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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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柏哥哥——嚴柏哥哥——”
來人繞着池邊喊我,我閉氣潛進深水區,避開黃鹂一樣清脆的嗓音。
八月初黃梅天終于過去,瑞州屬亞熱帶季風氣候,一沒了雨便日日豔陽高照,午後拉開窗簾,日頭下就像相機曝光一樣,炎天暑熱,雖然乍一看沒有雨水,可出了空調房在外面稍微站一站便是渾身大汗,江若魚一天要洗兩次澡,而我更加堅定不移的來游泳館報到。
我的同班同學戚淵明近日堕入情網,迷上了新疆丫頭邢祺格,他名字的“淵明”兩個字跟大詩人“陶淵明”一樣,這哥們有點神神叨叨的,自認和陶淵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淵源,閑來無事也喜歡做做詩,給邢祺格寫了好多斷句斷得莫名其妙的小詩,也不論平仄,也不論韻腳,也不對仗,美其名曰“現代詩”,我沒什麽文學欣賞水平,也不知道寫得算不算好,不過就邢祺格的反應來看,他還需要在夢裏和陶淵明再切磋切磋。
放了暑假,又兼夏季晝長夜短,多出了許多想心思的時間。戚淵明就成天給邢祺格寫情書,邢祺格大大咧咧,一開始不知道人家對她有意思,還挺捧場的,誇他寫得牛逼,但一來二往小詩寫得越來越露骨,她就索性裝死,不理人了。
于是戚淵明就托我轉送,我摸到游泳池邊擡頭看去,他沒來,又派了他的親妹妹戚清照來的,我猜測大概是最近他的熱情被邢祺格打擊得漸漸小了,所以自己不來,讓他妹妹跑腿,他妹妹不是我們學校的,比我們低一年級,聲音特別脆,說話總是臉紅,我們年齡相仿,而我游泳只穿了內褲,她一來我就很煩,得趕緊找毛巾把自己裹一下,不然她羞答答的捂眼睛,搞得好像我故意耍流氓似的。
我其實不想再替他傳遞了,邢祺格已經在我和江若魚面前慷慨激昂地吐槽過他,把樣貌,性格,和他那些無厘頭的詩批得一文不值,青春期對愛情的觸感是極度敏銳的,是有恃無恐的,喜歡的就是香饽饽,情人眼裏出西施,不喜歡的就是泥巴球,恨不得有多遠滾多遠。
既然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那應該趁早斷舍離才是,我不懂他這樣斷斷續續的糾纏還有什麽意思,比黃梅雨還拖沓,也怪不得邢祺格反感。
我有意要勸說他,可惜這幾次他都不親自來,他妹妹戚清照跟我不熟,不方便說這個,我批着毛巾靠到臺階邊,把游泳鏡摘了,撸了一把臉上的水,指着換鞋凳跟她說:“放那兒吧。”
她好像有什麽話要說,猶豫了一下又臉紅了,我把毛巾裹緊了點,這回送來的不單單是情書,還有一盒巧克力,她放完回過頭看我,摸了摸耳朵,欲言又止的呆站着。
我說:“還有事?你哥讓你帶話了?”
“沒有。”她搖搖頭,往後慢慢退了兩步,微笑着沖我擺手:“嚴柏哥哥再見。”
“嗯,路上當心。”
她和她那胡攪蠻纏的哥不太一樣,挺害羞的,話也不多,五官說不上美,但是溫柔娴靜,是男生會日久生情的類型,但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少了什麽呢?我正看着她背影出神,冷不丁聽見一個搞怪的尖嗓門:“嚴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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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臭丫頭邢祺格。
“聽人叫你哥哥爽嗎?”她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的走過來,調侃道:“為什麽你們男的都喜歡聽人叫哥哥呢?真能激發保護欲?”
