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賈赦他們的馬車剛剛到榮寧街,就跟下衙回家的賈代善碰個正着。
剛剛在道觀裏的時候,賈赦拍着胸脯說讓賈敬回去,說出來各種理由,各個理由都還看起來十分有理。
但當面對賈代善的時候,賈赦還是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更不用說賈敬了,他這會兒自尊心上來了,也還是要點臉面的,這會兒看到賈代善,賈敬遮遮掩掩地就想往賈赦等人身後躲。
“回來了?”賈敬沒想到賈代善的反應倒是挺平淡的,半點沒有生氣,也沒有立刻發怒叫下人們鎖了賈敬,再送回道觀去,反倒是這反映像是他出了一趟遠門,剛回來。
“叔父…”賈敬有些畏畏縮縮。
“怎麽不要當道士了?”賈代善冷哼了一聲,“塵緣又不想斬斷了?”
賈敬哪裏敢說話,只垂着手,讷讷不敢言語。
“你要回來,不要當道士了倒也無妨,只是你原本是賈家長房的繼承人,又有官身和功名,自然是不愁吃喝,可現在長房繼承人是珍哥兒,官身和功名也給你作沒了。”
“你既未能為家族作出貢獻,也沒算當一個好爹,族裏和珍哥兒肯定不能出資讓你過錦衣玉食的生活。你年歲也不大,自力更生總行的吧?”賈代善早就想好了招要治賈敬。
當初賈代善讓賈敬把家裏所有的鋪子房契都轉到賈珍的名下,也有一半就是為了今兒這招。
要賈敬自力更生,這不就和賈敬再到觀裏一樣麽,賈赦哪裏能讓自家敬大哥吃這樣的苦,當下就不滿道。
“老爺,敬大哥好歹也是公府公子,哪有……若是珍哥兒不養,我來給敬大哥發月例好了。”
賈瑚用手拍了拍額頭,自家親爹是真多長一張嘴啊。不說祖父說這話明顯是為接下來的計劃做鋪墊,就說這賈赦話一出,又讓賈珍如何自處。
賈珍哪裏敢說自己不願意養,但他自個兒也就每個月二兩銀子的月例,其他都在寧國府裏頭有敬大奶奶管着呢,他該如何養賈敬。
賈珍剛剛要張口,就聽到賈代善訓賈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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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什麽事情?你又哪來的錢?靠你媳婦的嫁妝還是你祖母給你留的那點東西?”
賈代善就沒見過這麽憨的兒子,他好不容易搭好臺子想好好教一教賈敬,他在那兒拆臺。
“要不然我跟賬房說一聲,把你那點月例也停了?”賈代善冷聲問道。
這下好了,賈赦也不敢說話了,張氏的嫁妝他自然是不敢動,當初老太太的那些私房,賈赦也早就交給了張氏,由着張氏打理,他如今請同僚們喝酒下館子,就靠着那點月例呢。
賈代善橫了賈赦一眼,這才對着賈敬說道:“你也沒其他本事了,就讀了一肚子書,正好,現如今族學還缺先生呢,我這個叔父大方一點,給你一個月二十兩的束脩,只要求你能整頓好族學,如何?”
