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隔壁首輔家
葉弘銘素來不管家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他看向了自己的夫人。顏月瑤的神情似乎也很不悅,她冷聲道:“茗岚。你是對我今日的處置有何不滿麽?”
“茗岚不敢。”葉茗岚仗着自己爹爹也在,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忿。
“既然不敢,為何不帶着廣兒回去抄寫抄寫弟子規?對了,你看你更應該抄一抄黎國的禮法,看看妄議皇家,辱罵王妃和世子是個什麽罪過。”
話一出口,二叔也變了臉色。連忙大步走向葉翎,重重跪了下來:“小女無知,口無遮攔,還請王妃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就如夫人所言,讓她回去抄一抄黎國禮法便可。”
葉茗岚咬着唇,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葉惜憐握着她的手,忿忿不平道:“娘親你偏袒她,難道廣兒被打了,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憐兒——”顏月瑤喝止了她。葉惜憐何曾聽過什麽重話,一時間氣不過,拉着葉茗岚道,“好好的一家人團聚,非要讓外人來。王妃身份尊貴,我和茗岚姐姐只怕冒犯了她。爹爹,娘親,女兒告退了。”說罷和葉茗岚一同出了康樂閣。
一大家子的目光都落在了葉翎的身上。一直一言不發的葉弘銘起身道:“該用晚膳了,都入席吧。”
衆人這才依次入座,葉翎坐在葉念初和母親之間。葉念初小聲道:“翎兒,別難過。妹妹她不懂事,但娘親還是向着你的。”
葉翎點了點頭,悶頭吃菜。但宴席間的氛圍并不算好,最後還是葉念初講了些邊關的見聞,一桌人都被他逗樂了。
顏月瑤夾了塊雞腿放在了他碗中,溫柔地笑道:“念初,你也別光顧着說話,這是你最喜歡的雞腿。”
葉念初笑道:“知道娘親疼我。”
顏月瑤又夾起了一只雞腿,正要放在葉弘銘的碗中。葉念初忽然道:“娘親,一只雞有兩條腿,平日裏都是我和憐兒一人一只。今日她不在,這一只是不是該給翎兒了。”
顏月瑤的手僵了僵,轉頭看向了葉翎。葉翎雖然許多事漠不關心,卻也能看得出來娘親并沒打算将這只雞腿給她。想着她方才偏袒了她,自己也該給她找個臺階下,于是低聲道:“我不愛吃雞腿。”
葉念初笑道:“胡說,你在軍營的時候兩只雞腿都是你吃的。”
葉翎看了娘親一眼,她臉上的笑容隐去,手上卻還是将那雞腿放在了她的碗中。她盯着那雞腿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六歲生日的時候,娘也給我夾過一個雞腿。”
話一出口,席間忽然靜默了下去。顏月瑤怔住了,葉弘銘看到她袖子下的手在顫抖。她攥緊了手,半晌,忽然道:“你們繼續用膳,我有些不适。”說罷起身離了席。
葉翎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不解地看着娘親離去的背影。她轉頭看向葉念初,他倒是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咬了一口雞腿:“翎兒,你嘗一口,看看這宮裏請回來的禦廚手藝如何?若是不錯,改日你可以帶回王府去。”
葉翎并不打算帶什麽禦廚回府,有薄盡斯在就足夠了。不過哥哥既然沒說什麽,也許娘親是真的身體不适,并非她說錯了話。于是她也咬了一口,味道确實不錯。
一頓晚膳用完,她填飽了肚子,跟葉念初在康樂閣外面散了一會兒步。葉念初跟她講了不少家中的事情,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天色漸晚,便自己回了屋睡下。
待她走後,葉念初一直挂在臉上溫和的笑意才慢慢褪去。他一路走到了娘親的居住,屏退了下人。
顏月瑤背對着門坐在梳妝鏡前,手中握着一樣東西。葉念初緩步走了過去,輕喚了一聲:“娘——”
她一動未動:“這麽晚了,你還來做什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葉念初走上前去,這才看到了顏月瑤手中捏着的東西,原來是一只草編的蚱蜢。只是時間久了,好似一碰就要碎掉。
“娘,今日晚宴上,妹妹她說的話,不是在責怪你。”
“我知道。”顏月瑤将那蚱蜢小心翼翼收了起來,“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她的聲音哽住了。
葉念初握住了娘親的手腕。她轉過頭看着他,一雙眼中噙滿了淚:“初兒,她今日說了那句話,
我才知道,原來我對她一點一滴的好,她都記在心裏。可是我......我......甚至只親手給她夾過兩次菜。二十年了,只有兩次......”
葉念初嘆了口氣:“若是娘心裏還有這個女兒,為什麽不對她好些呢?明明她小時候編的蚱蜢,你都這樣小心收藏着。”
顏月瑤搖了搖頭,淚水順着臉頰滴落。母子二人相顧無言,一直到夜闌人靜,葉念初這才離去。
而那頭,葉翎一覺睡得安穩,天亮聽到雞叫才醒。掐指一算,兩天沒見薄盡斯了。此次省親也待了不少時日了,于是她決定今日便回府。
回王府之前,她得先跟爹娘辭行。于是葉翎派人通傳了一聲,得知葉弘銘還在府中,便徑直前往。
葉弘銘并未在永輝閣處理公事,而是在葉府的後花園之中。葉翎來到後花園,意外地見到了一身常服的父親。
他甚至卷着褲腿站在了後花園一處剛剛翻過的地裏,手裏握着一把黑色的花籽。葉翎走上前去,福身施禮:“父親,葉翎前來辭行。”
葉弘銘直起身,一只手抵在了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他轉頭看着葉翎:“這麽快便要回去,是家裏住的不習慣?”
