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憶篇說壞話會被報複
“日安,各位。”
星野純夏雙手叉腰,對着地上的刀劍說道:“今天的陽光那麽好,你們還是不願意起來看看嗎?”
意料之中的,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唉……
‘難道在這裏的刀都比較害羞嗎?’純夏深沉地思考。
哲學刀鶴丸國永先生說,雖然刀劍的本質是一樣的(融化後都是鐵),但是每一振刀劍都有自己獨特的性格。即使是同一振刀,在不同時期也可能會有不同的性格特征,比如一期一振。
[可惜一期一振不在這裏……主人你知道德川家康火燒大阪城的事情吧?一期一振在火災中燒身,後來被越前康繼重新鍛造。失憶後的他對別人的态度比起以前好太多了。]鶴丸國永說道:[而且主人這麽可愛,就像他那些弟弟一樣,所以他一定會回應召喚的哈哈哈哈哈哈。]
鶴丸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對了。]他一擊掌,說道:[這裏面的刀,有的是因為本體破壞的程度太高,本靈陷入沉睡,所以無法回應您的召喚。像這種。]
鶴丸随手指向一振斷成兩截的打刀。
[有的呢,是覺得生活太赤雞了,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于是就幹脆裝死,比如三日月宗近。]他摸了摸下巴,[畢竟像我這樣心靈強大的刀劍付喪神是萬裏挑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鶴丸殿的話看起來有道理,卻總給人怪怪的感覺。”說着,星野純夏不禁嘆了口氣,說道:“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不知道又跑到哪裏去了。”
她坐在先前鶴丸給她清理出來的空地上,望着滿地的刀劍發呆。
情緒剛剛回歸的那兩天,很多東西會時不時地湧現:去博物館、美術館時的喜悅,父母去世時的絕望,獨自一人在後院拍皮球時的孤獨,遭受祖父訓斥時的恐慌……
被各種各樣情緒襲擊的她,根本無法用大腦思考,因此,那兩天她幾乎從早到晚都處在懵懵懂懂宛若稚童的狀态。
要不是鶴丸殿,她大概根本熬不過去吧。
星野純夏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突然讓我恢複情緒,是想要我做什麽呢?”
[你的血和你的靈力,同時作用時,就可以修複刀劍,并喚出裏面的靈。]
她一遍遍體會着這句話,将視線慢慢移動到自己的手腕上。
血的話,割一刀就有了,但是靈力又該如何運輸呢?
她全神貫注地想着這個抽象的問題,完全沒有注意——正有什麽東西,像蜘蛛順着絲線一樣,從她的正上方逐漸往下移動。
“啊,有了。”
純夏想到了一個有趣的辦法,準備在鶴丸回來之前試一試。
她擡起眼。
……
……
“喲,驚不驚喜,刺不刺激?”倒挂在屋檐上,整張臉塗滿了紅色汁液的鶴丸一把扶住星野純夏晃動的身體,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主人,要記住了,這種感覺就叫‘驚吓’。”
純夏忽然定住,雙手撫摸上鶴丸的臉,停留了數秒,再用力一拉。
“——鶴丸殿,你可以把臉洗幹淨再和我說話嗎?”
這時候出現在她內心的情感,應該叫做:無奈,嫌棄。
“主人,看我看我,我們再來複習一遍。”
在星野純夏的要求下,鶴丸國永被迫洗去精心準備的“妝容”。但是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絲毫的沮喪,相反,他興致勃勃地開始了每天固定的日常對話。
純夏端正地坐在他的對面,像一個被老師考察作業的小學生。
“那我先問了。”鶴丸清了清嗓子,說道:“什麽是高興?”
“見到鶴丸殿的時候。”純夏回答。
“什麽是驚吓?”
“……就是剛才,不僅覺得驚吓,而且有點生氣。”她鼓起臉,忍不住抱怨道:“我在好好地思考問題,您不應該這麽吓唬我。”
“思考問題?”鶴丸挑起眉頭,猛地湊近純夏:“主人在想什麽問題?不妨告訴我。”
一般來說,星野純夏不會對鶴丸隐瞞自己的所思所想,但是——
“有很多問題。”無比感激和信任鶴丸的女孩第一次撒謊了。她裝作回憶的模樣,慢吞吞地說道:“比如說,為什麽我的傷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就自動愈合了?為什麽我在來到這裏後就恢複了感知能力?為什麽有的刀劍被折斷而有的卻沒有?”
