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往事

腳背上感覺到異樣,何意低下頭去,人僵住了。

這這這……

這什麽玩意?!

粉粉的,女生的……

在這尴尬的時候,他的大腦直接當機,臉漲成豬肝色,直楞楞的盯着那玩意發呆。

他從小身邊沒怎麽靠近過女性生物,對這種東西的認知還停留在電視廣告和漫畫裏,現下見了實物,竟然覺得,漫畫可真寫實啊……

直到腦袋上又挨了一枕頭,颠簸了兩下掉下來,正好擋住了文胸,這才把他給拉回現實。

房間裏靜默了幾秒。

他後知後覺的擡起眼來去看林綿。

床頭燈是黃色的,映着她的臉也粉粉的,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何意生平第一次,有了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小時候仍他再調皮搗蛋,折騰的一幫傭人的時候他不愧疚;叛逆期跟何洲瓴與老師們對着幹的時候,也沒覺得愧疚,可現下,竟然有些不敢直視林綿的眼睛。

他雙手無措的背在身後,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愣了幾秒後,“啊”的一拍腦門,拔腿就往外面走:“我水還燒在外面,好一會了,我……我先去看看。”

總算找到個說得通的理由,他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走,嘴裏喃喃道:“對,如果水沸騰時間太久也不行,會影響面的口感……”

就這樣一路念叨着下了樓,林綿坐在床上,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聽見他的聲音漸漸遠去,這才下床,把自己的枕頭和文胸都撿起來,找了個袋子,把今天換下來的衣物全丢了進去,轉而塞到了書桌下的抽屜裏。

做完這一切後,她發現房間裏空蕩蕩的,心無端揪起幾分,現在的她不太想一個人呆着。思索三秒後,她默默拿了件外套,也下樓去。

何意架好了鍋在燒水,他剛剛一路跑到廚房裏,心髒跳的竟然比見窦小姐時還要快上幾分。

見鬼了。

老古董平時打扮的毫無女人味可言,他都忘記了她還是個女人的事實……

一想到那粉紅色的……就有莫名的有種躁動感蹿上來,悸動的讓人心顫。

等水開要點時間,他在廚房裏無意識的拿着調羹在鹽罐子裏攪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晚上的時候沒仔細想,現在越來越覺得林綿和窦小姐像。

她睡覺是摘了眼鏡的,方才雖然一張小臉吓得煞白,可五官精致,即便眉頭蹙着,也都是極好看的。

不過當時在酒吧,窦小姐衣帶下滑的時候,他瞥見她的肩頭有一個淺紅色的胎記,彼時只顧着害羞了,現在想起來……

想要驗證林綿是不是窦小姐,只要看她肩頭的胎記就行了。

這想法一旦生出來,就讓何意心裏蠢蠢欲動的不行,只不過,應該怎麽樣才能看到呢?!他總不能對着她說:喂,老古董,把你的肩膀給我看一下吧!

估計能被老古董打死!

正想的出神,就聽見樓梯口響起腳步聲,由遠及靜,帶着一點點小小的拖鞋和地板的摩擦聲,何意驀的擡起眼來,正好對上林綿黑深的眼,像是一潭幽深的古井水,清清冷冷,又似藏着無窮秘密。

他只看一眼,剛平複下去的心跳又開始砰砰跳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緣故,覺得現下老古董比窦小姐還要好看上幾分。當即一口唾沫嗆在喉嚨裏,劇烈的咳嗽起來。

林綿走到桌前,見他咳的撕心裂肺,默默拿着茶壺給他倒水,遞到他眼前來,何意趕緊捧着那杯子猛灌一口,水是剛燒的,燙的不行,舌頭都麻了,“卧槽”了一聲,張着嘴在那吐舌頭。

林綿被他逗笑,忽的覺得他也挺可愛的。

她笑了一會兒,被自己心裏的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嘴角的笑意迅速斂了。

鍋內的水沸騰了,何意跑去拿挂面,抽了一把問她:“你吃多少?”

林綿:“一點。”

何意又問:“一點是多少。”

他晃了晃手裏捏着的那把面:“這樣夠不夠?”

