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弟弟
如果第一次是巧合,那麽第二次……
何意覺得這斷然不是巧合就能說通的事情了。
林綿掃他一眼,回答的十分淡定:“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在酒吧的?”何意越想越覺得這事情蹊跷,可怎麽看,老古董和窦小姐之間都差了十萬八千裏。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身子也往她身邊靠,是了,輕輕淺淺的櫻花香,這香味,他長這麽大只在窦小姐和林綿身上聞到過。
林綿把錢放回書包裏,低着頭說:“我放學跟了趙辛一路,看到他進來,就準備在外面碰碰運氣。”
何意不信:“你什麽時候對我這麽上心了?”
林綿拉好了書包拉鏈,把書包又放回身後,這才擡起頭來看他:“我說過了,你爸爸對我很好。”她回答的無懈可擊,可何意總覺得怪怪的:“你真沒進去酒吧過?”
話落,就見林綿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來:“我可能去嗎?”
何意一噎,頓時說不上話來。
按理說,老古董肯定是不會去的。
可她……
何意想了想,又問她:“你還用香水啊?怪好聞的。”
林綿四兩撥千斤:“沐浴露。你要喜歡我明天送你一瓶。”
兩人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中心醫院,司機大叔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到了啊,三十塊六。”
何意本來還有一肚子話想問林綿的,被他這麽一打岔,又只好咽回肚子裏,付了錢,和林綿往醫院裏走。
重心偏移,他暫且忘了糾結她到底是誰的問題。
中心醫院這四個大字在黑夜裏發着紅光,行人們來去匆匆,面色沉重。何意一邊往裏走,一邊傲嬌的說:“既然到這裏了,我就勉為其難看他一眼。”
林綿心說這到底是誰爸爸,可既然何意注意力轉移過來了,她勉強壓下了火氣。
說來也奇怪,她對誰從來都是風輕雲淡,無論什麽樣的人都挑不起她的情緒,可每每面對何意,情緒總是張揚的厲害,喜怒哀樂全不自覺的往臉上擺,這感覺叫她特別不舒服。
兩人徑直往急診室裏走,人滿為患,何意走的飛快,沒想到林綿也沒落他幾分,快步跟在他的後頭。
說起來,他對醫院抵觸的厲害,每每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心頭總能湧起不太好的回憶來,雖說人都會經歷生老病死,命數定了,改不了,可總歸還是覺得難過。
可何洲瓴喜歡醫院,他媽走後,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何洲瓴都會極為重視的把他丢進醫院裏,因此何意對中心醫院的構造特別熟悉,根本不需要看地标。
今晚也不知道怎麽了,過道裏人特別多,林綿跟在何意身後,被幾個人擋住,落下幾步,何意過了個轉角,身影倏的消失。
林綿繞開那幾個人,快步跟到拐角處,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她極少來醫院,窮人生不起病,若是身體出點狀況,全是花費,因此沒了何意帶路,步子自然遲緩了些,猶豫着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不過,今晚的主要目的主要是為了讓他們父子相見,何意認個錯,回個家,何洲瓴的心病自然也就除了。
她眯眯眼,不緊不慢的走了兩步。忽的聽見身後何意喊:“喂。”
林綿轉過頭去,樓梯口的窗戶開着,冷風灌進來,飕飕的冷,吹起她鬓角的發,發絲飄起來,遮在眼鏡上。
一米九幾的少年面色微微的紅,別扭的說:“你跟緊我啊。”
林綿“哦”一聲,跑過去。
他掃她一眼,嗤一聲:“矮子。”
說完,又往前走,只不過腳步放慢了些,走過急診區,這一塊空些,整個走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走路的回聲。
何意走了兩步,輕聲說:“你再跟丢了我不管你了啊。”
林綿腳步頓住,仿若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無端的淚意上湧。
何意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來,轉過來問她:“怎麽了?”
窗外一聲悶雷,毫無預兆的大雨噼裏啪啦直下,冷風呼嘯,吹的一室冰冷。
林綿抹了一下眼角:“沒什麽。”
說是說沒什麽,可當晚的夢裏,全是支離破碎的回憶。
那一年她五歲。
她記得也是冬日,天氣很好,太陽炙烈,風卻很大,吹的人手腳發麻。
她跟在一輛車後面跑。
臉上全是淚,凍的整張臉凝固又僵硬,風似刀割,嗓子眼全被沙塵堵住,喊叫不出來。
前面的車子裏,張出一個男孩的腦袋來:“你屬兔子嗎?”
她說不出話,自然也回答不上他的問題來,已經跑了有點久了,四肢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只能機械的重複。
她咬着牙堅持。
眼看着就慢慢追上那輛車了,她紅着眼,用出了吃奶的勁跑上去,與之并行,車窗緩緩落下,露出那男孩精致的臉來。
與福利院的人不一樣的是,他的穿着打扮,樣樣都要比他們精致,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條死魚:“你跟着我幹嘛?”
