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嘿,這還有容貌歧視是怎麽的?”盧望秋就差挽起袖子去跟那兩個小厮打架了。
賈瑚怕盧望秋真在這個時候鬧出點什麽來,到時候還沒入官場呢,先被禦史惦記上了,連忙勸道,“盧二叔,是他們以貌取人…”
賈瑚還沒勸完,轉頭便看到盧望秋拿手拍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氣,順氣就順氣,這厮還在那兒嘀咕:“不是正日子呢,等我中了狀元跟剛剛林海似的穿一身紅色,自有人來榜下捉我的。”
賈瑚:……就整個一個大無語,我就是狗,居然覺得應該去勸勸你。
“二爺,你臉黑,要小的說,穿紅色也不好看。”偏偏盧家的小厮,還在那兒火上澆油,打算氣死自家主子呢。
賈瑚心裏那個懊悔啊,自己剛剛在樓上待着多好,幹嘛跟盧望秋這個不着調的一起下來。甚至現在賈瑚有些可惜,可惜他親爹賈赦沒來,不然這兩個都是不着調的,估計能成為至交好友。
“中了,中了”賈瑚正想着呢,突然被人一把抱起,賈瑚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賈敬。
“中了……我中了…”賈敬說着說着,就突然親了一口賈瑚,“我中了。”
這怕不是多年期望,一朝成真,歡喜太過,痰迷心竅,瘋了吧。
看着賈敬這幅瘋瘋癫癫,又叫又跳的樣子,賈瑚是真怕賈敬下一秒就是要把他摔到地上去。賈瑚只能一面用胳膊摟緊賈敬的脖子,以防他突然放手,一面又沖着這會兒被賈敬吓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的盧望秋說道,“盧二叔,你還不快去包廂找我二叔來。”
找賈政來,賈政也束手無策啊。
“快,你們先把敬大爺制住啊。”賈政也沒經過事的人,只喊小厮去抱住賈敬。
也幸好,賈敬也自來是那種養尊處優,沒鍛煉過,更沒練過武的,幾個膽大的小厮上來抱住賈敬的後腰,賈政壯着膽子,連忙把賈瑚從賈敬懷裏奪了回來。
“瑚哥兒,你可有受傷?”賈政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吓得眼眶都已經紅了,又生怕賈瑚受了傷,小心翼翼地問道。
“二叔放心,我沒什麽事情。”賈瑚連忙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吓着了吧。”賈政聽說賈瑚沒受傷,賈政這才松了口氣,摸了摸賈瑚的腦袋當做安撫,“瑚哥兒,你小心傷着,站到二叔的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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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是寧國府說一不二的大爺,小厮們平常在賈敬面前玩笑都不敢,一時能壯着膽子抱住賈敬,卻也不敢傷着賈敬,只能虛抱着。
虛抱能有多大的力,賈敬這會兒又瘋瘋癫癫的,力都大了幾分。
就賈瑚他們叔侄說話的這麽一會兒工夫,賈敬已經掙脫開了小厮,又拍着手在那兒跳着,“中了,我中了。”
這好歹也是賈家的族長,也算是賈家的顏面了,這會兒狀元樓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總不能讓賈敬在這兒再發瘋下去。
賈政試探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道:“敬大哥,你還知道我是誰麽?”