林綿看一眼:“太多了,我少一點吧。謝謝。”

她這句客氣的謝謝無形的把兩人的關系拉的遠一些,何意把面放進去後氣憤的想,她這又是在和他疏遠關系了。

何意一般很少下廚,這面就是他媽教他做的,每次開火的時候,心頭總會湧上幾絲不舒服,那時候他的家也還是個家。

他面無表情的往鍋裏灑鹽。

心裏對林綿多了幾分同一戰線上的恻隐之心,從她入住到現在,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過一絲對這個家庭的喜愛,雖然她在姜玉雨和何洲瓴面前表現的十分乖巧,可私下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界限分明。

這樣的态度多多少少讓何意心裏放松一些,面條上桌的時,忍不住問林綿:“欸,你爸媽怎麽離婚的。”

林綿口味重,喜酸喜辣,拿了醋和辣椒往碗裏面加料,平淡的回他:“感情破裂。”

其實一開始,感情蠻好的。

那一年她六歲。

第一次見到姜玉雨的時候,她覺得這個阿姨可真漂亮。

她穿着洗着發白的長裙,看起來像是書本裏說的仙女。仙女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對着她笑了,笑容動人極了,身後是大片燦爛的陽光。姜玉雨朝她伸出手:“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她搖搖頭,抱緊了懷裏的小熊娃娃:“我要等弟弟,我弟弟會回來找我的。”

姜玉雨笑着,說好。沒和她多說,身姿袅袅的走出去。後來福利院倒閉,園長自身難保,只能鼓勵孩子們盡快找到新的領養人,,面對她,園長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綿綿,你弟弟不會回來了。他……”

話說了一半,園長哽咽道:“造孽啊!”

她抱着熊娃娃,冷漠的看着園長掉眼淚,園長把她摟進懷裏,說:“你要堅強一點啊。”

林綿心想,我什麽時候不堅強了?

第二日,她再次見到了姜玉雨。

無家可歸的孩子們撲上去喊媽媽,姜玉雨随身帶了一盒糖果,每個人都能分到幾顆,發完了,窈窕的向她走過來,蹲下身,和坐在花壇上的她持平,眼神柔和的問:“綿綿,還想等弟弟嗎?”

林綿想了一會兒,說:“我跟你走吧。”

姜玉雨領着她回家的那天,豔陽高照,林綿被她攥着,一步一步的走進落日裏,她回過頭看,福利院隐在一棵大樹後面,因為年頭太久了,顯得破敗。

無數孩子無頭蒼蠅一樣的亂跑,那一天,她沒有拿到一顆糖果,不過,她有家了。

……

姜玉雨的老公叫林長生,約莫二十七八歲,穿着深藍色的工裝,腦袋上戴一個安全帽,濃眉大眼,若是皮膚白些,也能稱得上清隽,見了她,笑的很親切:“綿綿。以後你就叫林綿。我林長生有女兒了!”

他把她高高舉起,她吓得瞪大了眼,在他手裏亂蹬,一不小心踹了林長生一腳,那人不怒反笑,趕緊把她放下:“吓着你了?”

林綿怯怯的,默默的去把掉在地上的小熊撿起來,撣了撣灰。

她有了新家,新媽媽和新爸爸。

林長生工作很努力,但吃了文化水平不高的虧,只在工地上搬磚,他與姜玉雨是外地人,來洛城打工的,彼時他們住在破舊的老式居民房裏,全憑着一腔愛意和熱血。

林長生很寵她,每到發工資的日子,回家來都會帶一只玩偶,或者其他女孩子會喜歡的玩意,林綿也漸漸打開了心扉,她腦子極好,上學的年紀,每回都是年級第一。

林長生很滿意,以她為傲,在工地上也都直誇自己女兒特別棒。

直到那一年,包工頭跑路,林長生和幾個兄弟去讨債,不知怎麽的,就讓他遇到了另一個女人。那女人有顏有錢,剛離異,見林長生樣貌不凡,雖然皮膚黝黑,可一雙眼有神,肌肉鼓鼓有力,心生向往,一來二去的約着見面,再加上一主動,就滾到床上去了。

她不要林長生負責,可惜兩人幹柴烈火的那一夜,什麽措施都沒做,不久後便懷孕了。

林長生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姜玉雨哭着抱着他的大腿苦苦挽留,林長生半邊身子已經在了雨裏,雨水很快的打濕了他的眉眼,他也哭着向姜玉雨哀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姜玉雨拼命的搖頭,兩人僵持着,她死命的抓着他,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嘴裏反反複複的就說着這麽一句:“你不要我,不要綿綿了嗎?”

林長生從一開始的歉疚,最後變成了不耐煩:“她懷孕了你知不知道!我的種!是我的孩子!”

一直在屋內垂着頭的林綿猛然擡起眼,林長生對上她受傷的視線,別過頭不趕看她,嘆了口氣,使了點力,把姜玉雨扒開:“我走了。”

瓢潑大雨聲中,是姜玉雨的啜泣聲。

林綿走出去,抱緊了她,聲音顫抖着,卻沒流一滴眼淚:“媽,以後有我在,我保護你。”

姜玉雨抱着她的腦袋痛哭:“綿綿,我以後只有你了!”

