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睡沉了。
這是他多少年前就養成的習慣。他白天的工作忙得就像一頭陀螺,還經常加班,有時候回到家裏已經是淩晨一二點,累得他飯都顧不上吃,身上也懶得洗,倒在床上就睡。
這也是他這些年不管遇到什麽事,再苦再不堪也從不失眠的原因。
忘了關燈,風扇也忘了吹,他的身體挨着棉布床單,不一會兒就出了一層汗,但他睡熟了,自然不知道,直到被一陣鈴聲吵醒。
這也是他的習慣,不管多困多累,只要一有聲響就會立刻醒了。
沈殿沒睜眼,伸手就把手機抓過來,直到湊到眼皮子底下才掀開眼來看一眼,陌生號碼,響得讓人心煩。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不打算接,等到對方挂斷又再次響了,才扭曲着眉毛坐起來,清了清嗓子,聲音完全沒有剛睡醒的沉啞,很是清淡,還帶着一點兒低磁的性感,“你好,哪位?”
“你沒睡?”蘇莫的聲音驚喜撲來,“太好了。”
維持的禮貌一下子繃不住了,他不耐煩道:“睡了,被你吵醒了。”
“啊……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他語氣裏的變化讓她微微一愣,随後的道歉也沒有太深的誠意。
“要還錢嗎?”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他只能想到這個。
“不是,起碼現在不是。”蘇莫答得很幹脆,并且很快就說到了重點,“我的包被人偷走了。”
“這種事你找我幹什麽?”沈殿火大,“舍不得你就去搶回來,或者找你的季平川,再不然報警。”
不用面對她,那種莫名其妙存在的影響也不存在了,一口氣提出N個意見,喊得他喉嚨都有些幹了,但是盡興。就在一片沉默中他要挂斷電話時,挪開耳朵的同一刻,他聽到蘇莫的聲音弱弱地從聽筒裏傳出來:“包裏只有身份證和你借給我的幾百塊錢,用不着找警察叔叔,要是找季管家……”她遲疑着,随即做出決定:“還是算了。鬧成這樣,才不要和他求助,他該在心裏笑話我了。”
“所以你就找我?”他真是進入不了這位大小姐的思想境界。
“嗯。”她倒是老實承認,“我想和你再借筆錢,起碼夠我在酒店住一晚。”
Advertisement
沈殿默住,覺得自己頭都大了,扶了扶額,問她:“你在哪兒?”如果不這樣問,結果很可能會讓他別再指望好睡。
蘇莫一聽樂了,“我就在你們家樓下。”
沈殿開始頭疼,并且心急氣躁,半天都平靜不下來。他料想錯了,更往深了說,是他把她想簡單了,她說不認得路他就信了。于是沒好氣道:“自己上來拿。”
“樓道裏太黑,我沒敢上去。”蘇莫的聲音又變得怯懦可憐。
沈殿控制不住一怔,以前上中學那會兒,他妹妹還在家這邊住時也這麽說過,嫌棄樓道裏沒燈,總喊他下樓去接。
相同的怯弱感,讓沈殿心頭一軟,翻身起來,趿上鞋就沖出房門。
蘇莫在電話裏聽着他那邊傳過來噼哩叭啦的雜聲,忽然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她知道他又犯了同樣的毛病,嘴巴很壞,但終究是下樓來了。
她認真聽着每一絲聲響,呼吸都不由得放輕了,她想像着他穿過長長的樓道,從黑暗裏朝她緩緩走來,月光傾落,在他身上包裹着一層熒光,使他看起來就像是來解救她的騎士。
蘇莫想着,情不自禁地就勾起了唇角。
急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殿幾乎是一步不停地從五樓跑下來,而蘇莫站在樹影裏,影影綽綽的一抹白裙,即便是辨不清眉目,也足以讓他止步不前了。
不是她,怎麽會是她?她從來都不肯穿白色的裙子。
“你很煩,你知道嗎?”他直接扔出抱怨。
蘇莫頭腦裏的幻象頃刻散了,心裏一頓腹诽:什麽解救騎士?就算是,也是行為乖張的欠揍騎士。
“不知道。”她的語氣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揚着下巴,似乎這樣就等于做出最完美有力的否決方式。“錢帶了嗎?”
“沒帶。”
“剛才不是說好了嗎?”蘇莫不滿道。
“沒了。借你那些是我全部的生活費。”沈殿餘光瞥她,嘴角含盡嘲諷。
快到嘴邊的話一下子哽在喉嚨裏,全部的……怎麽會那麽少?
