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賈瑚看着跟在自己的這兩個小厮,想到好歹自己以後也是有人手了,外頭有什麽事情也可以吩咐他們去幹了。

到底是新跟着自己的,賈瑚之前跟他們也沒什麽接觸,自然是有心試一試他們。

也好讓自己知道他們的性格和能力,将來也知道該如何用他們。

賈瑚這麽想着,又想到自己白日裏學堂上新認識的賈莅,看賈莅的言談舉止和他桌上的那些書,賈瑚覺得賈莅在讀書上頗有些天分。

再看看賈莅的衣着打扮,好歹也都是上好的料子,和賈莅曾說起自己原本和庶兄在別的私塾讀書,那賈莅家中也不像是窮苦的人家,但看賈莅桌上那幾只都已經禿了毛的筆。還有賈莅連狀元郎注解的書都沒錢買,只能自己抄錄那些注解。

那書對旁人來說,可能确實有些貴。但是賈家的族人,應當是不缺那幾兩銀子的。

看看與賈莅差不多家世的賈萍便知,賈萍在聽到賈莅說有狀元郎注解的書,上頭有解釋的時候,賈萍是毫不猶豫地說要去買的。

想想賈莅對于家中庶兄諱莫如深的樣子,和他父親竟讓他考的差一點來丙班,卻給庶兄請先生補習,只為去丙班。

賈瑚便覺得賈莅家中怕是肯定有些事情。

原本旁人家的事情,賈瑚并不應該多管,哪怕那個人是自家族人。但是看着賈莅的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那些情況,賈瑚不經有些懷疑賈莅家中怕是寵妾滅妻。

庶子擠占了嫡子的權益和地位。

若真是這樣,那麽賈瑚就有必要管一管這件事情了。

畢竟,這樣的事情要是傳了出去,可就是敗壞了賈家的名聲,怕是日後賈家子弟們在婚嫁上都要艱難上不少。

畢竟婚嫁是兩家的事情,誰家都不願意讓女兒嫁到寵妾滅妻的人家去。

好家夥,自家女兒帶着大筆的嫁妝,原本是想來結兩姓之好的,結果你家偏寵小妾和庶子,将我家女兒和外孫擠兌得沒地方站。

怎麽的,誰家的錢財和女兒多得不行,願意來扶這個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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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哪怕是這種敗壞家族名聲的事情,理論上來說,倒也輪不到賈瑚這個未及冠的小孩子來管,賈敬這個族長出面倒是差不多。

可賈瑚私心裏偏向賈莅這個剛剛見面就給足了他好感的同窗,再加上,賈瑚也是實在不相信賈敬能管好這種事情。

賈瑚便問自己面前的這兩個人道,“你們可知道榮寧後街的族人中,有戶人家,他們家的嫡子叫賈莅的?”

“後街的族人,這肯定是之孝兄弟了解些,我卻是不知道。”張數率先說道。

張數何嘗不知道,瑚哥兒這樣突然問起,必然是要考他們兩人的能力,也知道自己把這件事推給林之孝是喪失了多大的機會。

但張數好歹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爹娘原本是張氏的陪房,到榮國府來也沒多少年。張家和榮國府一文一武,直接就是兩個體系。

他們家連榮國府這些家生子裏那錯綜複雜的關系都是剛剛厘清沒多久,更不用說是寧榮後街的族人了。

他這會兒要是接下了這個任務,到時候辦不成,那才是在哥兒面前丢了臉面,倒不如現在痛快地站出來說自己不行,倒還能再瑚哥兒面前留一個好印象,也能給林之孝賣個好。

畢竟,他們以後可還得再瑚哥兒跟前共事很久呢。

事實也确實如此,見張數這麽說,賈瑚也高看張數兩眼。

好歹,張數不是個攬功冒進的,将來哪怕做不成事情,也不會給自己惹麻煩。

這麽想着,賈瑚便把目光投向了林之孝。

林之孝頂着賈瑚的目光,倒也不怯場,笑着說道,“哥兒,後街的族人頗多,小的倒也不清楚這位莅哥兒是哪家的,但打聽打聽就知道了,哥兒可要小的去打聽打聽?”

林之孝這話裏也在賈瑚的意料之中,賈瑚點了點頭道,“你去打聽打聽吧,對了,賈莅家好像還有個庶兄,你一并打聽一下。”

林之孝應了一聲,連忙說道,“那哥兒,小的現在就去打聽?”