賈敬這會兒意識全無,別說是賈政站在他面前了,哪怕這會兒是賈代化從墳裏爬起來,站到賈敬跟前來,賈敬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賈敬依舊拍手笑着喊道,“噫,真好,我中了,我終于對得起父親和祖宗了。”
老爺和祖宗?賈瑚重複了一遍這兩個稱呼,心裏也有了一點主意。
“敬大伯,你既然已經考中了,咱們該去開了祠堂,告訴祖宗們這個好消息啊,你還在這兒幹什麽?”賈瑚大聲對着賈敬說道。
“是啊,我得去開祠堂……”賈敬剛說完這個,就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賈敬倒是簡單了,賈政吩咐着小厮們把賈敬擡上了馬車,一面吩咐人去寧國府報信,一面又讓人回榮國府,拿了賈代善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
等把賈敬送到了寧國府,這賈政才長出了一口氣。
“二叔,敏姑姑呢?”賈瑚跟在賈政後面問道。
“壞了,妹妹還在狀元樓裏。”賈政急着跺了跺腳。
剛剛小厮來報說敬大爺痰迷了心竅,現如今正在樓下發瘋,這樣的場面,賈政哪裏敢讓妹妹下去。只讓賈敏和林海先在樓上等消息。
可後來又實在太過于忙亂,忙着把賈敬制住送回來,倒是把妹妹忘在狀元樓了。
“快,套了馬車,咱們趕緊去狀元樓接你姑姑去。”賈政想着要去接賈敏,可寧國府這頭,敬大奶奶和賈珍都一早去了廟裏跪經,到現在還沒回來呢,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
賈政無法,只能想着先接了妹妹回來,他再來寧國府。
“二爺,姑娘讓我特意來跟你們說一聲,林大爺已經把他送回府了。”幸好,這個時候榮國府的下人跑來報信,賈政這才放心下來。
“這還是得多虧了林海,也不知道林海考中了沒?改改明兒得謝他一謝才是。”
“瑚哥兒,我讓人送你先回去歇息吧。”賈政跟賈瑚打商量道。
如今寧國府衆人都跟沒頭蒼蠅似的,賈政生怕自己看顧不好賈瑚,再加上賈瑚剛剛也可能被賈敬吓着了,不如早點回去,喝一劑安神湯,早早休息才好。
賈瑚知道自己在這兒也幫不上忙,“那侄兒就先回去了。”
直到晚間,賈政這才回了榮國府。
聽說賈政回來了,原本被迫在房裏喝了一劑安神湯以後,靜養的賈瑚就打算着悄悄溜到榮禧堂去,打探打探情況。
賈瑚一進榮禧堂,這才發現,衆人都在呢。
“這麽晚了,瑚哥兒怎麽還沒睡?”史氏朝着賈瑚招了招手,“坐到祖母身邊來。”
“哥兒不會被吓得睡不着了吧?”賈代善不确定地問道。
“祖父,我沒事,不過是惦記着敬大伯,才來問問。”賈瑚可不想再喝一回安神湯了,連忙擺着手說道。
賈代善也擔心着賈敬呢,畢竟賈敬再蠢,那也是他兄長留下的唯一血脈了。
“你敬大哥可好了?”賈代善問賈政道。
“王太醫給診了診脈息,說是一時痰迷了心竅,給敬大哥紮了幾針,他便醒過來了。”賈政說道,“只可惜,王太醫說後續敬大哥還得日日紮針,敬大哥怕是複習不了功課了,也不知道殿試能如何?”
賈敬原本會試的成績排名就不是很高,已經在二甲末尾了。
作為一個讀書人,賈政也聽過三甲就是如夫人這種說法,替賈敬有些可惜。
“命還在,這有什麽好可惜的。”賈代善似笑非笑地說道,“咱們家有爵位有聖恩的,幹什麽不好,非得自己受虐去考科舉,考考也就罷了,居然還當成執念了,出息。”
賈代善這話一出,賈政和賈瑚都不敢說話了。
這說的可就不僅僅是賈敬了,還有他們兩個呢。
史氏這會兒是真有點後怕了,她的兩個心肝一個小兒子,一個大孫子,都想着考科舉呢。這無論哪個,将來考中了,這麽來上一着,她可受不住。
“政兒啊,要不咱們還是讓你父親求一求聖上,給你個蔭封吧,還有瑚哥兒,你将來有爵位呢,何苦去受那個苦。”史氏勸道。
“祖母,”賈瑚撒嬌道,“我和二叔不過就是學着玩玩罷了,哪裏還能惦記着那點子功名。”
賈政也連忙應道,“瑚哥兒說得是呢,咱們哪裏能惦記着這麽點功名,中了狀元也不過是個六品官兒,在咱們這樣的人家算得了什麽。”
“你們若願意考,我這個當父祖的也不好攔着你們,但若是你們今後也跟賈敬這般,還能因為這麽點小事産生了執念,痰迷心竅,我就把你們的腿打斷了,讓你們清醒清醒。”賈代善原本也不是那種信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的人,但是想起那個夢來,賈代善就覺得有些後怕。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賈代善說完那番話以後,環顧了一下賈政和賈瑚的面色這才說道。
“老賈來了?”皇帝朝着賈代善招了招手,示意賈代善坐,“聽說你那個不要爵位只要功名的侄子瘋了?”
