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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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八月中旬,海面上形成的一卷大風扭着腰路過瑞州,連日的大雨卻并沒有影響戀愛中的少年們,清新的涼風帶着調皮的力度撞在行人身上,令他們光明正大地擠在同一把傘下,以便說些天馬行空的悄悄話。
邢祺格的心情卻遠不及好友們,她正坐立難安地待在餐廳裏,對面是她大哥和“二哥”,大哥說好久沒見,一起吃個飯。鑒于邢祺格對瑞州的吃喝玩樂了如指掌,免不得要她來挑餐廳,一樣是她選地方,大哥買單,但此時人非彼時人,阮知無怎麽能和她兩位摯友相提并論。
她故意擺着臭臉,目中無人地歪着頭玩手機,發了七八句消息和江若魚抱怨了一通,又問他現在在哪裏?
江若魚:
——到家了,剛從醫院回來。
邢祺格:
——哦,你還要去幾次啊?
江若魚:
——徐醫生說以後可以一個月去一次了,但是藥還得繼續吃
邢祺格:
那就是快好了?哇,真棒!
江若魚:
——嗯「笑臉」
——我也想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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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和誰聊天啊?”我湊頭過去,恰好看見他發的那句‘我也想快點好起來’,頓時欣慰得像個老父親,他肯好起來就是體諒我了,我把洗好的一顆葡萄塞進他嘴裏:“好大兒,快點好起來吧,天天頂着暴風雨跑醫院,我襪子都沒得換了。”
江若魚接過碗,抱歉道:“襪子還沒幹啊?”
“沒,摸着還是潮的,有水汽,幹脆不穿了。”我靠進沙發裏:“我內褲也沒幹。”
江若魚一愣,下意識朝下瞄。
“穿了。”我說:“你穿了嗎?”
江若魚老實孩子,趕在我調侃之前連連點頭:“嗯嗯。”
我眯起眼睛:“我不信,你肯定沒穿,你小時候就總是光屁股,哈,洗完澡光着屁股就往我家跑,标準的小屁孩。”
江若魚:“我沒有!”
“你有,你不記得了。”
“沒有!”
“哦哦,江若魚敢光屁股不敢認,說不定今天也還是光屁股,騙我說穿了,誰知道呢?穿沒穿只有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我穿了。”江若魚一邊憋住笑,一邊惱羞成怒地來捶我:“臭弟弟,我真的穿了,你才沒穿!”
“真的嗎?那你今天穿的哪條?”我扯着他的褲子邊,低頭使勁瞧:“小鴨子的還是仙人掌的?哦,該不會是小青蛙的吧?”
幼年時陳心梅阿姨給他買的內褲,全是這些幼稚的圖案,而和他穿一條褲衩長大的我,自然一清二楚,這是只屬于我們兩人的記憶。
江若魚臉臊得發紅,很快反擊:“你不是也有唐老鴨,米老鼠的內褲嗎?”
是的,沒錯,我媽和陳心梅阿姨閨中密友,相約逛街時還會一起給兒子買內褲,買的都是同一種風格,從小學時的卡通內褲,到中學的黑白灰,再大一些的時候我們就拿着壓歲錢自己買,一個人買太尴尬,我就拉着江若魚一起,飛速抓起兩盒內褲,飛速付款,到家門口再分贓似的從書包裏掏出來,你一盒,我一盒,款式、尺碼都一樣。
江若魚緩緩地說起這些趣事,因為我的附和而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斥着對舊時光的依戀,因為再大一些,我們就分開了。
“你現在穿的什麽顏色的內褲?”
“幹嘛問這個,奇怪。”
“以後還是穿一樣的內褲吧。”
江若魚嘻嘻笑起來,和我肩抵着肩側頭接吻,嗓音軟軟的:“好啊……”
……
邢祺格:
——你是快好了,我覺得我抑郁了
——把你的藥分我點
——算了,嚴柏說那藥挺貴的,我開玩笑的,你可別真給我了
——喂
——江若魚?
——帥哥?
——來陪我聊天嘛,我好無聊
邢祺格撇撇嘴,把手機屏幕翻面朝下,瞥了一眼對面,她大哥正和阮知無低頭看菜單,一邊看還一邊低聲聊天,好不和諧。素日其慕要是看見他妹子在餐桌上抱着手機玩兒,必定要立規矩的,如今有了阮知無,也無暇顧及她了。
“呵,真有意思。”邢祺格重新拾起手機,随意劃動屏幕。
其慕總算擡頭:“嗯?什麽有意思?”
邢祺格吊兒郎當晃晃手機:“沒什麽啊,看見一條新聞,有意思。”然後也不給其慕教育她的機會,放下手機,催促道:“你點好了沒有啊?我餓了。”
她努力無視阮知無,她只跟她大哥有眼神交流,只跟她大哥說話,一心只想着快點吃完飯跑路。
阮知無偏偏要和她說話:“你要不要再點什麽菜?我們不知道有哪些好吃的。”說着就要把菜單遞給她。
邢祺格讨厭他說“我們”,很刺耳,她讨厭他一副好像是主人在招待客人的樣子,明明是其慕付錢,其慕是她的大哥,無論如何,不應該是他和其慕歸為“我們”。
于是故意尖酸地問他:“你請客嗎?”皮笑肉不笑。
當然,阮知無臉上的微笑也未必是真心的,只是他游刃有餘得多,連一絲尴尬的瞬間也不讓小丫頭得逞,面不改色心不跳,點頭道:“行的,你想吃什麽就點什麽吧。”
邢祺格氣得七竅生煙,兩只眼睛恨不得瞪穿他,他請客?他哪裏有錢請客?若是真有錢,就該早早把借的錢還清,別像個吸血蟲一樣叮着她大哥不放。
“是你自己的錢嗎?”她忍不住繼續刻薄下去,急于戳破阮知無的假面。
其慕卻低聲呵斥她:“邢祺格。”
“我不吃了!”她委屈得想哭,抓起手機就走,任性到連挂在椅子上的包包也忘了拿。
阮知無推了推站起身的其慕:“你去吧,跟去看看。”
邢祺格走了,其慕也走了,就剩阮知無獨坐,好一會兒,服務員過來詢問是否需要點餐,阮知無看着窗外如夢初醒:“不用了,謝謝。”
服務員小姐看着這位奇怪的客人離開,覺得十分可惜,好清俊的一個帥哥,皮膚白得像澄澈的冰水洗出來一般,讓人一見便覺得清冷,不可亵渎,但又不自覺被他吸引,想要觸碰。然而長着這麽一副好面孔,走路卻一瘸一拐,更重要的是,在服務員小姐詢問他是否對餐廳不滿意時,他平靜如常地說:“不是,我沒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