“倒也不着急,你慢慢打聽便是。”賈瑚笑着擺擺手說道。

林之孝知道自己與張數的地位不同,張數是瑚哥兒奶嬷嬷之子,算得上是瑚哥兒的奶兄,自然是瑚哥兒的自己人,可能在這之前瑚哥兒與張數便早就相熟了。

但他卻是不同,他家雖是府裏的家生子,可他卻是才被大奶奶選中來給哥兒做小厮的,哥兒對自己也沒事印象。

林之孝有心把這件事給辦得漂漂亮亮的,也好叫自己在瑚哥兒面前得臉。

所以,哪怕是瑚哥兒說是不急,林之孝也一出門,就立馬開始打探起來。

林家祖孫三代都在榮國府裏面做事,再加上林之孝的祖父和父親都算得上是賈代善跟前得用的人。賈家的其他家生子們也都願意給賣個面子給林之孝。

林之孝要去打探,那他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再加上賈莅家的那些事情,說不上是人盡皆知,可知道的人都不少。

所以賈瑚晚膳前讓林之孝去打聽的,到晚上榮國府熄燈落鎖前,林之孝就已經打探得差不多了。

只是天色也晚了,林之孝也不好在這個點再進府去,省得到時候府裏落了鎖,他也回不去,只能等第二天再找瑚哥兒。

到了第二日,賈瑚剛剛洗漱完,就看到張數和林之孝都已經候着了。

賈瑚看到林之孝,不免說上一句,“你去打探賈莅家的事情就可以了,倒也不用一直在我跟前伺候着。”

“正要跟哥兒說呢,小的已經打探得差不多了,哥兒可要小的現在講給您聽。”林之孝連忙上前說道。

“這麽快?”賈瑚略有些驚訝,倒是他有些小看林之孝了,“那你便說說吧。”

“這位莅哥兒是四房瑰二爺家的嫡子,瑰二爺家還有一個庶長子叫賈菽,在家裏确實是賈菽哥兒比較受寵一些,甚至…”

說道甚至的時候林之孝便有些猶豫,不知道後頭的話,該不該說給瑚哥兒聽。

“甚至什麽?”賈瑚皺着眉頭道,“怎麽還吞吞吐吐的?”

林之孝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甚至在瑰二爺家裏,都是生賈菽哥兒的那位姨娘在當家,反倒是正經的瑰二奶奶,只能屈居于偏院裏。”

林之孝說得這些,倒确實是驚世駭俗,但賈瑚當初從賈莅話中透露出來的那些意思,便也能猜到一點,是以這會兒倒也不是很驚訝,只是問道:

“可有打探過為何如此?”

林之孝是想把瑚哥兒交給他的第一件事辦得漂漂亮亮的,自然是打探過的。

原來,這位賈瑰也是庶出。

本朝的律法規定,家産大部分都是歸屬于嫡長子的,連嫡次子都分不了多少,更何況庶子。

賈瑰和他的姨娘當初在他父親跟前也算是受寵,可賈瑰也知道家中的財産他父親是絕對不會繞過嫡出的兄弟們分給他的。

所以,賈瑰一開始就打得主意,便是娶一個高門大戶能幫襯自己的妻室。

因為賈瑰在他父親跟前受寵,而他父親當初又是賈代化手下的參将,手中倒也有些權柄,所以當初他父親不顧嫡妻勸說,拉下臉來也确實給他求了一好親事。

對方是賈瑰父親同袍家的嫡女,家中頗也有些錢財,唯一不足的是,對方是家中獨女,在旁人看來,這已經算是絕戶了,有些忌諱。

不然也不可能一個嫡女,倒是便宜了賈瑰一個庶子。

可在賈瑰看來卻是正合适自己,妻子是家中獨女,那就意味着岳家的財産和人脈将來都是屬于自己的,賈瑰哪有不願意的。

剛剛新婚的時候,賈瑰的岳父立在那兒,賈瑰也和自己的妻子相敬如賓,哪怕是妻子進門好幾年未有身孕,賈瑰也沒有說過什麽。

可好景不長。

賈瑰的父親和岳父,在一場戰争中一同以身殉國了。

賈瑰的嫡母本來就看賈瑰和賈瑰的姨娘不順眼,賈瑰父親去世以後,便将應當分給賈瑰的錢財給了賈瑰,讓賈瑰帶着他姨娘去外頭獨立門戶了。

賈瑰的姨娘在家中也樹立起了婆婆的派頭來了,她原本也不過是家裏的使女,不過是顏色好這才被賈瑰父親看中做了姨娘,又生下了賈瑰,才有了幾分體面。

可她的娘家人卻依舊只是家生子,還在為奴為婢呢?

