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20

我媽是醫生,路邊攤大排檔一律不吃,她自己不吃,也見不得我和我爸吃,至少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吃,小龍蝦帶回來本就是要給江若魚的,他不要,我只好打給邢祺格問她吃不吃,邢祺格那頭吵得厲害,估摸着這丫頭又去酒吧蹦迪了,她大聲嚷嚷:“嚴柏!我正要找你!”

我立馬拒絕:“自己打車。”

她罵道:“你怎麽這樣?你可別後悔!”

我無奈:“美女,你能不能消停幾天,這個月我都接你多少回了?”

“不是,你等等,”她那邊亂糟糟的,又是歌聲又是尖叫聲,一段很混亂的對話,聽見她斷斷續續的跟人說:“……诶,幫我扶一下…馬上找人來接……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喝多了吧……”

過了一會兒,安靜了,她大概是出了包廂,直截了當:“江若魚在我這兒,你來不來?”

我手一抖,停住腳步:“誰?”

“江若魚!”

我罵了句草,折返回地下車庫:“你帶他去蹦迪?!”他都自閉成那樣了還能蹦迪?我說:“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情緒有點問題?”

“沒,沒蹦迪,就在ktv唱唱歌,你別嚷嚷,我一直都跟他有聯系,我比你清楚,他好不容易回瑞州,我也是想讓他出來玩玩放松放松嘛……”邢祺格心虛得聲音越來越小:“我朋友學醫的,說抑郁症的人就得多玩玩,而且我今天也沒帶生人來,都是我幾個好姐們,又漂亮又善解人意,他就喝了點酒……”

我腦仁都氣得疼:“你還讓他喝酒?”

“就…就喝了一點,他自己說要嘗嘗的,可不是我逼他喝的。”

我開車門坐進去:“然後呢!”

“他就吐了……然後嗆了一下…就哭了,我朋友說哭出來也好,憋着容易憋壞,但是,好像…好像停不下來了。”

Advertisement

我發動車子,忍着罵人的沖動:“在隧光?還是alex?”邢祺格常去的ktv就是這兩家。

“隧光,我們在流星房。”

我沒挂電話,開着導航聽了一路“您已超速”,邢祺格在那頭嚷嚷:“喂,你慢一點開,別着急,他就是哭,現在唱歌呢,沒別的事,我那個學醫的姐們也沒走。”

“麻煩你們離他遠點。”我沒好氣。

“诶,你別來勁啊,他這麽難受還不是因為你嗎?你現在怪起我來了。”

“因為我?是我是讓他喝酒的?”江若魚出門的時候好好的,我八點半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還特別清醒說能自己回家。

“我呸,臭嚴柏,你自己過來聽聽他都說什麽了,你幹的缺德事別賴在別人頭上!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江若魚要我保密,我早想罵你了!”

“保什麽密?”

“……這不能告訴你。”

“那你說個屁呢?”

我停好車,沒空再跟她扯皮,前臺登記了一下“來接人”就跟着服務生進去,邢祺格在走廊上站着,看見我立馬翻了個大白眼,招招手示意服務生我是她朋友。

推門進去,裏面燈光缭亂,我發小江若魚正獨霸點歌臺,唱得那叫一個如癡如醉,他眼鏡抓在手裏,一邊唱還一邊抹眼淚,三個姑娘在沙發上笑得直發抖,看見我來了還熱情打招呼。

江若魚跑調跑得親媽都不認識,屬實丢人。

這幾個女生确實和邢祺格經常一起玩兒,我也都打過照面,是熟面孔,我這會兒一門心思都是帶江若魚回家,冷着個臉二話沒說拽起江若魚一條胳膊繞到肩上,靠近了能聞見他身上有股酒氣,我要帶他走,他很不樂意。

“你幹什麽啊?不要切我歌……”他看不清我是誰,張牙舞爪地霸着點歌臺。

我廢了好半天勁兒才把他從點歌臺上撕下來,随口說道:“別唱了,時間到了。”

他愣了一下,搖搖晃晃起身,醉得五迷三道,把褲子口袋掏個底朝天:“續費……祺祺續費,我還沒有唱完。”

“別動,”我抱着他的腰一拽,語氣不佳:“江若魚,聽話!回家了。”

“啊?不要……”他掙紮着推開我,摔回沙發上,眼睛朦朦胧胧地睜開一條縫,眼珠上布滿了紅血絲:“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家……”

“很晚了,”我又企圖抱他,我說:“再不回家你媽該着急了。”

“唔…不要……”他用手臂遮着臉,全然防備地團着身體,嗚嗚咽咽哭出聲來。

邢祺格拍拍我:“你這樣不行,讓開,讓我來。”