葉翎點了點頭:“我住在何處都習慣,只是家中不習慣多一個我。”
葉弘銘聞言皺了皺眉頭,他向前踏了一步,身形一個不穩。葉翎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但也因此,他手上的泥全都沾到了她的衣袖上。
“翎兒,你多心了。你是我葉家嫡女,那些小輩們只是被慣壞了,不懂規矩。她們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身為長女,應該多擔待些才是。”
葉翎扶着葉弘銘出了泥地,淡淡道:“我沒有多心,也不會和她們計較。只怕葉惜憐非要同我計較,若是我對她出了手,到時候爹娘會為難。”
葉弘銘頓了頓,低頭瞧着葉翎:“你妹妹确實是驕縱任性,這也都怪我和你娘。只是你們畢竟血濃于水,切不可因為一時意氣傷了她。”
“好。”
他将手中的花籽撒進了地裏,一面沿着花園的小路漫步一面道:“翎兒,其實爹爹昨夜也想了許多你們姐妹的事情。這一晃也大半輩子過來了,我如今最大的願望便是你們兄妹三人能相互扶持着在長安立足。你哥哥如今的境況,你是幫不上忙了,但憐兒這邊,倒是要你這個長姐費心。”
“爹爹有何命令?”
葉弘銘擺了擺手:“不是命令,只是爹爹希望你能幫憐兒牽個線。她的心思你也是知道——”他瞧了葉翎一眼,“——你可能不知道,爹就明說了。她對七殿下有意,此前因為你的緣故,爹不能遂了她的心願。以至于她對你有怨恨,讓你們姐妹生了嫌隙。如今好了,你們婚約解除,若是你能幫她。想必她以後對你這個長姐也會尊重一些。”
葉翎這才想起那日哥哥壽宴上,趙煦和為何莫名其妙出現在那裏。如今想來,應該是葉惜憐自己安排的,誰承想被她給破壞了。難怪她對她如此有敵意。
既然是葉家的事情,便是她的任務。爹爹交待的任務,她定然是會努力完成的。于是葉翎應了下來。
她本打算去向娘親辭行,但夫人房裏的丫鬟說她身體不适,還在休息。于是葉翎便收拾了一下,帶着小世子一同回府了。
王府中宋辭接到了消息,連忙領着衆人迎接。翡語也是幾日不見自己的兒子,思念得厲害,于是陪着宋辭在王府前候着。
葉翎乘着馬車,一旁趙思君仍在和她置氣。馬車一停,他立刻跳下了馬車。葉翎聽到了一聲驚呼,翡語蹲下身扶着趙思君,看着他臉上青紫色的痕跡,眼眶通紅。
宋辭瞧見這般情形,也是一言不敢發。以王妃這脾氣,揍小孩兒的事兒是做得出來的。葉翎下了馬車,趙思君扭頭瞪了她一眼,氣鼓鼓就往裏走。
翡語偷偷瞥了葉翎一眼,欲言又止。她咬了咬唇,轉頭追小世子去了。宋辭這才小心翼翼上前道:“恭迎娘娘回府。”
葉翎略略颔首,好似什麽都沒發生,徑直進了府。事實上王府門前發生的事情,她确實沒有留意到。只知道小世子在生她的氣,而且這氣生得也莫名其妙。揍他的人又不是她,何況被人揍了,自己讨回來不就好了?
就好比容親王,當初沒少挨她的拳頭。打完了,過兩天照樣腆着臉約她游湖。小世子他父王臉皮的厚度,簡直是稀世罕見。當初王爺打仗打得厲害,在民間也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說他刀槍不入。葉翎覺得王爺能在大大小小無數次戰役中活下來,靠的也是他這一張厚臉皮。
她回了屋,四下尋了尋,卻未見薄盡斯,于是詢問宋辭。宋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薄公子的行蹤向來不定,不過每天晚上一定準點回來,王妃不必擔心。”
葉翎沒見到薄盡斯在府中等她,心裏有些不痛快,便擺了擺手示意宋辭退下。
宋辭走了幾步,又站住了:“娘娘,有件事小人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
“娘娘可知王府的隔壁有一座空的宅邸?”
葉翎點了點頭,容親王提起過這件事。當初因為家中姬妾太多,還想着打通宅院的牆,将對面的府邸占了去。如此兵痞的行徑,讓葉翎也頗為嘆服。
“昨日那府邸前放了鞭炮,應該是有人入住了。”
“何人?”葉翎随口問了一句。
“當今首輔大人!”
葉翎聞言,眉頭微皺。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這新任的首輔就住在她隔壁。如此倒好,爹爹交待了她任務,要緊盯着這位首輔,人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于是葉翎對宋辭道:“既然是鄰裏,首輔大人喬遷新居,也該見一見,送些見面禮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