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得有點兒不像話,柔順的長劉海在卷曲的睫毛上輕輕覆落,瑩白的皮膚即便是在黯淡的光線裏也不難看出吹彈可破的質感,就像小時候家裏那只破舊的八音盒裏的旋轉娃娃……可他對這張臉毫無印象,确切地說是他這個人有臉盲症,對方生得再怎麽好看也是過目就忘。
他搖搖頭,回答異常幹脆:“不認識。”
蘇莫狐疑地蹙緊眉心,但片刻就松開了,面色挑釁地盯着他說:“我不管你以前認不認識我,總之現在你得對我負責。”
“負責?”沈殿像是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笑話,“你開什麽玩笑?”
兩個人一來一往的音量都不算小,響在樓道裏甚至還激起微弱的回音,二樓有戶人家門上傳來響動,不一會兒就有人探出頭朝他們這邊偷偷打量。
沈殿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微微側頭,帽舌剛轉過一個角度,那戶人家的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
蘇莫不由覺得好笑,這感覺像是有人給他吃了一記閉門羹,讓她心頭莫名就爽了一陣,誰讓他總是憑白擺出一副壓她一頭的架勢?不過退一步說,剛才的對話也确實容易引起那樣的誤會,她還是一個姑娘家,就算他面皮生得再好,被旁人在腦袋裏把他們兩個捏在一起YY一遍也總歸是她吃虧。
這樣一想,她臉就騰地紅了。
沈殿怎能猜不到她這些小心思?微微眯着眼,忽然一伸手,把人從地上打橫抱起來,接着就果不其然地聽她驚呼一聲,高跟鞋早就不知甩到哪個角落,兩只手都揪上他T恤前襟,連帶着擰到皮肉,胸前頓時一陣挫痛。
“你……你要幹什麽?”蘇莫還從來沒有讓人公主抱過,此刻看着對方的眼神都在微微發抖。
沈殿睇視着她,只覺得她這樣愈發有趣,眼底的意味也分不清是諧谑還是認真,“不是要我負責嗎?不需要了?”
蘇莫偷偷打量他的眉目,臉上仍然感覺火燒火燎的,心裏怦怦跳得發緊,“我可沒有要去你家裏的意思……”她音色很低,像是從嗓子眼裏咕哝出來的,“我準備去醫院。”
沈殿頓時失笑,這女人還真是幾次三番颠覆他對自戀這個詞的認知,“你有錢嗎?”他有意往事實上戳。
“我打算跟你借……”
蘇莫說得還挺溜,偏偏沈殿擺明要和她作對似的,“張口和陌生人借錢,你覺得合适嗎?”
蘇莫被問得沒臉,便有點兒惱火,“那你想怎樣?不是你說要負責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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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但我還沒大方到要請你去醫院,家裏有創可貼。”
蘇莫聞言不由呆了一呆,她原本以為眼前這個男人肯親密抱住自己,就算不是對她一見鐘情也絕對是出于男人對漂亮女人獻殷勤的本能,結果卻是最不能讓人接受的一種待遇,心裏一陣羞惱,“你——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吝啬的男人!”
吝啬?
沈殿壓低眉頭,視線垂到她臉上,瞳眸裏一片冰冷,“別拿我跟你身邊那些油頭粉面的公子少爺攪和在一起。”說完,大步跨上臺階。
突然的走動讓蘇莫感覺很不踏實,小臉一瞬繃緊了,揪衣服的手也更加用力,嘴上卻強硬着不依不饒,“不服氣麽?”頓了一頓,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仍是一級一級地往樓上走,聲音就擡高了幾分:“我說得沒錯,你就是舍不得把錢借我。”
“激将法對我沒用。”沈殿淡淡回她,雙眼直視,甚至都沒有再朝她這邊瞭一下,片刻,又忽然停下,低頭微微勾了嘴角,“你不敢?”
