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還跟着一個。

“她們是你同學？”沈殿轉過頭，只看着肖輝問。

這次換肖輝怔住，“……是。”

“不用賠了。”

沈殿低着頭，把手裏撿回來的東西一股腦兒塞進車手上挂的背包，擦傷嚴重的地方流出血，順着指尖染到牛皮紙袋上。

“什麽？”肖輝沒聽清。

沈璃這時已經走上前，問：“怎麽談的？”一句話就直奔主題，還真是天性耿直。

肖輝：“說到賠償……”

“我來談。”沈璃開口，眼瞳裏平靜無波。她朝另外兩人擺了擺手，目光最終滑向沈殿，目色微涼。

肖輝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鎮靜得過分，又似乎是把對方輕視到骨子裏。

他看了看對立站着的兩個人，腦海裏迅速竄過一種可能，模糊而又微弱，根本不成形，索性不想，走過去拉蘇莫，“走吧，剩下的事交給她。”

蘇莫側了側頭，眼睛卻黏在沈殿還流着血的手臂上，“他受傷了，我們送他去醫院吧。”

肖輝瞧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兒，嘆氣：“蘇莫！”他終于拉過來她的視線，“這事你別管了，你解決不了。”

“我……”

肖輝知道她要争辯什麽，打斷她：“你不覺得你一碰到他，整個人都變慫了嗎？”

蘇莫一怔，肖輝已經用力把人拉到一邊，“禍是我惹的，他們談什麽賠償我都認。”

只隔了幾步遠，那兩個人說什麽他們根本聽不清，感覺從頭至尾好像就沈璃說過一句話。

不多會兒，沈璃回來，也不看他們，直接往停車的方向走，說：“我們走吧，他說不要賠償。”

肖輝微愣，但轉瞬就好奇起來，“你怎麽談的？過錯方可是我們！”他看着沈璃，看她神色就像談論明天的天氣一樣平淡，剛才腦海裏不成形的想法又浮上來，“你們……該不會是認識吧？”

沈璃拿眼睛橫過來，嘴巴抿着，像在賭氣，“他承認他也有責任，沒看路就沖出來。”

“哦，也對。”肖輝回想一下，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當時馬路上人少車少，他是确認過才敢開開小差東張西望的。

“行，那走吧！”肖輝招手，也邁步往車邊走。

“不行！”蘇莫是惟一站出來說反對話的人，她回頭看沈殿，他低着頭，扶正了摩托車，長腿跨坐上去，倒是沒有以前那種靈活，受傷的胳膊也在發抖，把鑰匙插進去，試了幾次都沒打着火。

那一刻，蘇莫忽然覺得他的背影無比落寞，心裏跟着焦急，“現在不是應該讨論責任大小，而是他受傷了，我們不應該扔下他不管！”

“是他自己說不需要！”沈璃尖聲提醒。

蘇莫盯過去，“他說不需要，你就不管嗎？”她的眼神裏裝滿了不可思議的考量，看着沈璃和肖輝這兩個她相處下來一共還不足半月的同學，感覺十分陌生。

肖輝左右看看，面露為難。

倒是沈璃拿看怪物的眼神，說：“蘇莫，你腦子有病嗎？”

周遭一靜。

被罵的不是肖輝，但他也懵了，連沈璃本人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收場。

蘇莫從小到大沒招人這麽說過，她狠盯着沈璃，正詞窮怎麽回敬，手機剛好響了，她就勢看一眼，是季平川。

蘇莫頓時想起他們跑這麽遠是幹什麽的來了，可現在碰上這種事，她不可能再有心情去吃去玩，于是揮手，“你們走吧！”

“那你呢？”肖輝終于發出聲音。

“我等季平川。”

“季平川……”沈璃莫名其妙重複一聲，眉眼有點兒失神，之前的厲氣也不見了。

蘇莫看她，想起入學那天的介紹，說：“嗯，我哥。”

肖輝扭頭看了看手搭在後車門上的沈璃，頓住半秒鐘，說：“你要是不想去吃飯，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哥一會兒就來，現在我跟他走，”蘇莫指着幾米開外已經放棄打火在咬着煙卷吸的男人，“我陪他去醫院。”

肖輝知道她喜歡沈殿，他沒立場阻攔，于是拍拍沈璃的肩膀，“我們先走。”

鬧了一通，他們都沒有心情再提去吃飯的事，往回開的路上，肖輝先打破沉默：“看不出來你遇事還挺冷靜。”

“嗯。”沈璃随口應聲。

“你和他怎麽說的？”

“……”沈璃在後座上盯肖輝的後腦勺，“我說他起步超速了。”

