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下室
“高手”選擇主動出擊。
只見他步伐淩厲,兩腳迅速交錯,以極快的速度逼近劍道另一頭,劍尖直指自己的對手,在電光火石之間發起了第一輪進攻。
如此迅速的啓動速度、如此強烈的進攻意識,引發人群的陣陣驚呼,讓觀衆們嘆服大區冠軍的名不虛傳。
可惜,劍鋒剛一交錯,肖铎就做出一連串漂亮的格擋動作,四兩撥千斤的化解掉對方的攻勢。
衆人不約而同地扼腕嘆息,随即再次屏氣凝神,熱切地期待着“高手”的下一輪進攻。楊梅緊咬住嘴唇,心也被吊到嗓子邊上,雙眼緊盯住劍道上那人,呼吸随着他的動作而起伏不定。
被擊退的“高手”明顯有些意外,回到開始線後,調整成标準的實戰姿勢,不再試圖輕易解決戰鬥。
他開始左右試探,偶爾變換頻率,瞅準機會就要祭出殺招。執劍的右手靈活地上下翻飛,各項技術動作銜接緊密,銳利的劍鋒所向披靡。
“Oh(啊)!”
“Dieu(天哪)!”
觀戰的人群發出長籲短嘆,将楊梅的情緒逼到懸崖邊緣:整個俱樂部裏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只剩下劍身撞擊的“叮叮當當”,就像陣前擂動的戰鼓鼓點,越來越緊、越來越密。
在白熾燈光線的照射下,“高手”所執的劍柄煥發出金屬光澤,伴随着頻繁的急速挑刺,仿佛織成了一面模糊的細網。
只見肖铎站在那張“網”的正中央,身體幾乎沒有動彈,正反手格擋轉移,動作輕盈優雅,如閑庭信步般從容鎮定。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十幾分鐘,“高手”早已滿頭大汗、氣息起伏不定,卻始終無法前進分毫,體力消耗非常嚴重。
肖铎已經牢牢掌握了比賽的主動權。
最初的驚訝之後,觀衆們開始放棄對“高手”的支持,相反卻更加看好肖铎,不自覺地和楊梅站到了同一陣線上。
競技比賽的精彩與殘酷莫過于此:勝利永遠只能屬于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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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人類走出自然叢林的時候,靈魂裏就融入了優勝劣汰的血液——對弱者的同情是道義,對強者的崇拜卻是本能——這才是我們不斷追求更高、更快、更強的目的。
又是一輪進攻失敗,“高手”不得不回撤到開始線上,主動跺腳兩次,按照規則申請暫停。*
作為裁判,保羅果斷發出指令,要求劍道上的兩名選手立刻停止比賽,并示意雙方可以摘下面罩、原地休息片刻。
只見“高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過了好半天才站直身子,斷斷續續地對保羅說出想法。
保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在環顧四周後,明白對方如此決斷的原因。他轉而征求肖铎的意見,得到确認後,再次回到劍道旁站好。
“What’s wrong(怎麽了)?”
站在近旁的楊梅很焦慮,迫不及待地用英語詢問道。
保羅嘆了口氣,無奈地解釋說“高手”要求打一盤實戰,一盤三局,每局15劍,以9分鐘為限。
聽到這番話的觀衆們紛紛大吃一驚——如此正式的賽制讓大家意識到,眼前不再是一場普通的練習賽,而是賭上了劍客尊嚴與實力的對決。
計分器清零,計時器被調整為倒數模式,所有人的視線聚焦在劍道上,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長臂舒展,肖铎用劍鋒直指對方,身子穩穩地沉下來,一雙長腿保持屈膝的姿勢,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随時準備制造出致命的攻擊。
楊梅愕然意識到,他這才要開始真正發力。
盡管參照了正式比賽的賽制,這場對決卻并未持續太長時間。短短幾分鐘之內,肖铎卷起一場小型白色風暴,在屬于他的劍道上凜冽呼嘯、勢不可擋。
表示刺中的指示燈持續閃爍,“高手”往往還沒來得及還擊,就已經被判失分,莫名其妙地進入下一回合。
觀衆們也無暇鼓掌、歡呼,視線所及之處只有模糊身影,若非計分器上的數字不斷變化,根本無法分辨場上的情況。
頻繁跳躍的比分是楊梅對整場比賽唯一的印象。
“高手”堅持頑強掙紮,滑步沖刺飛身向前,哪怕失去平衡也不管不顧,終于在蜂鳴器的提示音中結束了比賽。
裁判認定雙方互中,因為肖铎是主動進攻的一方,最後判他得分。
這也是“高手”唯一刺中的一劍——肖铎總共刺中四十五劍,每一劍都被算作有效。