星野純夏一臉淡然,其實內心十分緊張。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向鶴丸隐瞞自己關于“修複刀劍”的思考,只是直覺告訴她,鶴丸可能不會同意她的想法。
只希望鶴丸不會揭穿她的謊言——
“你的傷能夠愈合,大概是因為晴明公的陣法。”出乎意料的是,鶴丸國永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他。
安倍晴明,日本歷史上最傳奇的陰陽師。
“我親眼看到晴明公布置了這個陣法。”鶴丸說道:“不過,一開始我并不知道這個陣法有什麽作用。直到後來才發現,我的本體上的裂痕正在被緩慢地修複着。”
“陣法難道只對沒有折斷的刀有效果嗎?”
“大概吧。”
鶴丸國永一邊從袖子裏拿出清洗幹淨的果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也可能是受損程度太深,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修複……成功。”
星野純夏接過他遞來的果子,咬了一口,擡頭觀察他的神色,試探般地問道:“鶴丸殿記得那個晚上嗎?我在想,既然我的傷口在陣法中能夠愈合,那我不如就像召喚鶴丸殿一樣再試試……”
“不可以。”
鶴丸幹脆利落地打斷了她的話。
“一次就很可怕了,還來第二次,你是想吓死我嗎?”鶴丸國永拍了拍她的頭,嚴肅地說道:“沒有任何一振刀願意看到主人受傷,我也不例外。”
純夏只好乖巧地點頭。
但是,她的心中又有隐隐的不安。
日暮時分,逢魔時刻。
和往常一樣,鶴丸在陪伴了她一天後,主動提出要去外面收集食物:“不如改善一下夥食吧?主人難道不想試一試烤魚嗎?用‘鎮守之森’河川中的魚作原料,味道一定與衆不同。”
……刀也會烤魚嗎?雖然抱着這樣的疑惑,但是出于對鶴丸的信任,星野純夏還是答應了。
鶴丸國永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地說,河流離小屋不遠,在落日前他一定能趕回來。
可是,眼見着太陽落山,夜色降臨,星野純夏仍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她的心驟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鶴丸國永出現後,與她之間産生了奇妙的聯系。這種聯系,就像是一根絲線的首位兩端被分別纏繞在了兩人的指尖。絲線繃緊,說明某一方的情緒産生了巨大波動,或者是處于危機之中;絲線繃斷,說明契約中止,人死,或者刀碎。
星野純夏閉上雙眼,又睜開。若是此時此刻還有人站在她身前,一定會發現,她黑色的眸光竟然隐隐摻進了燦金色。
弦,繃緊了。
少女一掃在鶴丸國永面前稍顯幼稚的懵懂和乖巧,她站起身,冷靜的目光一一掃過地上的刀劍,最後果斷地拾起保存相對完好的一振,握緊刀刃,将刀尖面向自己……然後幹脆利落地将其捅進了自己的胸口。
……哦呀,原來這麽疼?
不受控制的力量化為白光,迸湧而出,霸道地籠罩了這振刀的全身。鮮血從胸口湧出,以一種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由刀尖一路向後,覆蓋刀刃并快速地滲入其中。
星野純夏感受到,體內正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就好似河流在上游的那一種狀态,咆哮着,流動着,然後迅猛湧出——她逼迫自己記住這樣的感覺,為了以後能夠修煉所謂的‘靈力’。
“你要的血,也太多了吧……”
純夏臉色蒼白,眼神卻始終執著地盯着手中的刀,直到看見刀刃表面露出了新月形的紋樣,才露出了一個略顯慘淡的笑容。
本來并不想召喚他。
本來并不想真的召喚任何一振刀。
來自21世紀的星野純夏,雖然曾經打算成為審神者,但是她畢竟沒有完成那一系列手續——換句話說,她根本沒有義務,用這種近乎獻祭的方式,召喚出刀劍付喪神。
“我啊,大概是不想讓鶴丸殿出事吧。”
半跪在地的星野純夏,對着用盡全力才召喚出來的付喪神,有氣無力地說出了這個理由。
“哈哈哈哈,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仿若從平安時代貴族畫卷中走出的男子,竟然發出了堪稱魔性的笑聲。
“哎呀呀,既然是主殿的要求……”他伸出手,揉了揉純夏的腦袋,意味深長地說道:“沒辦法,那我就去把那個不省心的後輩帶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