我說:“我們喜歡聽人叫爸爸。”
邢祺格眉梢一挑,應答如流:“诶,乖兒子。”
我冷哼一聲,用力撲進水裏,把水花濺得飛起,她咋咋呼呼地跳起來:“你就是個弟弟!永遠是弟弟!江若魚你快來看啊,你弟弟又調皮了。”
我游出五六米遠,下意識回身看,江若魚姍姍來遲,手裏拎着一個塑料袋,走得很慢,曬蔫了,我就知道肯定是邢祺格讓他去街對面進口超市買巧克力冰棒了,只有那家店有,就是距離有點遠,走一個來回要十五分鐘,這麽熱的天也就江若魚肯傻了吧唧跑去買。
他和我對視了一眼就擡起手晃了晃,自然而然地彎起嘴角,用唇語說:“過來吃。”
我游到頂頭又游回來,他們倆把我的一塊長毛巾墊在地上,并排坐下,腿泡進水裏,正悠閑自在。
“阿柏快來,這個給你。”江若魚知道我愛吃香草口味的,剝開包裝袋遞給我,又拍了拍身側,努力挪動屁股想騰出一塊幹毛巾的位置給我:“上來。”
“不用,他又不怕水,讓他在水裏待着呗。”邢祺格被擠到邊上,不樂意:“诶呀,他身上都是水,把你衣服蹭濕了。”
我說:“你再比比歪歪,我潑水了啊。”
邢祺格:“呸呸呸,調皮鬼,江若魚快管管他,他要潑你水。”
這臭丫頭就會引戰,我和她互嗆,江若魚拽我上去,舉手在中間休戰:“不要緊,天熱很快就幹了。”
我立馬得意起來:“聽見了吧?”
邢祺格不甘示弱:“哼!江若魚當然向着你啦,畢竟你是弟弟嘛,拉偏架也可以理解啦,本小姐大人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
我每次都被她用“弟弟”絕殺,現在江若魚已經不在她面前喊我“弟弟”了,她卻還不肯放過這個梗。
“你能不能有點新鮮的?”
“管用就行,怎麽樣?氣不氣,氣不氣?”
她搖頭晃腦的樣子真是欠打,江若魚趕忙把冰棒塞進我嘴裏。
“江若魚你知道嗎?現在有人喊他哥哥了,嚴柏哥哥~他喜歡得不得了。”
我一聽這個話頭就感覺不妙,看了眼尚且茫然的江若魚,立刻咬斷冰棒,凍得後腦勺發疼,一口咽下大聲反駁:“我哪有高興?”
邢祺格作色批狀望着遠方:“你就是這樣…癡呆地看着漂亮妹妹遠去的身影。”
江若魚笑得牽強,看向我:“是誰啊?”
我:“……沒誰,別聽她胡說。”
邢祺格誇張地附到他耳畔說悄悄話:“漂亮妹妹——”
江若魚:“很漂亮嗎?”
邢祺格:“漂亮得不得了呢,某人眼都看直了,就像豬八戒看嫦娥。”
我尴尬地瞪住臭丫頭:“再胡說把你扔進水裏。”
“呦呦呦惱羞成怒了,怎麽?敢看不敢認啊?”
我:“……”
江若魚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心虛什麽?是啊,我有什麽可心虛的?我作為一個熱血高中生看看漂亮妹妹怎麽了?不是人之常情嗎?等等,不是,我沒想看啊,我看她的時候心裏想的又不是她。
邢祺格吃完冰棒去廁所了。
我和江若魚單獨坐着,他不跟我說話,也不看我,讓我渾身都不自在,氣氛有點詭異。
“我真沒看她。”我低聲說。
“哦。”
江若魚低着頭吃冰,玉白修長的小腿在水下輕輕踢了踢,交錯的光影流淌着,照得那截小腿像晶石一樣清透,好似脆弱得一敲就斷。
我情不自禁把腿靠過去,勾住他的小腿,涼絲絲的,像一匹光滑冰潔的月白緞子,他太白了,顯得我膚色特別黑。
一黑一白兩只小腿在水裏勾纏着,腳趾挑弄着對方的腳心,白的那只怕癢,碰一下就蜷起腳趾躲開,又很快探回來。我們倆一語不發,玩心不知所起,心照不宣地在水下摩挲對方赤裸的肌膚,青澀且貪婪。
……
“哇,這什麽鬼!”邢祺格上完廁所回來,拿起方才戚清照送來的巧克力鐵盒。
江若魚一驚,默默把腿收了回去。
我不耐煩道:“隔三差五就送,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她把鐵盒豎起來展示:“不是啊,這巧克力上有個字條寫明了是送給你的。”
江若魚迅速回頭看我,我咽了口唾沫,電光火石之間靈機一動:“哦,她說她哥買的,要謝謝我一直幫忙遞情書,怕邢祺格太饞搶去吃,就寫明給我。”
邢祺格:“你放屁!我才不稀罕吃他的東西,拿走拿走。”
她把鐵盒砸過來,砸得我胸口悶疼,臭丫頭下手真狠,我抓着燙手山芋,一下沒了主意,遂問江若魚:“你吃不吃?給你吃吧,我不喜歡吃甜的。”
江若魚看也不看,爬起來:“又不是買給我的,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