保羅用雙手在頭頂畫圈,大喊着“Halte(停)”示意比賽結束,勉強喚回衆人的神志,提醒他們剛剛目睹了一場怎樣的精彩。
啪,啪啪。
一開始是零星的掌聲,而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緊接着是歡呼聲、吶喊聲,以及刺耳的尖叫聲。
整個俱樂部徹底沸騰起來,卻依然不足以表達人們的狂熱之情,那發自心底的激動、亢奮,足以将空氣點燃、将天花板掀翻。
楊梅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血液沖突奔湧,耳邊反複着肖铎的那句話:“你盡管安心。”
這不是會與不會、練沒練過的問題,即便對擊劍毫無認知,她也看得出實力強弱的差距——“高手”并非浪得虛名,哪怕有水分,也不至于毫無招架之力——只有職業選手才能把一個大區冠軍打得如此狼狽。
摘下面罩,揮舞劍柄向裁判和觀衆致意,肖铎大步走向對手。兩人站在劍道中央,一邊握手一邊說話,頗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
“I told you.(我告訴過你)”
保羅轉過頭,沖楊梅挑挑眉,語氣很是自鳴得意。
猶豫了一會兒,她再次選擇用英語發問,措辭謹慎地向保羅打聽,想知道肖铎的劍法在專業人士看來是什麽水平。
對方表現得異常驚訝,瞪大了眼睛反問:“Are you serious(你是認真的嗎)?He is the best(他是最棒的).”
楊梅這才明白,保羅先前的那些形容詞、最高級,絕非修辭方法,而是真正的有感而發。
練習賽結束之後,俱樂部裏的人紛紛聚攏,排着隊向肖铎表示祝賀。“高手”本人也很有紳士風度,與對手幾度握手,稱贊其絕佳的賽場表現。
那天晚上,楊梅第一次融入現實的法國社會:随俱樂部會員們一起,去洗衣店的小餐館聚餐,又到街角酒吧裏消磨時光。盡管聽不懂法語,也不熟悉各項擊劍規則,她卻能夠感受到衆人的熱情,感受到被接納的态度。
肖铎也喝了點啤酒,似乎不勝酒力,白皙的肌膚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從酒吧出來後就低着頭,異常沉默地走了一路。
直到兩人走出美麗城的地鐵站,在涼爽的夜風中回到公寓樓下,他都沒有講話。
楊梅心裏有事,也沒打算刻意制造話題,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便聽見身後的人發聲:“我就送你到這兒吧。”
“怎麽了?”她猛然擡頭,疑惑不解地看向對方。
男人背着光,高大的身影模糊了表情,話卻說得很清楚:“俱樂部裏面有間康複室,保羅讓我住過去,節約往返通勤的時間。”
楊梅愣住了,下意識地反駁道:“地下室太潮濕,不能住人的。”
“有抽濕器,床單被褥也都齊全,衛生間就在隔壁,很方便。”
地下室再潮濕,好歹也能遮風擋雨,比露天陽臺上的睡袋強得多。她對此心知肚明,只是單純地不願意放手,眉頭漸漸緊皺成團:“……你走了,我怎麽辦?”
肖铎會錯了意,連忙安慰:“別怕,我還是可以每天送你上下學,那幫敘利亞人不會找麻煩。”
楊梅擡起頭,困惑地說:“保羅不是為了節約時間才讓你住過去的嗎?每天接送我,豈不是更浪費時間?”
辯解的話語哽在喉嚨裏,男人輕輕側過頭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見他這副模樣,楊梅也不忍心逼問,轉而嘆息道:“你想住在哪裏都可以,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從未聽你提過,感覺有點突然。”
“剛剛吃飯的時候才說好,”肖铎試圖解釋,“不是故意要隐瞞什麽。”
明白局勢無法挽回,她盡量輕松地笑笑:“全法俱樂部聯賽馬上開始,确實應該抓緊時間。這條路我已經走熟了,不需要繼續接送,你還是好好訓練吧。”
“我要送,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有始有終。”
“真的沒必要。”
他堅持:“有必要。”
“我自己可以的。”
“我不放心。”
“……你是不是有病?!”
楊梅忍無可忍,提高音量厲聲斥道:“要走就走啊!索性幹脆利落一點。像這樣拖泥帶水有意思嗎?”
作者有話要說: *Deux appels.(跺腳兩次,要求暫停)這是我在網上查到的擊劍比賽規則之一,不确定是不是對的。
PS.本來應該昨晚更新的,但我去看電影了……(捂臉)順便說一句,新的《變形金剛》超難看,故事毫無邏輯,已經可以徹底告別這個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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