賈敬原本心裏就還惦記着賈家從武轉文,哪有不願意的。
更何況,哪怕是一個月只有二十兩,那也絕對比在道觀好多了。
敬大奶奶雖說是對賈敬當初要休妻的事情生了怨,可賈敬這副鬼樣子回來,她倒也不好再計較了。
但若是讓賈敬再住到正院去,敬大奶奶卻也不願意。
正好敬大奶奶聽說賈代善安排了賈敬去族學教書,就做主收拾了一個靠近族學的小院子,又撥了兩個小厮過去,供賈敬差遣。
……
轉眼間就快到了賈政該成婚的日子了。
婚喪嫁娶,對于世家大戶來說,那都是自家的臉面,每個流程樣樣都有規矩,但凡有點做得不好,那都恐惹了笑話,給自家丢臉。
張氏出了月子以後,也幫着史氏分擔了一部分賈政婚事上的差事。
張氏才出月子,史氏也不是那種想當惡婆婆的,又已經有了敬大奶奶這個管家好手從中幫襯,史氏索性就分了點簡省的活給張氏,也省得張氏累着。
比如說,賈政婚禮當日要穿得喜服,史氏便讓張氏盯着。
橫豎做衣服都有繡娘呢,再加上他們這樣的人家,怎樣的喜服,在上頭繡多少道花紋,那都是前頭有例子可以尋的。
張氏不過就是要時常打發人問一問繡娘做喜服的進度,別到時候來不及也就行了。
“太太可曾休息了不曾?”張氏帶着幾個丫鬟們進來,丫鬟個個手裏捧着東西。
“你怎麽這個時辰來了?”史氏見張氏進來,招手讓張氏坐在她下手,又問道:“琏哥兒可好,前幾日他日日夜裏哭,倒是把我和你們老爺都唬着了。”
雖說賈琏不是長孫,史氏也早就養了瑚哥兒,自然是沒有那麽喜愛了。但偏偏賈琏全市挑着父母的優點長得,竟比瑚哥兒小時候都要雪玉可愛上幾分。
史氏向來喜歡長得好的,連自己身邊的丫鬟都要顏色好的,才能進榮禧堂伺候。
賈琏長得可愛,史氏自然也就多關心兩分。
更何況,如今整個榮國府,這第三代就只有賈瑚和賈琏兩個,賈琏一有點不好,整個府裏都擔心。
“前兒請了王太醫來扶了脈,太醫說是沒什麽大礙,怕是哥兒白日裏睡多了,這才晚上不睡覺容易哭。”張氏笑着說道。
“如今我讓二哥兒的奶媽子在白日裏多逗一逗哥兒,別白日睡了,晚上又走了困。”
“琏哥兒到底還小,倒也不必強求他非得晚上睡了,咱們家又不是用不起奶媽子,再不濟讓人再尋兩個奶媽,讓他們輪流帶哥兒。”史氏聽了倒是勸了一句,“可別委屈了咱們哥兒。”
“瞧太太說得,我又不是琏哥兒的後娘,總不會虧待了他。”張氏玩笑道。
“我也不過憑白囑咐你一句。”原本兒媳婦怎麽養孩子,史氏也向來不多管。
“這是政兒的喜服做好了?”史氏看到張氏帶過來的幾個丫鬟托盤裏的東西,問道。
“哎喲我這腦子,”張氏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道,“我差點忘了跟太太說了,繡房那兒今兒把二爺的喜服做好了,我特意帶過來給太太瞧瞧。”
張氏從托盤裏拿過一件褂子,展開給史氏看看:“咱們也讓二爺換了試試看,趁着如今還早,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讓他們再改了去。”
正好這會兒敬大奶奶拿着賬本進來跟史氏對賬,看到張氏手裏的修滿花紋的褂子,便誇道:“到底是你們家的繡娘,這喜服做得這樣好看,怕咱們政二爺穿上,那就是最英俊的新郎了,也不知道到時候要迷倒多少人。”
聽到別人誇自己心愛的兒子,史氏自然是越發高興了兩分,一疊聲地說道:“政兒呢,快讓他來試試這衣服。”
不一會兒,不僅賈政來了,身後還跟來了賈赦和賈瑚。
“瑚哥兒怎麽也跟來了?”史氏看到賈瑚以後忙招呼着賈瑚坐到她身邊去,又把點心挪到賈瑚邊上,“哥兒餓不餓,要不要吃點點心?”
“阿爹說二叔要試喜服,非得拉我來看熱鬧。”
賈瑚這話一出,賈政就恨不得啐上賈赦一口,自己見天得就知道看熱鬧也就罷了,還想帶着瑚哥兒一起看熱鬧。
但賈政看到丫鬟們手裏托盤中紅彤彤的衣服,又有點害羞了。
“瞧瞧,咱們二爺是不好意思了呢。”張氏笑着調侃了一句道,“二爺快跟着他們去換上喜服給我們看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也好讓他們現改了。”
“就這樣吧,勞煩嫂嫂費心了,倒也不必要再試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尤其是賈赦還在這兒呢,賈政都能想象,待會兒那厮得如何嘲笑自己。
“胡說,哪有就這樣的。”史氏道,“鴛鴦,快伺候你們二爺去換上讓我們瞧瞧。”
賈政沒法,只能被鴛鴦她們推着進去換衣服。
“噗…”賈瑚看到換了衣服出來的賈政,一口糕點噴了出來。
賈政原本能讓顏控的盧家姑娘看上,也就是憑着一副好相貌,賈政也完全稱得上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這面如冠玉,所謂冠玉,那最基本的就是你臉得白吧,所謂一白遮百醜,再加上賈政原本的五官也長得好,這才有一副公子如玉的樣子。
但是,賈政這不是被賈代善逼着去練武了麽?