……

林長生一直是林綿心中的一根刺,她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不知道大人們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是什麽樣的态度,會比林長生對她那樣更親昵嗎?

在他沒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她也是被他寵上天的小公主,他給她買粉紅色發卡,買玩具,說他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有了她,她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

只不過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上天給了他更好的禮物,她便顯得不值一提了吧。

她不是他親生的,是個二手廢品,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親生爹媽在哪裏。自有記憶以來,便只有小池,園長說,這是她弟弟。

所以到了何家,她本能的不願意靠近何洲瓴,卻又特別想要讨他的歡心。

她想要讓他知道,其實她也……

很優秀啊。

思緒飄的有些遠,直到何意的說話聲響起,才把她拉回了現實。

他“噢”了一聲:“我暫時不那麽讨厭你。”

他頓了頓,又說:“可這也不代表我接受你就是我姐姐了——就大兩個月,我們倆明明是同齡。”

林綿挑挑眉:“我也沒要你喜歡我。”

何意讓她怼的一噎,心裏又不爽上了:“你怎麽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的?”

林綿回他:“是你先說的暫時不那麽讨厭我。”

何意:“對啊,就是不讨厭你了啊。”

林綿覺得和他争論這種沒營養的話題浪費時間,埋下頭去吃面,她頭發胡亂的紮了一下,松松垮垮的,有一縷發絲随着她的低頭,都快要浸到湯裏去了。

何意有點輕微強迫症,看了一眼,壓住了自己想要伸出的手。結果“哧呼哧呼”喝了兩口面湯後,見她那發絲還懸着,要墜不墜的樣子,他實在心中難耐,伸出手,緩緩把她這縷不聽話的發絲別到而後去,林綿一張白淨的側臉也瞬間沒了遮擋,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眼中。

她感受到他的動作,轉過臉來,他的指尖還未收回來,輕輕掃過她的唇,因為吃了辣,嘴唇粉粉的,帶着一點點熱意和濕潤,何意指尖仿佛過電一般,酥酥麻麻的,叫他頓時又想起那個粉嫩嫩的文胸來,當即漲紅着臉,趕緊把手收回來,惡人先告狀道:“你幹嘛轉頭。”

林綿說:“我頭上有東西嗎?”

這個臺階挺不錯的,何意趕緊順着她的思路而下:“對啊。”

林綿:“哦,那謝謝你。”

又是這倆字,無端聽的何意心情煩躁。他瞪她:“你對我可以不用這麽禮貌。”

已經算是熟絡的關系了,不用那麽客氣的。

這人真是奇怪死了,他那麽想聽她說謝謝的時候,她嘴巴就像是被鎖住了一樣,半天都吐不出一個謝謝來。他不想聽了,這謝謝就一個又一個的往外蹦。

林綿“哦”一聲,她吃完面了,又喝了幾口湯,坐在一邊等何意吃完,準備把碗洗了。沒什麽事幹,就盯着何意看。

說起來,她弟弟小池如果還在的話,也應該有何意這麽高了,應該會長得比何意還好看吧,她記得當時整個福利院裏,所有女生都特別喜歡小池,他總是板着一張臉,只有到她面前才會露出孩童似的天真,撲到她懷裏撒嬌,說女生都麻煩死了。

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

小池想她了嗎?

林綿想的有點出神。

何意吃了兩口,感受到她的目光,還挺炙熱,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幹嗎?我臉上有花?”

她卻忽的勾唇笑起來:“你長得挺好看。”

何意一口面條卡在喉嚨裏,尴尬的咽不下去,他猶豫了兩秒,忽的矜持的低下頭去,通紅的耳根子暴露了他的狀态,林綿輕笑一聲。

何意吃完面了,看林綿撸起袖子準備洗碗,推她上樓:“你放着吧,我來洗。”

林綿覺得這樣不合适:“你給我燒了面,又要洗碗,太不好意思了。”

何意把她撸起來的袖子放下來:“這沒什麽的。女生的手少沾水的好,天氣也冷,水很冰,就兩片碗而已,你趕緊去睡吧。”

他頓了頓,看她一眼:“我看你好像做噩夢了,如果晚上有事的話……你叫我。”

說着,便不容分說的拿過手套,風風火火幹活去了。

林綿在原地躊躇了一下,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呵護的滋味,她一路走回房間後,心裏莫名的暖。

像是無盡暗夜裏冉冉升起的微光,一剎那,純黑的世界裏有了絢爛的光彩。

她輕輕的,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重複了一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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