賈代善:……
原本那日狀元樓就熱鬧得很,再加上賈家現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依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定律,賈敬那日在狀元樓痰迷心竅瘋了這件事情,早就在京城傳了個遍。
賈代善那些關系好的同僚們,也早就逮着賈代善嘲笑了一遍了。
這幾日賈代善都不想上朝幹活,就怕再遇到個損友,逮着他就問:“哎,老賈啊,你那痰迷心竅的侄子好了沒有?”
等嘲諷完,末了還得再說一句,“你說說,你們賈家明明都是武将的血脈,怎麽還裝起文人來了?”
今兒是皇帝相召,賈代善又想着,如今殿試都已經結束了,總沒人再提起這件事了吧,沒想到,皇帝一見面就是一個嘲諷。
賈代善就差破防了,可惜面對的是皇帝,賈代善只能無奈道,“昨兒殿試,陛下又不是沒看到賈敬,要是真痰迷心竅,難道來的是替身?”
“盡胡說。”皇帝把手裏的折子扔向賈代善,“說起殿試,我倒是想問問你。”
“殿試問我?”要不是面前的是皇帝,賈代善就該上手去看看他額頭的溫度了,“我一個大老粗,能說出些什麽來?”
“你瞧瞧你手裏的那本折子,有兩個考生卷上竟然是一樣多的戳,今年的考官們吵了半天也得不出讓誰做狀元來,就把卷子呈給了朕,可朕瞧了,倒是也覺得差不多,一時之間不知道選誰好。”
皇帝見賈代善有些不太懂,又換了個說法,“老賈,若是讓你在林海和盧望秋中選一個做女婿,你選誰?”
“奧,也不是。”皇帝拍了拍自己的腦子說道,“朕也是糊塗了,你肯定選林海啊。”
賈代善就更糊塗了,“臣也不選女婿啊,哪怕要選,又為何選林海?”
“你家二小子不是已經跟盧家定親了麽?總不能你閨女再嫁到盧家去,那就只能選林海了。”皇帝理直氣壯道
“可臣為什麽要在他們兩個裏選一個?”賈代善是真的被皇帝搞糊塗了。
他順着皇帝的思路仔細想了想,這才明白過來,“聖上是要在林海和盧望秋中選一個做狀元?”
“是啊,這不是選不好讓誰做狀元麽?”皇帝一攤手說道。
作為一個好臣子,外加好兄弟,那自然是要給皇帝分憂的,賈代善試探着說道,“既然文章做得都差不多,要不然看看其他的?”
“以其他方面作為依據,怕是難以服重吧?而且我瞧着兩人年齡相當,家世也差不多。”皇帝故作為難道。
“臣聽聞,探花都是由貌美者擔任的,不如兩人中貌美那個做探花,另一個為狀元?”賈代善試探着問道。
“看來老賈你還是偏心自家親戚啊,那就依你,讓盧望秋為狀元,林海做探花。”皇帝道,“不過林海因為相貌好就與狀元失之交臂,這對林海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不如,朕給林海賜一門好婚事吧。”說着說着,皇帝就從懷裏掏出一張聖旨來,扔給賈代善道。
賈代善茫然地接過聖旨,展開才發現,這聖旨看着就是早就寫好了的。
這些倒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聖旨上賜婚的女方白紙黑字寫着的是榮國公的嫡女。
“等一下,聖上,這不太對吧。”賈代善覺得自己好像是被皇帝套進去了。
“這有什麽不對的,你給朕出了一個好主意,朕得賞你,給你閨女賜個婚,這沒錯吧?林海失去了狀元之位受了委屈,朕得彌補他,給他一門好婚事,這也沒錯吧?”