兜頭兜臉的一句,讓蘇莫一時懵住,“我不敢什麽?”可問出來之後她又隐約明白了,他眼裏蒙着諷意,即便只有一點兒也是藏都不屑藏的,她本能就不想露怯,脖子一揚,“我有什麽好怕的。”
“這樣最好。”沈殿收回目光,連同唇角勾出的弧度也一并看不見了。
蘇莫卻有些後悔,同時又想起季平川在電話裏苦口婆心——那個人如果品行不好,會給您帶來麻煩的。
都說肢體語言最能代表心理,蘇莫不擅僞裝,雙手不由自主地抖,又怕讓他察覺出來笑話,便故意扭動着胳膊,柔軟的袖子緩緩從手腕處滑下去,露出一截嫩蔥般纖白的手臂來。
她想轉移下注意力,扭過頭,就聞到陰暗的樓道裏散出一股淡淡的黴味,鑽在鼻子裏才叫難受,便只好把臉轉回來,挨着他衣服裏隐約的皂香,不經意瞥見他眉宇間那股子英氣,腦海裏忽地冒出《泰坦尼克》裏露絲去艙底找傑克聊天的那一段。
有點兒莫名其妙,又不合時宜,但就是揮之不去。
她總覺得有異曲同工之妙。
6.如果我拒絕呢
蘇莫不停地眨着眼睛,視線在他的T恤上飄來飄去,抓不到落點,“喂,你叫什麽名字?”她想說點兒什麽來平複一下緊張的情緒,結果卻問出更糟糕的問題。
“沈殿。”他顯然沒在意到這一點,但卻面無表情。
沈殿。蘇莫默默在心裏念一遍,名字真好聽,就是和他的人一樣,死板板又冷巴巴的。
這樣一想,她嘴角不由壓着黠笑,說:“我叫蘇莫,來費城念書。”
“恩。”沈殿低聲一應,任誰都能聽出來他對她剛才說話的內容不感任何興趣。
蘇莫便有些無趣,眉目裏也盡是怏怏之色,略略轉眸,就看到他們已經站到五層,沈殿不急不喘正停在一扇斑駁的鐵門外面。
蘇莫愣住,她從來沒有在這樣暗仄的樓道裏見過這種格局的住宅,狹小的平臺立着三扇鐵門,門外堆着大大小小讓人叫不出名堂的東西,顯得擁擠不堪,除了他們面前的這扇,雖然最是老舊,但卻空無一物,光禿禿地立在那兒,頗有點兒像電影裏氣氛荒悚的鬼屋。
那一瞬,蘇莫感到前所未有的後悔,但打臉的事她又不想做,不想在他面前更跌份兒,心裏別扭的功夫就覺得身體往下一墜,她穩住腳就看到沈殿松開手,像是有意要扔開她。
扔開……對,沒錯,他就給她這樣的感覺,從頭至尾都帶着輕視。
蘇莫有些窩火,兩只眼睛瞪着他猛瞧,想要把這滿腔的怒氣都傳遞出去。可對方壓根都不看她,慢悠悠地彎下腰,從一塊印着“出入平安”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小地毯下面翻出一把鑰匙,然後再插進鎖孔裏。
蘇莫的腦袋裏忽然就冒出要好好捉弄他一把的念頭,看他轉身進去,她伸手扶在門框上,“我不跟你進去了,你把創可貼直接拿給我。”說這番話的同時,蘇莫覺得自己聰明極了,簡直一舉兩得,“哦對了,除了借給我錢,順便再拿雙拖鞋,要新的……再不然也得是幹淨的。”
“你這是在命令我?”沈殿側了側身,眼神斜睨過來,卻不去看她的臉,盯着她搭在門上的手就不動了。
那是一塊閃閃發亮的手表,密集鑲嵌的鑽石此刻在幽暗裏折射出冷冽奪目的光澤。
沈殿認出了那塊表。
他們曾經見過,說得再準确點兒是曾經有過一次見面的機會,只不過當時她拒絕了,自然就沒能真正見到,而他又一向懶得看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款在二線城市絕不可能存在第二塊的手表,他根本不可能想起那段插曲,更不可能把她和幾乎要埋藏幹淨的事件聯系在一起。
這聯系無異諷刺,等于把他最灰暗的日子扒出來,逼着他想,逼着他回憶,當初有人多麽輕易就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
很可笑,甚至荒謬得離譜。
沈殿輕輕扯了下嘴角,擡起眼看她,“如果我拒絕呢?”
蘇莫猜到他不會痛快答應,但沒料到他會拒絕,一時說不出話,直勾勾地看着他,片刻才忽然想到什麽,輕笑起來問:“你不相信我?”她麻利地從手腕上卸下手表,遞給他,“那用這個做抵押好了,寶玑那不勒斯皇後8909系列,我十八歲的生日禮。”
沈殿沒說話也沒動,他的帽子已經摘了,露出漂亮的前額,有幾绺稍長一點兒的頭發不羁地垂下來,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來在她臉上安安靜靜地打量着,直瞧得人都有些不自在了,才開口說道:“自己進來拿。”說着轉身過去,但又偏頭看一眼,嘴角挂上嘲諷的微笑,“不放心就開着門,真有什麽事你喊一嗓子就行了,這房子不隔音,看熱鬧的人也不少。”
蘇莫一聽心裏就不舒服,氣沖沖地跟進去,嘴裏還強勢道:“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又不怕你。”但這樣說,到底只是在面上逞強,沒去帶身後的門,門也就自然而然地敞着。
沈殿淡淡掃一眼,垂眸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