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41
十一點左右,我醒了,手臂麻了,江若魚睡得正酣,半張臉悶在被子裏,他的棉麻料睡衣上有一股類似于稻殼曬幹後暖融融的氣味,引得人埋在他頸側深吸一口氣。
我想:還是讓他再睡一會兒,遂将手臂抽了出來,利落地翻身下床,他輕微蠕動了一下,閉着眼呓語,叽叽咕咕說了什麽我也沒聽清。
還好,沒醒,我松了口氣,他這床是原房主留下的,款式老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大概是榫卯之間松動了,動作一大就嘎吱響,偏偏還不讓人換新的,幾次溝通無果後江若魚便勸我放棄,他說反正租來的屋子也住不久,大城市通勤時間太長,也許将來他會跳槽去新公司,同一座城市,只是換個區就要時間翻倍,況且,他也不喜歡這個屋子,牆紙發灰,冷冷清清的,他說這話時皺着眉,眉宇間有無法壓抑的厭惡。
半小時後,我去小區門口買完菜回來,兩條昂刺魚,一塊鹽鹵豆腐,一把長杆茼蒿,一塊五花肉,一瓶啤酒,以及八角桂皮等香料,還有半只烤鴨。十分艱難地開了門,門一開,卻吓了一跳,江若魚穿着松垮睡衣,光腿赤腳站在客廳,哭得淚流滿面,此時半張着嘴愣愣地盯着我。
我腦瓜子嗡嗡響,第一反應是:難道是誰死了嗎?我膽戰心驚地說:“寶貝,怎麽了?”
江若魚像炸毛的貓,猝不及防地抽噎了一下便飛速沖回房間,還把房門重重關上了,大叫一聲:“沒事!”
我毫無頭緒,丢下雞鴨魚肉去拍門,一邊摸出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這才看見江若魚方才打電話給我,打了三個,又發了信息問我“你回去了嗎?”我手機靜音了。
隔着一道門,我說:“沒走,我去買菜了,換好衣服就出來吧。”
門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在茶幾抽屜裏翻到了一盒鹽酸帕羅西汀片,這藥我認識,很久以前他吃過,這盒已經吃了一半。我把藥原封不動放回抽屜裏,時間不早了,我得快點做飯。
一鍋豆腐炖昂刺魚濃白鮮香,關火撒上白胡椒和鹽,裝進骨瓷湯碗裏,再撒一把碧綠蔥花。江若魚悄無聲息地從身後吊住我肩膀,隔了好幾秒才開口:“哇,好香哦,要我幫忙嗎?”
“你?幫忙吃吧。”
他把臉埋在我背上,悶悶地笑:“我可以幫忙端盤子,我還會洗碗呢。”
“真能幹,”我反手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服務員小哥,麻煩把湯端上桌,我再炒個茼蒿就OK了。”
Advertisement
“好的,嚴大廚!”
江若魚很喜歡吃我做的飯,或者說,他喜歡吃家裏做的飯,特別是工作以後,他總說外面館子燒菜太鹹太油膩。其實江若魚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不太好養活的小孩兒,貪吃又挑食,就算是小時候最胖乎乎的階段也因為吃冰棍得過急性腸胃炎,就這麽個嬌貴的腸胃,偏偏攤上個廚藝黑洞的主,在吃過江若魚做的菜之前,我很難相信有人連蛋湯都燒得那麽難吃,從那以後我就認命了,可能做菜也是要天賦的,我爸就很會做菜,他說一家子只要有一個會做菜的就夠了,經驗之談。
冰箱裏全是速凍餃子和方便面,他工作忙成這樣,我也不忍多說什麽,只能每次來給他多燒點好吃的。
他悶頭吃,吃得太認真,眼皮都不擡一下,好像生怕我和他搭話。
我吃完放下筷子便靠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吃飯倒是挺文雅,細嚼慢咽,就是抓筷子的那手越來越不自然,終于被我盯得忍不住了,讪讪地笑:“你吃完了?”
