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練習賽
對方顯然十分滿意肖铎的表現,拉住楊梅的手反複誇贊。
只可惜他的英語實在夠嗆,結合豐富的肢體語言才能勉強聽懂。楊梅除了陪着笑臉表示欣慰,再也無法做出別的回應。
從那半猜半蒙的對話中,她大概明白這家俱樂部名叫“聖日耳曼”,與巴黎本地的足球隊一個名字。曾在街頭比賽中擔任“裁判”的矮胖男人名叫保羅,作為俱樂部的負責人,年輕時也曾是一名優秀的佩劍選手。
只見他滿頭白發、身形臃腫,顯然已經告別運動生涯很久。
如今人到中年萬事休,保羅将全部的熱情寄托到教練事業上,滿心期盼自家俱樂部能夠取得好成績。拉贊助、搞宣傳、積極招募隊員,十八般武藝用盡,聖日耳曼卻始終是一支二流隊伍,難以在強手如林的全法聯賽裏出頭。
“Thanks of Xiao.(多虧有肖)”
保羅表情誇張地籲了口氣,顯得對肖铎寄予厚望,期盼在今年的比賽中取得突破。
楊梅趁機截斷話頭,從兜裏掏出十張一百歐的紙幣,雙手遞了過去。見對方滿臉莫名表情,她連忙解釋,要這筆錢償還肖铎預支的勞務費和獎金,相信他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參加比賽,能夠取得更好的成績。
弄明白她的意圖,保羅大笑着擺擺手,直接直截了當地表示拒絕。
“Just take a look.(來看看吧)”他說,“You'll know how good he is.(你就知道他有多棒)”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下樓梯,終于來到狹長的劍道旁,只見一對對白色身影相向而立,各自進行着激烈的實戰演練。
這裏的地下室很寬敞,安裝有成排的日光燈,牆壁上還貼滿透亮的鏡子,将原本壓抑的地下空間營造得窗明幾淨。牆角的衣架上,挂着成套的裝備:潔白的擊劍服、黑色的防護面罩、細長筆直的劍柄……
保羅一邊帶路,一邊熱情地介紹着場館內的各項設施,直直地朝最裏面的那條劍道走去。
劍道上站着一個高瘦身影,身穿挂背帶的劍褲,在燈光下顯得修長而優雅。只見他手執一柄長劍,腳步輕盈地向前移動,反複練習擊刺動作,一招一式充滿陽剛之氣,一舉一動幹淨利落。
盡管看不到他的臉,楊梅卻十分清楚地知道對方是誰。
“Xiao is very good.(肖很棒)”
Advertisement
比劃着大拇指,保羅重複着自己貧乏的英語詞彙,一張臉漲得通紅,苦于無法用更準确的方式表達心聲。
楊梅點點頭,視線始終聚焦在那人的身影上,無法轉移分毫,輕聲回答道:“I see.(我知道)”
訓練中的肖铎非常認真,從劍道一頭移動到另一頭,步伐流暢自然,很快便抵達底線。他調轉方向,正要重複之前的動作,卻不經意地擡頭看見了訪客。
男人立刻單手脫下面罩,揚起一臉親切的笑容:“你來啦。”
汗珠随着他擺頭的動作灑落,濕透的發梢和臉頰上閃着亮光,那雙眉目如星辰般璀璨,竟是讓她晃了神。
放下劍柄,肖铎一路小跑着過來,向楊梅正式介紹保羅的身份,并用法語感謝對方幫忙接人。
保羅擺擺手示意無礙,表示自己有更值得關心的問題,一連串法語像機關&槍似的打出來,語氣再次變得急切而焦慮,隐約充滿了某種莫名的期待。
作為聽不懂法語的旁觀者,楊梅徹底放棄了插話的欲望。
肖铎倒是表現得從容鎮定,連連點頭勸對方放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保羅拍拍胸,這才轉身向楊梅道別,去別的劍道上繼續指導練習。
保羅剛走,他就主動退開半步,确定兩人之間保持着禮貌的距離,舉手投足十分見外。
事實上,從昨晚開始,肖铎就一直是這種狀态,似乎不再把她當成同居室友,倒有幾分封建時代的男女大防。
楊梅提醒自己不要介意細節,鼓足勇氣擡起頭來,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白衣白褲、修長身形,他原本就生得幹淨,如今被襯得愈發俊俏,眼角眉梢的汗水就像這夏日最燦爛的豔陽,由內而外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她故作輕松地發問:“訓練辛苦嗎?”
“還行,”肖铎抿了抿唇,“只是松懈太久,需要一段時間适應。”
聽出對方話語裏的潛臺詞,楊梅好奇:“你以前練過擊劍?”
