第55章
秋葉山每個時節都有每個時節的風光, 上一次他們來時還是初夏,現在已是夏末,山中濃蔭密集, 泉水順着山路流下, 絲毫不見暑氣。
朝華寺後有片荷塘,種了許多的蓮, 他們來的不是時候, 蓮花已經殘敗, 但殘荷亦有殘荷的風情。
莊嚴寶象前封期雙手合十許了願, 這一次越之瓊照舊沒許願, 但也沒離開, 只站在一旁陪他。
封期将香插好, 回頭見越之瓊百無聊賴地低頭發呆,不由得發問:“不許願嗎?”
越之瓊先是搖頭, 他不信這個, 可轉念卻又一想,他來都來了, 不許個願實在有些虧, 萬一佛祖就真的挑中他的願望, 然後幫他實現了呢。
“那等我一下。”越之瓊将自己的雙肩包遞給封期。
蒲團不如看起來那麽柔軟,跪上去膝蓋發疼,他幼時時常跟着姥姥去佛寺上香,老人家有些迷信,他每每有個頭疼腦熱她都要去拜上一拜,佛祖有沒有保佑他不知道, 倒是藥次次管用。
後來,母親身體不好了, 姥姥去得更勤,他也跟着一起去,最終結果……
所以他不信這些。
越之瓊拜了拜,彎身時視線的餘光可以看見封期的半片褲腳,神色不自覺變得更加柔和,那一對他親手設計的戒指還在那只雙肩包裏,封期應當不會想到他來秋葉山的目的,不知到時他的神情會是什麽樣。
莊嚴佛像被晚霞更添了層金光。
如果佛祖真的存在,又恰好挑中了他的心願。
那就祝願封期身體健康,平安喜樂。
點燃的香插進香爐裏,燃盡的香灰徐徐落下,越之瓊突然眉眼彎起,他想到上一次替封期許生日願望時,他許的也是這個。
這下兩個願望加持,封期一定能如他所願。
“好了。”越之瓊轉身又重新将包背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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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了什麽願?”封期問他。
越之瓊挑了挑眉,說:“你都沒有跟我說你的願望,休想從我這裏套走話。”
封期也不介意,他沒說出他的願望,據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他希望越之瓊能永遠開開心心,這樣就很好。
傍晚的朝華寺人不多,只有零散僧人,翠竹,清泉,老龜,這本該是最讓人心靜的場面,但越之瓊卻怎麽也靜不下來,心不在焉地只要一想到即将要發生的事,他就難以平靜。
他們定的房還是上一次住過的那一間,陽臺正對着寺廟的一角,鐘聲在漸漸下落的夕陽中響起。
“咚——咚——”
越之瓊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混合着不知名的花香以及香甜的紅豆味,他們買了紅豆湯,甜蜜地加了幾勺蜂蜜,就擺在陽臺的小方桌上。
背後的玻璃門是他們第一次親吻時靠着的那一扇。
明明已經過去了很久,他卻還是能回憶起那時的感覺。
太陽西沉,暗色升上夜空,越之瓊指了指西邊,說:“封期,你還記得那天的煙花嗎?”
“記得。”封期擡眼,他不止記得煙花,還記得微醺眼眸中越之瓊站在陽臺,被風吹動發絲的模樣。
“那我們打個賭好不好。”越之瓊嘴角泛起隐秘的笑意,似是在打着什麽壞主意。
“堵什麽?”封期一只手抵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不露痕跡地在他抿起的嘴角上停留。
剛喝了紅豆湯,應該很甜。
“賭今天會不會也放一次煙花,如果放了,那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越之瓊擡着下巴說,這是場必贏的賭局,他甚至知道再過五分鐘,寺廟那只屋檐的後面就會燃起銀色的煙火。
他特意挑選過,也特意計算過,從這裏看過去會像是流星墜落。
他目光懇切地看着封期。
和喜歡的人即便只是對視,也是一場親密的交鋒,你來我往,暧昧橫生。
“和我賭嗎?”越之瓊又問了一遍。
“賭,但如果我輸了,有什麽補償嗎?”封期舔了下唇,眼鏡阻礙了相交的視線,他擡手摘下,又随意放在桌邊,沒了鏡片的遮擋,幽深的瞳孔深情如漩渦。
煙火會準時燃起,他也會輸。
輸了他也心甘情願,但總要拿點補償,比如一個擁抱,一個吻,又或者是其他。
“由你定。”越之瓊說。
“那就靜等,看煙火是否會來了。”封期走到他的身邊。
陽臺不是封閉的,有着一道淺金色的欄杆,在腰際,手肘能剛好抵在上面。
遠處密林被風吹動,樹葉如同海浪,遙遙地能看見寺廟中有位僧人在打着拳,貍花貓跳到石板的凳子上,好奇地靜靜看。
一分鐘過去了。
彼此的沉默并不尴尬,反倒更能體會到自己心跳的速率,好像變快了,好像更加有力了。
兩分鐘過去。
“封期,你就不怕我提出什麽很過分的要求嗎?”越之瓊問。
封期淺笑了一聲,越之瓊轉頭看見他高挺的鼻梁,以及在昏暗光線下更加深邃的眉眼,薄薄的唇張開,說:“有什麽過分的要求是我也不能滿足你的?”