我熱出一頭汗,坐到一邊,看着邢祺格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好像哄孩子似的有耐心,江若魚也漸漸安靜下來,也許我真的錯怪邢祺格了,這些年江若魚唯獨跟她一直保持着聯系,我算什麽?自以為是。

“我們換個地方玩,不回家。”邢祺格哄騙他,又示意他看我:“你看誰來了?你不是要見嚴柏嗎?我叫他來了,替你罵他好不好?打他也行。”

江若魚從手臂裏擡起眼睛,遲鈍地辨認着我,這裏燈光忽明忽滅,我轉過臉讓他看清,本以為他會放下防備,誰知他忽然大驚失色,一面看着我,一面往邢祺格後面躲。

“弟弟……弟弟不想見我,他讨厭我,他不會原諒我了……”

邢祺格狠剜了我一眼,看吧,就說是你幹的好事。

事态完全出乎我意料,明明是江若魚不想見我,讨厭我,不會原諒我,他卻把角色對換了,是他喝多了出現了幻覺,還是真有什麽“秘密”我不知道的?

邢祺格看我一臉懵逼的樣子,忍不住壓低聲音質問我:“他給你寫的信,你為什麽不回?”

“什麽信?”

“你不知道?”邢祺格狐疑地打量我,半晌撇撇嘴:“其實我也沒見過那封信,我猜應該是他想跟你和好,你沒回複,他就覺得你不肯原諒他。”

有這回事?我仔細回想:“不可能啊,那段時間我壓根就沒和他見過面,他大半個月沒去學校,然後沒幾天就搬走了,連他生病都是你告訴我的。”這件事邢祺格也清楚。

邢祺格點點頭,看了看悶頭抽泣的江若魚,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地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是他編出來的?他不是精神出問題了嗎?可能太痛苦了,編造了一段記憶,電影裏這麽演過。”她煞有其事地陰謀論着,點點腦袋。

我心說那還得了?我媽跟我說過,江若魚只是有輕微的抑郁,我本能地拒絕相信江若魚會病到精神錯亂的地步,我說:“你別亂猜,可能寄信地址寫錯了,我沒收到。”

雖然不知道信的事是怎麽個前因後果,但他既然肯寫信給我,至少說明當年我隐瞞他爸出軌那事,他早已原諒我了,我拉開邢祺格,坐到他身邊去。

“江若魚,你的信我收到了,我給你回信,你收到了嗎?”我學着邢祺格哄騙他:“今天晚上去我家睡好不好?我們睡一起,聊聊天。”

江若魚手臂力道漸漸松動,他額前碎發浸了汗水淚水,粘在眼皮上,神态迷茫,帶着哭腔喊我:“弟弟。”

“嗯。”

“你回信給我了嗎?”

“回了。”

“在哪呢?”

我……

我回頭看邢祺格,女孩兒們反應很快,給我比口型,我說:“在……在我家,明天睡醒了給你看。”

“真的嗎……”他說這句話時連聲音也沒發出,只有微弱的氣音,小得只有我能聽見,真是小心翼翼,可憐至極。

“嗯。”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撈住他肩膀抱了過來,他雙臂環住我脖子,鼻息間溫熱而潮濕的水汽撲在我臉頰邊。

我倆溫情脈脈地抱着,他嘴裏叽叽咕咕說些胡話,颠三倒四的,一會兒說想爸爸,一會兒又說要聽媽媽的話,一會兒又喊我弟弟,甕聲甕氣地咕哝着:“我可以再唱首歌嗎?”

“我建議你閉嘴。”

“唔……能不能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不能。”

邢祺格的姐們面面相觑,邢祺格很快反應過來,麻溜地送她們出門,好一會兒折返回來,江若魚已經伏在我肩頭沒動靜了,大概是鬧累了,睡着了。

她拿上包包,默契地接過我的車鑰匙,在前面給我開門,我輕手輕腳抱起江若魚,他身上都沒幾兩肉,抱着硌人。路上江若魚躺在後座,邢祺格在副駕悄聲問我:“要不要寫一封信,不然明天江若魚睡醒了,怎麽圓謊?”

我搖搖頭,他到底有沒有給我寫信都是個謎,我總得知道他給我的信裏寫了什麽我才能回得滴水不漏,不然他萬一發現我騙他,豈不是更糟糕。

“看他明天醒了還記不記得吧,喝醉了不記事。”我掰了掰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他半邊臉埋在手臂裏,路燈投射進來的一縷微光在蒼白的耳畔流轉,人蜷着一動不動,倒是睡得很香。

“等我回去找找看那封信,找到了最好……”

“找不到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就直接問他,他總該記得自己寫了什麽。”

車子開進隧道,後座的江若魚似乎手指動了動,我收回目光,踩下一腳油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