想來也是,即便街頭的業餘比賽,想要打贏所有對手、提前鎖定比賽結果,必須絕對的實力作保證——任何人都不可能初來乍到就所向披靡。
他将視線投向不遠處的劍道,清清喉嚨說:“……練過。”
沒有注意到這份遲疑,楊梅輕聲道:“我不是太懂其中的規矩,但你剛才的姿勢挺好看的,應該很适合這個項目。”
肖铎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過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謝謝。”
遲疑使氣氛變得格外尴尬,尴尬渲染氣氛漸漸凝固,凝固的沉默讓空氣靜止,靜止的空氣仿佛随時可以滴出水來。
她只覺得臉頰熱得像在燃燒一樣,連忙假裝對俱樂部裏的訓練設施感興趣,四下打量了半天,這才調整好氣息,再度擡頭:“我剛才想把錢還給保羅,他沒收。”
“什麽錢?”
“預支的那一千歐元。”
肖铎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做,當即推辭:“真的沒必要,我對比賽有把握。”
“我知道,”她絞着手指,聲音不大,态度卻很堅決,“只是這筆錢不該由你來出,風險也不該由俱樂部來承擔。”
男人笑道:“你果然還是不相信我。”
楊梅瞪他一眼:“我不想讓你比賽的時候有壓力。”
肖铎挑眉,拒絕接受她的一番好意,語氣中帶着幾分倨傲:“這個級別的比賽,真的很難給我造成壓力。”
這是楊梅第一次聽對方用這種語氣說話,大部分時候,他是禮貌、謙遜、溫柔的存在,習慣于保留自己的意見。然而,站在劍道上的肖铎,就像換了一個人,言行中充滿了毋庸置疑的權威。
即便如此,她依然試圖表達自己的觀點:“還是把錢給他們吧,就算求個心安。”
“你盡管心安。”
對楊梅的脾氣有所了解,肖铎也明白言語的安慰缺乏說服力,索性換成更直接的方式:“今天下午有沒有課?”
她略微怔忪,搖了搖頭說:“沒有,老師安排的是實操練習,我已經提前做過了。”
“那好,”肖铎再次戴上面罩,“保羅約了去年的大區冠軍,待會兒要跟我打一場練習賽,你可以留下來看看。”
練習的間隙,他又做了一點簡單介紹,終于讓楊梅對全法俱樂部聯賽有了基本概念:在法國,擊劍非常流行,是學校的必修課,每一個法國人都知道擊劍。各個城市都有很多的擊劍俱樂部,下到幾歲的小孩,上至幾十歲的老人都經常在俱樂部裏切磋。*
但是,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高手,必須到巴黎來——這裏有上百家俱樂部,雲集着法國的頂級劍客。
因為主教練保羅是練佩劍出身,“聖日耳曼”俱樂部的花劍很弱,甚至連可以與肖铎對練的選手都沒有。
楊梅這才注意到,另外幾條劍道上的選手都穿着半身防護服,手中的劍柄有着半月形護盤,一招一式與肖铎練的花劍截然不同。
牆上的始終快走到6點時,原本鬧哄哄的場館突然變得更加嘈雜。
“蹦豬(Bonjour)”、“傻驢(Salut)”法語中用來寒暄問候的話不絕于耳,即便聽不懂其中的內容,那熱情的招呼和崇拜的态度,也能讓楊梅真實地有所感受。
原本四散在劍道上的人們突然朝着樓梯口湧去。
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進來,正親切地回應着衆人的招呼,一路挨個兒與大家握手。在人群的簇擁下,他移動得異常緩慢,等到進入場館中央,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
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大區冠軍、代表法國花劍的一流水平、保羅托了不少關系才請到的“高手”。
自始至終,“高手”都表現得趾高氣昂,進入劍館後,甚至連瞧都沒瞧自己的對手一眼。
直到他慢條斯理地做完準備活動,換上一身精良的裝備,這才斜着腦袋,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
肖铎舉起手中的劍,幹淨利落地行禮致敬,主動退到劍道的另一端,以實際行動表達出對戰鬥的渴望。
保羅擔任比賽裁判,俱樂部裏的其他人也都停止練習,紛紛圍到劍道旁看熱鬧。
“En Garde.(準備)”
随着裁判一聲令下,劍道上的兩人各自擺出實戰姿勢,銳利的劍鋒直指彼此,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法語,能找到的關于法國俱樂部聯賽的資料太少,只有國家隊前教練、三劍客之一的王海濱指導的自傳《劍之舞》中有所提及。包括與法國本地冠軍過招的素材,也來自王指導的這本書的第六章“劍之旅”,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