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豪賭

◎不凍港永遠不會結冰◎

舒年上了樓,換了衣服,機械地去卸了妝。

冰涼的水滑過皮膚,各種感官被放大,舒年擦幹了臉,緩步回房間躺在了床上。

掀了一角被子,舒年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被子裏,蜷縮在一起,想要放空卻忍不住胡思亂想。

她在難過什麽呢?

是在難過最美好最純粹的感情他早已經給過了別人,還是在難過自己怯懦不夠美好的十八歲,沒有勇氣也沒有運氣去靠近他。

很酸,舒年覺得眼睛很燙,但強忍着并沒有落淚。

不過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她自己也覺得矯情。

可暗戀本身,不就是矯情。

手機恰逢其時地響了一下,舒年摸索着去看,是盛銘洲的那句明天見。

舒年抽了一下鼻子,把眼眶裏的液體憋了回去,盯着屏幕,很認真地回了消息。

【明天見!】

黑糖在腳邊打轉,半天沒有得到舒年的憐愛不開心地跳上了床,硬生生湊到了她旁邊,哼哼唧唧地叫着。

“你幹嘛?不是說過不許你上床的嘛。”舒年摟住黑糖,湊近它毛茸茸的腦袋上,看着它亮晶晶的黑眼仁,癟了癟嘴。

“你說,你爸爸為什麽那麽受歡迎?”舒年平複了情緒,捏着黑糖的耳朵,像是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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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糖像是聽懂了舒年的話,叫了兩聲。

“你幹什麽,我又沒說他不好!”舒年看着黑糖一聽到盛銘洲就搖頭晃腦的樣子,點了點它的腦殼,“是誰每天帶你遛彎,還給你買好吃的,你怎麽還和你爸爸站一邊!”

“趕緊下床,睡覺!”

黑糖乖乖聽話,又圍着舒年轉了兩圈跳下了床,自己窩在了陽臺的小窩裏。

關了燈,舒年閉上眼,從頭梳理自己的思緒盡可能不再去細想。

一個完整的人,總是包含着他的過去,當下,和未來。

舒年喜歡盛銘洲,喜歡完完整整的,他這個人。

不論過往,不看未來。

所以,即使再介懷他的過去,她也選擇接受。

當下是她和盛銘洲在一起,那麽當下即是全部,

難過之後,這一晚,她睡得格外踏實。

去中山陵的路很遠,因為又在山上,所以盛銘洲提前叫了車。

前來游玩的人不少,中山陵的臺階又長又陡,餓爬上去破費力氣。

盛銘洲平常訓練得很勤快,所以這點臺階對他來說的問題不大。

倒是舒年,平常不怎麽運動,爬上去的時候累得氣喘籲籲。

“給,慢點喝。”盛銘洲打開了一瓶水遞給舒年,打趣她,“平常都不鍛煉嗎?”

舒年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一時根本沒有力氣回答盛銘洲,在原地站着緩了很久。

“上次跑八百米,應該還是去年的體側。”

“真的?!”盛銘洲表示不相信。

“嗯,而且還......還沒及格。”舒年有些不好意思,幹咳了一聲,滿不在意地揚起頭,好像沒說什麽丢人事。

盛銘洲被舒年這反應逗笑了,小姑娘紅着臉,也不敢看他,還故作鎮定,和小孩一樣。

“可是我體前屈,還有跳遠成績好,綜合起來不影響我可以通過體測的!”舒年有點心虛,又補充。

“那你也要鍛煉啊。”盛銘洲把水從舒年手裏面拿回來,說得很認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不然身體素質不好,會很容易生病。”