肖輝笑，“他可是摩托車……”

“那條公路限速40。”拐入郊區，她看過路邊的限速提示。

肖輝笑得更厲害，“嗯，好吧。”他從後視鏡裏看沈璃一本正經的臉。

沈璃面色卻忽然冷下來，“不然呢？真要賠那種人一大筆錢嗎？”她頓了頓，“我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他貼着路肩正常行駛，是你開錯了線。”

肖輝啞然，他再笑不出來，半晌才開口：“謝謝你。之前我還誤會你們認識，想不到你都在為我着想。”

這話一說，氣氛就變得暧昧。

沈璃臉上的那抹冷然一收，偏過腦袋。

肖輝打量沈璃，神情徹底軟下來，“你是哪兒人？”他問。

“小縣城來的。”沈璃回答很快，沒半分因為考慮城鄉差別而扭捏。

“有兄弟姐妹嗎？”

沈璃轉頭看着車窗外，“沒有。”

53.中間那個字，是她的心事

蘇莫慢吞吞走過去，看着他大口吸完了一顆煙。他吸得很快，煙灰都不及掉下來，他把煙頭擲出去，煙灰才摔下來。

“沈殿，我陪你去醫院吧！”蘇莫聲線柔緩，分明又是肖輝形容的那種狀态了。

慫。

她自己也察覺出來。

她承認，但她不知道理由。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趾高氣揚，包括父親和姐姐那裏也能憑撒嬌耍賴的手段達到目的，惟獨他一個沈殿，她不自覺就怯了下去，想纏着他說個沒完又怕他煩，加上知道他是姐姐的人那一層關系，她更放不開。

沈殿聽到她那句沒什麽反應，微聳着眉晲她一眼，“剛清醒幾天又忘了？”

“……”蘇莫知道他什麽意思，無非是故意挑她軟處戳一把，她也不想扭捏，垂着眼都不看他，有意裝硬氣，“我沒忘。現在說話也不過是盡該盡的責任，沒太多意思，你別多想。”

“那好，”沈殿默住半秒，這麽短卻足夠讓蘇莫心髒跳出好幾個拍子了，可他仍語氣懶散，“話說完，責任盡到，你就可以走了。”

蘇莫一怔，她知道他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但她本意是不想走，私心裏還是想占着這麽個機會和他說幾句話。

一直以來，她都壓着盡量不想起這個人，事實證明她也确實沒怎麽想，可此刻一見到人，她才弄清楚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兒，原本那顆因為來費城而異常飽滿的心髒似乎缺了一塊，看不出不妥，但當面鑼對面鼓地一站，她就覺察到自己是把心情都遺落在他這了。

“你都說了責任，我更應該陪你去，你手受傷騎摩托不方便，等下季管家就過來，讓他拉我們去。”她擡手壓住車手。

“蘇莫！”他不耐煩地叫她，上來扯她的手，“你不覺得你很煩麽？”

蘇莫眼眶一熱，每次他喊她的名字，後面都不會有什麽好事，即便與事無關，也一定是沒什麽好話。

“我很煩麽？”她喃喃發聲，他不說話，硬生生掰開她的手。

九月費城的氣候，說冷不冷，說熱不熱，尤其是到了傍晚，溫而不燥。

可蘇莫卻感覺到了冷。像有人在用手掏她的心窩子一樣，疼，然後就只剩下冷了。

臉頰上涼冰冰的，她擦了擦眼，手指濕了一片，她竟然哭了。

“就當是為了我姐，我也不能不管。”可是不能再繼續丢臉，她強自鎮定，說了一條連她自己都不大信的解釋。

可她除了想要單純幫他，當真再無其他想法。

沈殿嗤笑一聲，“随便你。”他終于點着了火，甩了甩流到手背上的血珠，摩托車蹿出去。

很快只剩下一個背影，蘇莫意識到空曠的郊野只有她自己，“喂！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

風吹散了她的聲音，模糊，微弱。他沒有回頭。

“你個混蛋！”蘇莫氣得朝他的方向甩出挎包。

她等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麽等，等的又是什麽，但感覺就像是在跟自己犯着執拗。可除了她挎包貼着瀝青路面發出的摩擦聲，再無其他聲響。

摩托車的聲音徹底聽不見了。

蘇莫怔怔看着他走的方向，許久喊了一句：“沈殿！我讨厭你！”

仍是風聲，嗚嗚地吹過曠野，在麥尖上發出窸窣的聲響。

蘇莫終于感覺到害怕，舉目四顧，除了漸漸暗下來的光線和一望無垠的稻地，連半個人影都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