我擡起碗邊給他瞧,吃得很幹淨,一粒米也無。
“哦,”他說:“我還沒吃完。”
“慢慢吃,不急。”
“哦。”
他低頭吃了兩口,又不高興地撅起嘴,伸手別開我的臉:“你幹嘛啊?”
“我怎麽了?”
“你一直看着我,我怎麽吃……”
“看看怎麽了?你是大姑娘不能看啊?我就看,我樂意看,我看看就把你看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江若魚張了張嘴又閉上,氣鼓鼓地:“那我不吃了。”
“飽了?”
“氣飽了。”
我笑了:“別呀,你還是多吃點吧,我怕你等會兒餓了又哭,嗚嗚嗚嗷~”
江若魚臉一陣紅一陣白。
“去,”我朝客廳偏了偏頭,說:“你還有什麽忘了吃的趕緊吃,別讓我給你媽打小報告。”
“什麽啊?”他還裝傻,眼珠子轉來轉去就是不敢看我。
我說:“你現在越來越有當哥的樣子了,有什麽事都愛獨自承受,這樣,我給你唱首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你就暫且放下你的身段,嘗嘗闊別已久眼淚的滋味。”
江若魚嘴唇都咬白了,我把早就晾在一旁的白開水端他面前:“請。”
好半晌他終于站了起來,去茶幾把藥拿來吃,吃完還把藥盒子砸我懷裏:“你怎麽到別人家随便翻東西啊?沒禮貌。”
倒打一耙,他就是這麽給我當哥的,真是以身作則的好榜樣,我把藥盒仔細蓋好,放回桌上:“別瞎扔,我記得這藥挺貴的。”
“還行吧,我劑量不大,一天只要吃一片,”他忽然膩膩歪歪地往我腿上一坐,伏在肩頭,十分做作地說起軟話:“沒那麽嚴重,就是失眠,我一直失眠你知道的,而且我也主動去找醫生了……別和我媽說,行嗎?她知道了也是幹着急,離得這麽遠,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摟着江若魚清瘦的身體,他如此真實的在我懷裏,我卻感覺到莫名的不舍:“她不是一個人,她有幾十年的鄰居作親家……”你才是一個人。
“嗯?”江若魚笑了一下,拽拽我的耳朵:“咱們說正經的,別貧。就當你答應我了,你要是敢和我媽說,就是癞皮狗。”
我苦笑,他坐我腿上卻要我正經,明明是自己耍賴卻說我癞皮狗,撫摸他的力道越來越大,好像怎麽都不夠排解久別之苦。我不喜歡看他孤獨的模樣,他是我最愛的人,我會永遠心甘情願地主動奔向他,只希望他能明白無論時間與距離,哪怕暫時分離,他也并不是“一個人”。
“想我嗎?”
“嗯……”他把手臂收緊,情難自抑地蹭了蹭我的臉頰:“太想你了,想得難受,有時候覺得忙一點也好,不然失眠更難受。”
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解決他的痛苦,我不敢像從前那樣輕易地叫他換工作,他會覺得我不尊重他的想法。我把他抱起來抱進卧室,對着穿衣鏡給他疏解欲望:“打給我,我們開視頻,就當我睡在你旁邊。”
他搖搖頭,半眯着眼細細喘息:“太晚了,我不想……麻煩你。”
“我不覺得麻煩。”
那物什在我手裏越翹越高,拇指摁住頂端繞了繞,江若魚便顫抖着弓起背部,他這件睡衣很大,長長的遮住了胯下,我依稀記起他曾經興沖沖買了兩套睡衣,一套是給我的,可我睡覺不愛穿睡衣。這件便扔在他這兒,我的尺碼他穿着太大了,松垮得不成樣子……
給他弄出來的時候他控制不住地打顫,睡衣已經挂到了手臂,他說:“阿柏,我想回瑞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