“不是,聖上,這……”賈代善想趁着這賜婚的旨意還沒明旨下發下去,再争取一下。
“好了,代善,這林海也是朕相中的麒麟子,保證不會虧待你閨女的。”皇帝突然正色說道。
賈代善也算是十分了解當今,他既然已經如此正經地說了,那想必是這門婚事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而起說起來,林海也确實是賈代善見過,允文允武的少年郎了,除去家裏只剩他這一個以外,實在也沒有其他缺點了,賈敏嫁他倒也不算吃虧。
“聖上,您這好歹跟我說說,這麽突然就賜這麽一門婚事了?”賈代善苦着一張臉問道。
當今聖上作為一個明君,連朝政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哪裏會關注臣子們的婚事,更何況這還是臣子兒女的婚事。
哪怕像賈代善這樣的心腹大臣,皇帝也最多是知道與哪家結了親,極少有親自賜婚的。
“你仔細看看我剛剛給你的折子,”皇帝示意賈代善好好看看他剛剛扔出去的折子。
賈代善依言撿起了皇帝扔給他的那個折子。
這折子上寫的,就是林海和盧望秋兩人的殿試策論。
今年殿試的題目,就是如何厘清江南的鹽政,總體來說,兩人都寫得不錯。
盧望秋這個是中規中矩,按部就班得來,基本跟現如今朝廷對鹽政的态度一致。而林海這個就激進了許多,這樣言辭激烈的文章,要不是他實在是寫得言之有物,估計連前十都進不去。
“聖上是看好林海這篇策論上處理鹽政的思路?”
賈代善哪怕文化水平不是很高,但政治這個技能點卻是點滿的,他也早就知道當今聖上對如今的鹽政不滿。
“是,林海這篇策論看着激進,可朕仔細思索過,步步都是可行的,只是……”
“只是要觸動不少人的利益。”賈代善替皇帝補充了一句道
“是…所以,代善,朕才要給林海找你這個國公當岳父,”皇帝拍了拍賈代善的肩膀道,“林海要成長起來,才能為朕厘清鹽政,在這之前,他必須身後有人,這才沒人敢動他。”
“朕也知道,這樣驟然的婚事,也是委屈了你家姑娘,”皇帝給賈代善派發了一個甜棗,“她成婚的時候,朕給她一個鄉君的爵位。”
“她既非皇家血脈,又無寸功,如何當得起鄉君,”賈代善連忙推辭道,“還白白得了一個好夫婿呢,聖上若是想賞她,倒不如日後給她添兩箱嫁妝。”
皇帝這擺明是對着賈敏有些愧疚的,但若是賈敏真得了鄉君的爵位,這麽一點微薄的愧疚也就兩清了。
鄉君看着也是女眷中不小的爵位了,可也就只是一個敕封罷了,實際比起來,可能連四品的恭人都比不上,倒不如讓皇帝的這點愧疚細水長流。
但在皇帝看來,那就是賈代善不為名利,一心向着他這個皇帝了,心裏的愧疚又加深了幾分。
“好,到時候朕這個當伯父的肯定得給侄女來添臉面。”皇帝大笑着說道,“來來來,代善你今兒陪朕喝兩杯再回去。”
賈代善喝了酒,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的,仿佛間,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一個透明人。
“快來人,大爺又吐血了,”穿着翠綠色比甲的小丫鬟一邊用帕子給床上的青年接咳出來的血,一面驚慌失措地喊人進來。
“大爺,怎麽樣了?”一個小媳婦連忙小跑着進來問道。
“宮裁,我怕是不行了…咳咳…”青年拉着小媳婦的手說道,不過說了半句話,那青年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大爺說什麽渾話,”小媳婦紅着眼眶,強壓着眼淚說道,“咱們的哥兒快要出生了,難道大爺不想看着他出生?”
“宮裁,趁我現在醒着,讓我跟你說完,咳…”青年咳了一聲,這才又說道,“我怕是活不到你肚子裏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咳…可我這個當父親的總得給他取個名字,咳咳…你說叫賈蘭好不好?我想着,這個蘭字無論你肚子裏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這都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