“我知道了。”舒年抿了抿嘴唇,也不敢反駁。

“你還喝嗎?”盛銘洲晃了一下礦泉水瓶。

因為景區上面是沒有賣水的地方的,自動販賣機附近也沒有,只有盛銘洲帶上來的一瓶水,先給舒年喝了大半瓶。

舒年搖搖頭,看着盛銘洲,覺得有些愧疚,剛才應該先問問盛銘洲渴不渴的。

“那我喝了。”确認舒年不喝之後,盛銘洲才又擰開了瓶蓋。

雖然仰着頭,出于禮貌并沒有直接接觸瓶口,但還是一滴不剩地把剩下的水全都倒進了嘴裏。

看着盛銘洲的舉動,舒年心裏有些小竊喜。

他是不嫌棄的,是不是代表着,他們之間的關系又近了一步。

因為高興,所以下去時候,舒年都多了股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三兩個臺階一起跨着,走得飛快。

音樂臺的人稍微多一些,買了門票,還買了兩包喂鴿子的谷物。

舒年今天穿了條白色的碎花裙子,坐在音樂臺的周圍的椅子上,看着鴿子飛過來,還是有些怕。

因為有吃的,所以鴿子們也格外活躍,從舞臺正中央一次又一次地起飛,飛了一圈又一圈。

谷子都是盛銘洲在喂,每次有白鴿飛過來吃,舒年都往盛銘洲的身後躲。

“你試試,別怕,它們不會咬到你的。”盛銘洲鼓勵着,往舒年手裏放了一把谷子。

舒年做了做心理建設,又猶豫了一會,還是舉起手,看着飛舞的白鴿正振翅朝着這邊飛來。

盛銘洲就站在一邊,低頭注視着她。

眼看着鴿子就要落在掌心,舒年還是害怕得很,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手也跟着往後縮,差點就要錯過鴿子的飛行軌跡。

盛銘洲眼看着鴿子快要落過來,伸手去托了一把舒年的手背,把她的手往前遞了遞,沒有讓谷子掉落下來。

舒年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背有溫熱的觸感,緊接着鴿子落了過來,站在了她的手指上。

彼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沉,陽光已經變得逐漸不那麽刺眼。

舒年清楚地看見白色的鴿子落在她指間,輕啄着谷子,幹淨白亮的羽毛上帶了一層亮閃閃的光圈,手心裏癢癢的,感覺很奇妙。

盛銘洲微微彎着腰,托着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臉上,不自覺地笑着。

十幾秒,漫長的如同一個世紀。

舒年的心跳飛快,但因為盛銘洲扶着她的手,她完全沒有抖。

夕陽的暖光就落在他們的手心裏,還有那象征着希望與和平的白鴿。

直到鴿子把手裏的谷子都吃掉,才振翅飛走。

盛銘洲松了口氣,放下手,過程中意料之中地對視到了舒年的眼睛。

她坐在那,因為迎着光,橘黃色的暖陽落在在她的眼眸裏。因為在笑着,眉眼彎彎的,又亮又溫柔。

足足有幾秒,盛銘洲都沒回過神。

舒年玩在興頭上,沉浸在剛才盛銘洲托着她的手的快樂裏。

白鴿又一次起飛,從人群的這一頭飛到那一頭,在這段往複确定歸處的旅途中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舒年和盛銘洲相視許久,最終都笑着移開了目光重新望向臺中央。

石板打造的臺子因為潮濕有些瘢痕,頂端還有不少鴿子在歇腳。周遭的旅客吵鬧得厲害,呢喃掉落在中間,很快銷聲匿跡。

烏央央的人群,暖烘烘快要掉下去的落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就是在這一刻,舒年感到了幸福。

