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二更)
◎一幅時光裏的全家福◎
雲含雪語氣加重, 陸獒試圖拒絕的話就都堵在了嘴巴裏。
雲含雪示意陸獒包住她的手,仔細感受運筆動作和肌肉變化。
陸獒越過雲含雪肩膀,清晰看到她握着筆尖, 手掌微微顫動, 落下一筆一劃。
雲含雪的手比他小了許多, 握住恰好包在掌心。他手心手背都有着厚繭,粗糙幹燥還被細小傷疤割得凹凸不平, 她的手纖細小巧,指甲圓潤泛着淡淡的粉, 指節微有一點繭子。
潔白的手掌被他一握, 古銅色皮膚襯得雲含雪的手指越發秀氣漂亮,完全是兩種風格。
“專心。”雲含雪頭也沒回, 擡手碰了碰陸獒掌心。
重複幾次,換成雲含雪按着陸獒的手寫字,微涼指尖落在手背上, 拳繭下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
雲含雪捏了捏緊張起來的肌肉,手向後捂住靠在肩上的陸獒的眼睛,“坐正,放松, 像我一樣握筆, 調動你的肌肉, 一豎……”
陸獒落筆很慢,完全看不出在塔外探索時沖鋒的勁頭。但聽到熟悉的命令, 眼前什麽也看不到, 他下意識清空了亂糟糟的腦子, 服從命令控制着身體前進。
不用思考有什麽意義, 不用思考前面是什麽, 只需要追随、服從她的命令,她總是對的。
起初落筆像初學寫字的幼兒,雲含雪的命令聲越來越快,陸獒落筆也變得穩定下來。
雲含雪看着紙面上出現的兩個完整的字,翹起唇角。
從大小到筆畫長度,幾乎完全複刻了她剛剛重複寫的兩個字。
正如雲含雪所想,陸獒缺少的只是教導。
她作為向導憑借精神力強行重現,也能控制肌肉運行,身體力量強大的哨兵只會做得更好。重複一次就能自發調整訓練肌肉發力的第一哨兵,怎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寫字?只不過一直以來慣性使然,過去也沒人教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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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雲含雪挪開擋着陸獒眼睛的手,男人緊緊閉着眼睛,沒有第一時間睜開。陸獒聽不出她聲音裏的情緒,頓了頓,“很難看吧?”
雲含雪松開他,抽出筆,聲音淡淡,“你自己看看?”
陸獒心裏一沉。
“讓你失望了……”陸獒幹巴巴地道歉,睜開眼,卻愣了一下。
紙面上多出了兩個字,說不上漂亮,但絕對算得上工整的字跡,和本子上陸獒的字跡已經天差地別。
“這是我寫的?”陸獒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不是沒聽到雲含雪剛剛另外寫字、或更換紙張的聲音,他都要懷疑是不是雲含雪在幫他作弊建立信心了。
“名師出高徒。”雲含雪依然很平靜,好像這并不值得驚訝似的,理所當然地對着紙面揚了揚下巴,發出命令,“繼續寫。”
陸獒嘗試着又寫了一次,回憶着肌肉運轉,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肌肉自發調整到最合适的狀态,寫到第三遍時,落筆力度還帶上了陸獒個人的氣勢。陸獒終于确定,這的确是自己能寫出的字跡。
雲含雪看着他從懵然到驚喜的神色,笑盈盈地抽出下面一張紙,遞給陸獒,“第一次寫字的獎勵。”
簡筆畫寥寥幾筆,畫出一個騎着獅子的小人,小人高高興興地在歡呼,神韻十足,誰都看得出是畫的陸獒。
簡筆畫的獅子腦袋像一朵花,像很小的時候上學時發給第一名的小紅花。
陸獒怔怔看着,臉慢慢紅了。
他哪裏是第一次寫字?他又不是小孩,要這個做什麽!
但……真好。
陸獒從身後環着雲含雪坐着,喉嚨哽住,半天說不出話。
趴在旁邊盯着看的獅子,自以為動作小的偷偷一個前撲,咬住雲含雪裙角。大腦袋貼貼蹭蹭,臉上就差寫上“求RUA”、“求摸頭”幾個大字了。
陸獒洶湧的情緒全被獅子打岔噎了回去,瞪它一眼,把這再次賣了他的糟心玩意塞回精神海。
雲含雪手伸到一半,大獅子沒了,回頭捏住陸獒臉頰,“不讓我摸?”
陸獒望着她,緩緩低下頭,像獅子一樣蹭了蹭她的手心,聲音微啞,“給你摸。”
雲含雪稍側過臉,就能碰到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頰。靠得太近,環住她形成一個密閉空間,裏面只有他們,體溫似乎将狹小空間內的空氣都熏熱了。
陸獒靠得越來越近,屏住呼吸,看着雲含雪的雙眼,确定她的放任後,輕輕貼了一下。搶到蜜糖的大狗,像後面有猛獸在追似的,一觸即分。
雲含雪忍不住想笑,按住他的後頸靠近,“不用這麽小心。”
“你會受傷。腫起來半天好不了。”陸獒側臉避開,喘息着努力解釋。
雲含雪皮膚白,身體又孱弱,他還記得上次,缺乏血色的淺粉色被碾磨泛紅,直到她離開前才消下去。
雲含雪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解釋。
被克制住的惡劣念頭翻滾湧上,雲含雪深深望着他,輕笑了一聲,“可以在看不到的地方。”
“阿獒。”
雲含雪看出他的詫異不解,面不改色地挖出新的陷阱,“我戴了手套。”
陸獒茫然地:“?”
