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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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他與我分別兩地後,我的秋天變得漫長,在學校的生活按部就班,像一潭靜水,無波無瀾,每當匆忙的步履偶遇枯萎的梧桐葉,才恍然:又過了一年。

說起梧桐葉,保潔阿姨一定深惡痛絕,寒風一刮,它們就瘋了似的往下掉,從早掃到晚,怎麽也掃不幹淨。而且梧桐的落葉尤其醜,像燒焦了一樣四邊朝裏卷起來,踩一腳就碎了,不過如果風刮得夠猛,出其不意,沒幾天它們就全部自殺完畢,有的葉子還算年輕,殘留着舊綠和新黃,邊邊角角也還平整,像一把別出心裁的扇子,我有時會看見女學生挑撿了帶走,或抓着拍個照再扔掉。

十一月中旬,一夜之間,梧桐樹只留着光禿禿的樹棍子。傳說梧桐高貴,能引得鳳凰栖息,但此情此景,大火雞恐怕不願落腳了,連小麻雀也寥寥,場面太過悲涼,以至于我忽然很想念我那孤栖的異地戀男友。

我拍了張照片發給江若魚,江若魚一直到晚上十點才回複,“今天好忙,要通宵了「哭臉」。”

這年頭資本家都殺紅了眼,逮着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就往死裏壓榨,我盯着手機,醞釀着說點什麽,卻又覺得千言萬語都是廢話。頭兩年我還義憤填膺罵他公司違反勞動法,可江若魚硬是沒辭職,還反過來安慰我,他學長跳槽好幾次,其實換家公司也差不多,世風如此,想多賺錢就得多吃苦,跳了一圈又跳回來,發現還是老東家財大氣粗,一樣是壓榨,開的薪資最高。

我說:你是不是缺錢用?我這有,我給你。

江若魚說:不要不要。

我說:你不要誰要?那我給別人了啊?

江若魚沉默了兩秒,“哼”了一聲直接把電話挂了。他總是不跟我吵,生氣就挂電話,“異地戀”把我這顆一點就炸的炮仗硬生生悶成啞炮。

慢慢的,他已很少向我抱怨工作勞累,還常常搞怪地以長輩的口吻詢問我學業,叫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然就會像他一樣被社會毒打。真是……把我搞得哭笑不得,我說:哥哥,寫論文也痛苦,咱們半斤八兩。

淩晨三點,我口幹舌燥起來喝水,順便給江若魚發消息:下班了嗎?

江若魚:還沒有,快了。

江若魚:你怎麽醒着?

我: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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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班到家給我發個信息。

江若魚:好「親親」。

我看着「親親」的表情包,抓着手機睡意全無,第n次思考自己讀研又讀博的決定是否正确,思來思去也沒甚結果,事難兩全,人生的選擇總是有很多無奈的,閉着眼也睡不着了,一會兒想熬夜容易猝死,一會兒想這個點不好打車,一會兒又想邢祺格和她男友異地戀不到一年就鬧分手鬧了三次,約摸到五點,江若魚發來消息,終于下班了。

我一猛子坐起來,火速買了張高鐵票,去他娘的異地戀,我幹嘛要盯着「親親」表情包黯然神傷,我今天就要見着大活人,抱着他猛親,把他親暈。

我一鼓作氣地沖到另一座城市,上樓掏出鑰匙開門卻像做賊似的蹑手蹑腳,這屋子是我和江若魚合租的,他工作以後舍不得花錢,起先自己和別人合租,環境髒亂差不說還是隔斷房,隔音差,他又容易失眠,每次見面黑眼圈都大得吓人,我能感覺到他很不适應,但他是悶不吭聲的性子,我怕他憋在心裏憋壞了,就自作主張給他整租了一個房子,反正我去了也得住,他知道後堅決反對,說什麽也不讓我出錢,我說房租錢我已經付了,退也退不了,你不住就是浪費錢,江若魚氣得抓起我胳膊咬了一口,最後各退一步,一人一半房租。

他熬了通宵,現在應該正在昏睡,我看了眼手表,九點一刻,開門進屋果然靜悄悄的,只是人不在房間床上,他連衣服都沒換,随意地側躺在沙發上,我走過去蹲下看他,他穿着一件淺灰色短羽絨外套,裏頭是黑色高領毛衣,面色蒼白,發絲淩亂,兩條腿蜷縮着,大概是覺得冷,都已經是深秋了,還敢這麽不管不顧地躺下就睡,看來是累壞了。

我抓住他晾在沙發外的手,涼的,他睡得并不安穩,一碰就驚醒了,醒了但又沒完全醒,迷迷糊糊地盯着我愣神,我說:“嗨,老婆。”他這才重重喘了口氣,睜開布着紅血絲的眼,四處摸手機:“你怎麽來了?給我發消息了嗎,我都沒看見……現在幾點了?”

“別看了,還早,”我勾着他腿彎和肩膀抱起來:“去房間裏睡,不用管我,等你睡醒了再說。”

他說:“別,我還沒洗澡。”

我說:“先睡覺。”

他閉着眼,聲音不大,卻很堅決:“先洗澡。”

“行吧,”我說:“那一起洗,我也困了,正好一起睡。”

他整個身體完全放松在我懷裏,疲倦地笑了笑:“好……”

我正正經經和他快速洗了澡,又正正經經和他擠在一個被窩裏補覺,全程江若魚昏昏沉沉,一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沒拿睡衣。”,一句是“先讓我睡一覺,你別動。”

我一貫是不穿睡衣的,可江若魚要穿,他不僅把睡衣穿得一絲不茍,天冷了還愛穿襪子睡,我掀開被子甚至還看見一個大號熱水袋,怕冷的江某困得東倒西歪,沒顧上穿戴整齊,一股腦睡了過去,睡着了往人懷裏拱,我被迫充當着熱水袋的角色,心裏還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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