嗓子眼辣辣的,林綿的聲音嘶啞:“弟弟……”
男孩往車內看一眼,指着司機問:“他是你弟弟?”車上除了他和司機,沒有其他人,可她記得他的車牌號,昨天就是這輛車,帶走了弟弟。
男孩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喂,你別跑了。你跑起來的樣子特別醜!”
林綿全憑着一口氣,她問他:“我弟弟……去哪裏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還發出“嘶嘶”的喘氣聲音,實在是狼狽至極。男孩往嘴裏塞了顆糖:“你追上我,我就告訴你。”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車子忽的加速,僅僅五秒,便飛馳而去,一瞬間把她所有的希望都給碾的稀巴爛。
林綿又往前跑了幾步,身子像是浸泡在水裏,又像是被熱火炙烤,最終架不住體力不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她閉上眼,覺得自己要死了,渾身上下都疼的要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的聽見聲響,她像是一條擱淺的魚,連擡起眼都花了不少力氣。
去而複返的車子再度停在她的面前,車門打開,男孩子穿着黑皮鞋,跳下車來,氣定神閑的站在她前面嘆氣:“你再跟丢了我不管你了啊。”
……
緊接着,畫風一轉,變成了弟弟的嗚咽聲,啜泣着說不想和她分開。
他叫着她,姐姐,姐姐。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可在一片混沌之中,怎麽也抓不到他,悲怆絕望中,仿佛聽見他在問她,為什麽要見死不救,為什麽要丢下他。
無數的為什麽帶着疊音,在她耳邊循環,林綿掙紮着,想要從這樣的夢魇中醒過來,她尖叫着,在夢裏哭喊,可弟弟卻越來越遠,為什麽卻越來越多……
“砰!”
是房門被人踹開的聲響,林綿驀然清醒,一腦門的冷汗,房間裏是黑的,倏的電燈亮起,何意睡眼惺忪的站在門邊,見她面色蒼白,上前幾步:“你怎麽了?”
林綿還在夢中,大腦一片空白,答不上來,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嚨。
何意第一次見她這模樣,伸手探她額頭,竟然滾燙無比,整張臉仿佛刷了白漆一樣,慘白的可以,遠遠看着還挺吓人。
他手掌上濕漉漉的,是她的冷汗。
他這夜與何洲瓴重歸于好,自然回家住了,打游戲到半夜,覺得肚子餓,準備去樓下廚房随便找點東西吃吃,就聽見林綿房內隐隐約約的好像在喊弟弟。
她的叫聲凄厲無比,大半夜的聽起來還挺滲人。
何意貼着她的房門聽了一會兒,當真聽見幾聲喊叫,以為她遭遇什麽不測,便一腳蹬門進來了。
林綿平複了一會兒,眼神總算聚焦,視線清晰起來。她木然的轉過頭看他:“你怎麽來了。”
何意說:“這我家,我怎麽就不能進來了?”他拿了張餐巾紙擦了擦手:“你沒事吧。你要是……”
要是怕的話,他就勉為其難陪她一下。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綿打斷了。
“我沒事!”
都這幅鬼樣子了,都還沒事。何意憤憤的想,這白眼狼,我關心她幹嘛,我怕是腦子被驢踢了。
他這樣想着,拔腳就往門外邁,走到樓下,又想起剛才瞥見她幹澀的唇,哀嚎一聲,氣鼓鼓的給林綿倒了杯水。
等他走到林綿門口的時候,林綿還如方才一樣枯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敲敲門,把她的視線給吸引過來,走過去把水杯遞到她唇邊,把剛剛被她截掉的話又給問出來:“你确信不要人陪哦?”
林綿捧着杯子,杯壁溫熱,逐漸的暖和了手心,她抿一口水:“謝謝,不用。”
“那你起來,我給你燒碗面吧。”
看她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準備開衣櫃給她拿件外套,讓她跟自己下樓吃點東西。
說到吃的,何意肚子叫了一聲,他揉揉肚子,別的不敢吹牛,他燒的挂面簡直一流。
櫃門剛開起來一條縫,腦袋上就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給砸了一下。
林綿反應激烈,直接操起身邊的枕頭往他身上砸:“你幹嘛!”
她有些急,晚上回來時太累,就把衣服胡亂的塞進了衣櫃裏。若是讓何意看見,豈不是馬上就露餡了?!
何意被她砸懵了,轉過身來:“我沒幹嘛啊,我給你拿件外套。”
“你出去,我自己換。”林綿趕他,臉上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的,帶着淡淡的粉紅色。
可是為時已晚,何意已經半打開了門,兩人說話間,一個淡粉色的文胸順着門縫掉了下來,正好落在他的拖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