她恍然想起高三時,無數個落日。

那時候每周六是沒有晚自習,班級裏最後一節課是英語課,是固定用來練習英語作文。

她幾乎每周,都能拿到一篇盛銘洲的優秀例文。

讀讀寫寫,她坐在靠窗的那個角落裏,能看到夕陽墜落的痕跡。

落在操場上,落在教學樓每一個明亮的窗格上。

一牆之隔,舒年總是覺得滿足,自我攻略,認為跟他同享了一輪落日。

小王子說,他有一天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舒年卻覺得,遠遠不夠。

要比四十四次還要多。

時空交錯,是詩畫一般的秋天,是浸泡在落日裏的南京城。

一牆之隔沒有了。

此時此刻側目,少年就站在她身邊。

舒年笑起來,飛揚的笑意飛入鬓角,她快樂到找不出形容詞。

離開音樂臺的時候,有個舉着相機的小姐姐走過來,說剛才捕捉到了兩個人喂鴿子的畫面,忍不住拍了下來,想要送給他們。

舒年湊過去看了一眼。

小小的相機框裏,她坐在椅子上捧着谷子舉起手臂,盛銘洲就站在她不遠處,微微彎腰,托着她的手。

夕陽從他身側穿過,他站在原地,看起來無比溫柔。

她在看白鴿,他在看她。

身後是青黃不接的高大樹木,還有飛行成白色行陣的鴿群,以及那輪滾燙謠言的落日......

還有少女揚起的碎花裙擺,和少年幹淨的白襯衫。

舒年只看了一眼,就被戳中。

下意識去看盛銘洲的反應,滿心歡喜就快要溢出來。

“謝謝啊,可以傳到我手機上嗎?”盛銘洲很滿意連聲感謝,從包裏找了個USB接口,經過小姐姐的同意,把照片傳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把整個中山陵附近都逛完,天已經快黑了,時間趕不及了,沒有辦法再一起吃頓晚飯。

去高鐵站之前,舒年拉着盛銘洲去買了青團,給他帶在路上吃。

本來青團的店裏出了芒果的新口味,店員問他們要不要時,舒年搖搖頭。

“你不嘗嘗嗎?”

“你不是芒果過敏嗎?”舒年沒有想到自己,她記得盛銘洲暑假偶然提過一次。

重感冒之後再也不能吃芒果,這一點連殷萍都沒記住,舒年卻念念不忘。

最終買了肉松鹹蛋黃的,舒年都放進了盛銘洲包裏。

“我走了。”盛銘洲先拆了一個,三兩口就吃完,口齒不清地道別。

“嗯。”

玩了一天,舒年覺得渾身汗津津的,有些不舒服,但心情是好的。

只是到了要送他走的時候,隐隐還是有些不舍。

“照顧好自己和黑糖!”盛銘洲笑了笑,随口誇贊了一句這青團味道真不錯,往檢票口走了幾步,又停住了腳。

再見面,是什麽時候呢?

冬天嗎,寒假嗎,可是好遠啊。

盛銘洲飛速地在腦海裏搜索,什麽樣的理由,什麽樣的事情,可以縮短不見面的時間。

“十二月我要拍畢業照,要不要來北京看看?”

肯定爛透了,盛銘洲這樣想。

但他想不到什麽更好的由頭。

北航的飛院都是在國內學習兩年半先拍畢業照,然後再由各個航空公司送訓到國外的各個基地,大概一年左右,回來再交畢業論文就可以。

舒年愣了一下,詫異了片刻,然後很用力地點點頭。

答應得毫不猶疑。

這是他人生,又一個重要的節點,如果可以參與見證,是她夢寐以求。

“那說好了!”盛銘洲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露出了笑容,朝着舒年努力揮了揮手。

可以見證他畢業,看見他穿着制服的樣子,舒年想想都覺得開心。

這終将是一個值得期待的冬天

回家的路上,舒年看見了盛銘洲給她發過來照片。

那張他們一起喂鴿子,站在陽光下的照片。

舒年點開修圖軟件,稍微調了調色調,一邊修腦子裏一邊浮現出那時的畫面。

盛銘洲托着她的手,笑着看向她。

白鴿環繞,秋景朦胧。

這場美夢已經沉醉的讓人根本醒不過來了,舒年甘心承受着這其中的失落,難過,只為了細細碎碎,片刻的歡愉。

暗戀,是一場豪賭。

所有的寶都押在了盛銘洲一個人身上。

稍不留神,血本無歸。

舒年輕嘆了一口氣,去樓下的打印店把照片給打印了出來。

回家,舒年看了半天,拿起了桌上的馬克筆。借臺燈光,在照片的背後寫了一行字。

【不凍港特別特別的冷,但是你知道嗎?

它永遠不會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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