蘇莫的心思控制不住地神游了一會兒,也就在這時草叢裏忽然沖出一只野貓,飛快地掠進住宅樓去了。她吓了一跳,壓住驚跳的胸口時,才意識到她擔心的方向錯了,比起同情他少得可憐的生活費,她自己的住宿問題才更加棘手。
“那我怎麽辦?”
“找季平川。”沈殿說季平川的名字說得很溜,就好像他跟他們兩個都有着不淺的交情。
蘇莫一聽,微微咬牙,“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只能依靠他?”
“我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剛才在電話裏我都說了,你總不能讓我在一個管家面前丢臉。”她頓了一下,繼而又說:“你肯定會說和你沒關系,別忘了第二次是你撺掇我逃的。”她威脅似地逼視着他的臉。
有片刻,沈殿沒作聲,周圍只聽到懶散的風翻動樹葉的幾聲窸窣。好像是這樣,面對季平川不動聲色地輕視,他的确幼稚了一把。
“還有一個辦法。”沈殿終于松口。
16.再一次選擇失誤
他這樣說,蘇莫就信了,樂颠颠地跟在身後,開始絮絮叨叨地說她自己的事:“其實夜市上挺熱鬧的,什麽都有賣的,我還吃了不少小吃呢!味道都特別好,尤其是那個撒尿牛丸,一開始光聽名字我都沒敢吃,可買的人實在太多了,排好長的隊……不過東西就是那時丢的。”她似乎有點兒遺憾,低着頭咬了咬嘴唇,“你要是陪我一起,沒準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對方沒有回應,目不斜視地朝前走。
蘇莫偷偷拿眼睛打量沈殿的背影,想起整整一下午她都纏着他,或許他也是煩了,明明是陌生人卻要硬生生地攪在一起,于是,便開始解釋:“倒不是我不願意聯系季管家,如果你身後整天有個人二十四小時跟着,我想你會和我一樣,做出同樣選擇。”
“到了。”沈殿忽然在她前面站定,半側着身,視線漫不經心地從她臉上滑過去,又落向前方,看樣子根本沒關注她剛才說話的內容。
蘇莫顯然也意識到,不過看着他這麽晚還領着她找酒店的份兒上,她也就大方地不想去計較了,可是……對面看起來差不多和他們家那棟一樣破敗的三層小樓是什麽?
蘇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這兒?”
“對,他家是這一帶租金最劃算,房間也是最幹淨的。”他不動聲色地說盡好處。
蘇莫扁嘴,她實在無法認同,這種地方頂多算是個小旅館,環境一看就好不到哪兒去,治安也不安全……這種擔心被她随口就說出來。
沈殿眯眼冷笑,“随你,接受不了就自己想辦法。”
蘇莫一噎,瞪着他,漲了一肚子氣,“喂,你是不是存心要耍我?”
沈殿本來是閑閑地手插口袋站着,聞言頓時嗤笑一聲,“大小姐,我昨天一晚上沒睡覺,犧牲我的個人時間就為了存心耍你,”他故意頓一下,“你是不是有點兒自視過高?”
清淡淡的語氣像是一巴掌摔在她臉上,好長一會兒,蘇莫都緩不過神,還笨得不知道該怎麽回嘴。
這跟她設想的場面一點兒也不一樣。
原本還想着找一家像點樣子的酒店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第二天一早等她神清氣爽地坐在酒店的餐廳裏優雅地吃早餐,再給季平川打電話讓他來接。
可是……蘇莫開始猶豫她究竟是選擇現在灰頭土臉地回去,還是繼續拖到明天早上……
“你住不住?不住我回去睡覺了。”沈殿出聲打斷她的冥想,小旅館青灰色的霓虹燈投射到他臉上,剛好能看出他眼下那小半圈烏青。
蘇莫看着就莫名有些心軟,說到底還真是她拖着他耗去了小半天的時光,就這麽一走了之會不會顯得有點兒不道德?
然而,事實證明,蘇莫再一次選擇失誤。
她蜷在房間的角落裏兩只手都堵住了耳朵,但那扇看起來并不牢靠的複合門所發出的巨大聲響卻一刻都不肯放過她——有個嗓門很大的醉漢像瘋了似的,在走廊上又喊又罵,還用拳頭不停地砸她的房門。
蘇莫害怕極了,她幾乎快哭出來,渾身都發着抖,下意識拿起手機就按了重撥鍵。
漫長的嘟音終于耗幹了她最後的一點兒矜持,死命地攥着手機,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季平川,你快來救我……我快要死了……”
“你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