三分鐘過去。
“比如說,我想……”越之瓊卻說不下去了,好像的确沒有什麽是他想要而封期不能滿足他的。
封期話不多,但待在他身邊從不會覺得自己被冷落,更不會覺得他不愛自己,他會在很細微的地方給足越之瓊安全感。
四分鐘了。
越之瓊擡頭,心髒跳動得越發快了,他默默倒數着。
六十。
五十九。
五十八。
剛數到五十的時候,遠處驟然響起放煙花的聲音,暗藍的天空被銀色光芒照亮,離得這樣遠,卻照亮了整個寺廟,以及整個陽臺。
越之瓊半張着嘴,看着那些煙火如同星星般滑落,心髒慢了半拍。
“越之瓊,你贏了。”封期在他耳邊說。
越之瓊手緊緊攥着,他贏了,但這不是他放的煙花,轉頭朝封期看過去,只見他臉上并無瞧見煙花的詫異,反倒帶着淺笑,眉頭微擡就帶了點寵溺。
“該說你的要求了。”封期擡了擡下巴。
眼前的人擺明了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遠處的煙花還在放着。
煙花響起的聲音剛好與心跳聲重合在一起。
心中那沒有繼續的倒數在無知無覺中歸零。
“砰——”
真正屬于越之瓊計劃的煙花升起,與那早放了五十秒的交疊在一起,它們很像,都是銀色的星星,已經分不清你我。
真的是星如雨。
封期疑惑擡眼,目光落在那煙花上,然後又了然地看向越之瓊:“你安排的,好巧。”
“既然你明知道我會贏,幹嘛還答應我。”越之瓊也失笑道。
封期還未說話,越之瓊卻已經又匆匆開口,兩人個子安排的煙花一齊放着,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為合适了。
他拿出對戒,都說求婚的時候戒指只要買一只。
但他偏不,他設計了一對。
暗紅色的絲絨戒指盒打開,裏面是兩枚相互依靠的戒指。
他第一次設計珠寶首飾,廢了許多遍稿也不滿意。
他總是考慮太多,複雜的不适合封期,簡約的他總覺得不适合自己,兩者結合卻怎麽也做不到完美。
後來幹脆覺得,做不到那就不做了。
他和封期那樣不同也能在一起,那兩枚風格不同的戒指也能是一對。
“封期,我很少很少和你說我愛你,但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你願意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嗎?”越之瓊說,他用了很多重複的詞,好像不多上幾遍不足以表達明白他的心意。
銀色的戒指和煙火是一樣的顏色。
越之瓊凝滞了呼吸,他生怕自己的呼吸太重,擾了他的耳朵讓他聽不清封期的回答。
明明很輕但封期的聲音還是壓過了呼吸聲,壓過了煙花聲,讓他清楚地聽見那三個字。
“我願意。”
這個問題在封期這裏不會有第二個答案,戒指帶着他的中指上,大小很合适,他沒有帶首飾的習慣,所以稍有些不适,但套上了戒指就是套上了一個陳諾,他不會取下。
越之瓊看着他為自己戴上戒指,眼鏡不争氣地升起迷霧,他吸了吸鼻子,故作平常地說:“我的要求你實現了,現在輪到你提出屬于你的補償了。”
封期輕輕摩挲着越之瓊那跟戴了戒指的手指,他的動作很輕,會讓人感覺連心都發癢。
“越之瓊,我們現在有兩對戒指了。”
越之瓊聽見他假裝苦惱的聲音,卻忍不住彎起了唇:“你的意思是……”
“我也準備了求婚,以及戒指。”封期說,“怎麽辦?”
這種苦惱哪裏是苦惱,明明做出認真思索問題的表情,聲音裏的甜蜜卻藏也藏不住。
封期拿出自己準備的戒指,不同于手上的那一對,他不懂設計,也不懂首飾,只是在設計師将圖紙發給他的那一刻,他一眼就挑中了這一對。
以月亮為主題。
越之瓊總喜歡把喜歡的人比作月亮,但實際上,封期覺得再沒有誰比他更是适合月亮這個意向了。
皎潔,幹淨,純真,在經歷過月缺後,又會重新月圓。
就如同那本小漫畫,他既可以是狐貍,也可以是月亮。
越之瓊靜靜看着那兩枚戒指,他緊緊握在手裏,沒有什麽比自己想要求婚的對象也在準備朝自己求婚這件事更值得高興了。
“它們也是我們的求婚戒指,誰說戒指不能有兩對?”越之瓊輕聲說。
他垂下的睫毛很長,眼皮上的紅色小痣也更加明顯。
“嗯。”封期跟着笑。
陽臺外的煙花終于步入了尾聲,越之瓊舔了下唇,他的包裏不止有戒指,還有其他的。
他踮起腳尖趴在封期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下一刻,唇便被吻住。
紅豆湯已經涼了,甜蜜的味道沒有減淡,反而更加濃郁。
塗在越之瓊的嘴唇上,像是抹了層胭脂,親吻舔舐上去比封期想象的還要甜。
紗幔輕搖,越之瓊一向知道封期的力氣大,但封期從未把那身力氣用在他的身上過,到了此刻,他才發現,面對封期他毫無反抗之力。
兇狠地碰撞,牢牢禁锢在腰間的一只手,而另一只點火一般地在他身上四處游走,每至一處,就會點起一陣輕/顫,連腳趾都忍不住蜷縮起。
燈光缱绻到讓越之瓊眼睛發了昏,眼前似乎都有了重影,身體上的感覺放大到了極致,已經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越之瓊想要開口求饒,但他的性格卻讓他說不出求饒的話。
只能咬緊了牙冠,繼續迎接一波比一波還要激烈的浪潮。
像是他們第一次親吻那樣,誰也不讓誰,只是越之瓊不知道他此刻的反擊反倒助力了封期,讓呼吸更加粗重,大腦更加不清醒。
在這樣的情況下,越之瓊依舊不忘他的最初目的。
他擡起了發軟的手,在浪潮中顫抖着撫摸到封期的耳廓。
很燙,很燙。
封期一定耳紅了。
他的打算落到了實處,在這一場交鋒中,或許還是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