這麽些日子下來,武師傅也沒教啥,光顧着讓他們站馬步了。
這夏天的日頭本來就毒得很,紮馬步還是臉朝着太陽的,賈政這麽積年累月地曬下來,可不就黑了一大圈麽?
只是,因為大家都是每日都見到賈政的,每天曬黑了那麽一點點,倒是沒人察覺到賈政黑了,再加上賈政一直穿的是淡色的衣服,哪怕黑點也顯不出來。
賈家又原本大家也都是習武的,爺們嘛,黑一點反倒是更顯得陽剛氣一點。
所以倒也沒人提出過賈政變黑了這個問題。
可現如今,賈政一穿上這大紅色的衣服,在大紅色的映襯下,這不就顯出他的臉黑來了麽?
賈政出來那一刻,賈瑚就想到了當年中狀元的時候穿着大紅袍游街的盧望秋。
好家夥這不愧是日後的一家人,連穿上紅色衣服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
賈瑚甚至懷疑,賈政要是穿了這一身去接親,盧望秋看在兩人一道黑的份上,怕也不好再為難賈政,得讓賈政一路暢通無阻的進門迎親吧。
“哥兒可嗆着了?”史氏見賈瑚吃糕點噴了出來,連忙要親自去給賈瑚倒杯水,拎着茶壺,正好轉頭看賈政的模樣。
史氏差點茶壺沒拿穩,水都晃了點出來,好不容易才安定了心神,她也半晌沒敢說話。
“哈哈哈哈哈”賈赦在看到賈政的那一個,就發出一連串的怪笑,“哈哈…老二…你穿這衣服可真顯得你的臉好亮堂,對了照過鏡子沒有哈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住了。”
賈政換完衣服以後,倒也不是沒有照過鏡子,只是銅鏡照出來的人影都是泛黃的,賈政看着鏡中的自己身材修長,衣服也正合體,這不就出來了麽?
賈政被賈赦笑得摸不着頭腦,他原本照鏡子的時候覺得挺妥當的啊,但好歹也跟賈赦當了這麽多年的兄弟,賈政還能不了解賈赦?
賈政本來就因為試穿喜服有些羞澀,再被賈赦這麽一笑,要不是史氏她們還在這兒,賈政怕是要怒氣沖沖地甩袖走了。
賈政看了看還沒平複下來的史氏,又看了看笑得喘不過氣來的賈赦,最後把目光投向了賈瑚。
“瑚哥兒,你告訴二叔,我這一身是有什麽不妥嗎?”賈政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穿着,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啊。
“二叔,你還記得盧家二叔嗎?”賈瑚也不好直接說賈政臉黑得不行,穿上紅色實在是反差太大。
“望秋?”賈政有些疑惑:“望秋怎麽了?”
盧望秋是賈政的小舅子,賈政能不記得麽?
賈政現在覺得侄兒也被他大哥帶得也開始不着調起來了。
賈瑚倒也沒有掉賈政胃口的意思,強忍着笑說了一句道:“二叔現如今跟當初中狀元時的盧二叔十分相像。”
盧望秋,還是當初中狀元時候的盧望秋……
這賈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再說他臉黑?
“腹有詩書氣自華,人的外貌倒也沒這麽重要…”賈政看了一眼賈赦內涵道。
“但是我不黑啊。”賈赦欠欠地說道。
“姑娘家才要計較黑不黑的問題。”賈政這是在暗諷賈赦娘兒們唧唧呢。
“但是我不黑啊。”賈赦以不變應萬變。
“你……”繞是賈政原本不怎麽在意外貌的人,聽到賈赦這句話,也忍不住破防。
呸,憑什麽大家都是在太陽底下紮馬步,怎麽就他黑了,賈赦這厮居然一點都沒黑。
“我瞧着是不是這衣服的紅色不夠正,”張氏笑着打圓場道,“看來還得叫繡娘們再改改,二爺看看還有什麽不合身的地方,到時候讓他們一塊兒改了。”
“我看着政兒穿得也挺合身的,黑點就黑點,倒也顯得英氣些。”史氏反應過來以後也說道。
她是武将人家出來的,父兄和嫁得人都是武将,在史氏的觀念裏,爺們麽,總要黑一點壯一點才好看的,像賈政原本那樣子倒是有些弱不禁風了。
史氏原本呆了也不過就是沒想到自家原本長得玉樹臨風的兒子,突然變得烏漆墨黑的醜樣子了,不過賈政也不是靠臉吃飯的,史氏倒也沒多想,反而安慰了賈政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