微涼的手指抵進唇瓣,缺乏經驗也不懂理論的大獅子發出陣陣嗚咽,手握住雲含雪手腕,卻只是輕輕束着,連皮膚都沒蹭紅,比起阻止,更像是挽留。
咕嘟。
陸獒手背蹭過唇角,面紅耳赤地差點嗆住。
“以後每天練十個字,嗯?”聽起來是疑問,實際是不容拒絕的要求。
休息時間結束,雲含雪聲音依然平穩,“藍色區域No.32的探索記錄,重新說一遍吧。”
陸獒複述一遍并不困難,覺醒後加強的記憶力,輕松能做到這一點。曾經探索時的一切,似乎都歷歷在目。
雲含雪偶爾詢問一點細節,挑選出幾個特殊的區域針對性複述,陸獒看着她一點點寫下,在他忍不住提問這些用來做什麽之前,雲含雪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開口作答。
“你是第一哨兵,你的第一手探索經驗是別人無法趕得上的,你的判斷和觀察,是我收集的區域和馴化變異生物候選确認資料的進一步确認。
“另外,按照你的探索步調,可以整理一些攻略經驗分享,你願意分享嗎?我可以讓分享經驗足夠準确、足夠便宜,落到真正出塔探索的人手中。”
陸獒作為第一哨兵,過去又是莽撞不要命的打法,陸獒能做到的極限操作,其他人很難做到,但總結分析經驗後,也可以成為參考。就像塔前時代傳說中的奧運競技,排名前列的人總能引領技術革新。
雲含雪不吝于分享自己作為向導的基礎防禦技術,這樣能增加高塔中願意出塔探索的校隊的存活率,也是增加對“分享者”向心力的絕好機會。她也不介意幫陸獒下定決心。
陸獒這些年不要向導、不要隊友,除了必須做的出塔彙報外,幾乎沒有公開過自己的經驗。探索軍團的哨兵不像守衛軍那樣瞧不起他,因他的成績奉他為“陸神”,但也覺得他傲慢又難以接近。
雲含雪仔細收集過陸獒的信息,他不分享攻略,應當有字跡的原因,也有父母的原因。
雲含雪清楚,她這樣詢問,即使心裏還有個坎,陸獒也會同意。
陸獒沉默了很久,才點點頭,“好,我相信你。如果當初我爸媽能拿到詳細的資料,可能就不會死了吧。”
雲含雪好像沒發現陸獒低落的情緒似的,得到肯定的答複,繼續詢問着種種探索信息。問題大多很簡單,只是需要仔細回憶,陸獒被分散了注意力,努力回憶着回答問題。一問一答間,平靜下來。
機械性的翻找記憶-回答問題-繼續回憶,很容易讓人放松,雲含雪看準時機,插入幾個問題。
“爸爸皮膚白、很愛笑……No.19的白猿洞穴常在樹後……媽媽有一雙圓眼睛……”陸獒說完一會,遲鈍的腦子才反應過來,“怎麽問這個?”
雲含雪抽出畫紙遞給他,騎着大獅子的簡筆畫小人變成了陸獒的臉龐,他同樣在笑,肩膀被身邊多出的兩個人影攬住。
陸獒看到的第一秒,就認了出來。
這是他的父母。
他最初覺醒時即将畢業,早早和父母一起加入同一支私人傭兵隊伍,變異獸暴走時,父母的隊友背叛害死了他們,只有他活着回到了高塔。只是普通人的父母慘死,而發現他進一步覺醒的人,卻在為他的等級高興。
嫌棄他們一家的隊友,發現他的等級後瞬間變了臉……後來種種陰謀詭計,陸獒只覺得惡心。
作為擁有力量的人,卻無法讓其他人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力量,沒法改變越來越糟糕的一切,找不到出路。直到雲含雪伸出手,拉住了他。
她拉着他,走向一條擁有希望的道路。
陸獒硬朗的五官柔軟下來,眼圈微微泛紅,猛地抱緊雲含雪,“謝謝。”
已經過去近十年,過去家裏沒錢照相沒留下任何影像,出生入死一夜又一夜,陸獒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
向導學院全科第一畢業的含金量十足,雲含雪精湛的畫技畫出了幸福感,父母陪在年輕幾歲的他身邊,大獅子懶洋洋趴在腳邊,好像補足了所有遺憾。
“你畫的真好看。”陸獒連誇獎都顯得笨拙又簡單。
他記得雲含雪承諾的時間,小聲祈求,“畢業季結束後,畫一張有你的畫,好不好?”
雲含雪點了點沒寫完的總結經驗,“看你表現。”
作者有話說:
今天八千!補昨天缺的字數!讓我康康什麽時候還前面的債TAT
感謝“柰”小天使的1個地雷,舉高高抱起來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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