賈瑰的姨娘以己度人,還是覺得自家侄女在賈瑰跟前當個姨娘,可比聘到外頭嫁給平民百姓日子要好多了,非得讓賈瑰納了自己的表妹。

原本,賈瑰還有些猶豫。

倒不是他又多愛重自己的妻子,而是如今他家中的開銷都來自妻子的嫁妝,賈瑰自然是不敢随便納妾。

但有自己的姨娘勸說,賈瑰的那個表妹又确實長得貌美如好,而妻子卻是早就沒了娘家可依靠,又長久未有身孕。

賈瑰沒有猶豫多久,就納表妹,甚至讓表妹生下了庶長子。

賈瑰那表妹最是擅長做小伏低,有自己的親姑母幫襯,又仗着自己生下了賈瑰的長子,漸漸開始把持住了賈瑰和府裏的各項事務。甚至在賈瑰的默許開始侵吞起了賈瑰妻子的嫁妝來了。

就連賈瑰妻子生下了賈瑰的嫡子都沒改變這一場面。

而賈瑰則是用侵吞的妻子嫁妝買了一個官職,他雖人品不如何,可自己本身倒也有些能耐,倒也當上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

賈瑰妻子卻是娘家已經無人可以依靠,倒是只能帶着賈莅偏安一隅,明明是嫡妻嫡子卻只能看小妾庶子的臉色。

連雖然,在表面上,賈莅和他庶兄是一樣的穿着,可實際上賈莅要買些文房四寶和書本錢財,都是賈莅的親娘靠着做針線活掙來的。也虧得賈莅的母親将賈莅教得極好,這才沒壞了性子。

賈瑚原本只以為賈瑰只是寵妾滅妻,卻沒想到,賈瑰還侵吞了妻子的嫁妝。

要知道嫁妝這種都想都是女子的私産,婆家是完全沒有資格動用的,哪怕是女子去世了,那都得由她所出的子女繼承,若無子女,那娘家也是有資格來要回的。

“賈瑰如此,難不成他們家的鄰裏都不清楚?為何沒人指責過賈瑰?”賈瑚怒道。

林之孝有些為難,但還是老老實實說道,“哥兒,寧榮後街都是自家族人,瑰二爺又做着官兒,哪有人會為了一個外八路的媳婦子,去得罪自家人。更何況,旁人都認為這怎麽着都是瑰二爺自家的事情,哪裏好讓外人插手的。”

賈瑚聽了這話以後,卻越發覺得生氣。

賈家族人這冷漠的狀态,實在是令人覺得,遍體生寒。

從賈莅當初在族學提出百二十遍讀書法不對的時候,被周振興冠上了“懶惰”的名頭,明明族學裏的其他族人也覺得那百二十遍法是有問題的,可那些人,不僅半點沒有替賈莅說話,反而成了周振興的幫兇,一起傳播那些流言蜚語,對着賈莅指指點點。

仿佛只要刀子不是割在他們身上的,那行兇者就與他們無關,甚至他們還會在行兇者殺人的時候替行兇者叫好。

可他們卻是不知道,行兇者的刀也會在下一刻,也會捅向他們。

族裏有人寵妾滅妻,侵吞妻子嫁妝,他們覺得事不關己,只高高挂起;賈莅被先生欺負,他們也覺得事不關己。

賈瑚都能想象,将來若是有一天榮國府遭了災,怕是原本這些受了榮國府蔭庇的這些族人,冷眼旁觀那都是算好的,怕是還會在暗地裏給榮國府捅刀子,用來謀取自己的利益。

賈瑚盯着自己面前的那碗碧梗米粥,沉下了臉,想着到底該如何辦?

一筆寫不出兩個賈,榮寧兩府都不可能做孤狼。

更何況現如今寧榮兩府勢大,要是在這會兒要跟那些白眼狼族人們斷絕關系,哪怕是他們都得奮起咬下兩府的一塊肉來,而兩府怕是也得被言官們噴死。

“哥兒可盯着這粥看了,再看下去就該涼了。”芙蓉帶着湖筆和徽墨鋪完床出來,看到賈瑚正盯着那粥發呆呢,連忙提醒道,“今兒還得去族學讀書呢,哥兒可別去晚了。”

“哦,好,芍藥姑姑,我知道了。”賈瑚被芍藥這麽一打段,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是我想事情想得太過入神了。”

“哥兒還小呢,有什麽事情都有老爺太太們操心,哥兒何苦擔着這心。”芍藥想起自己曾聽過的一個詞“慧極必傷”,又想到瑚哥兒自幼便是聰慧,芍藥想着都有些膽戰心驚。

“你們也是,有什麽話不能等哥兒吃完早膳再說,非得在這會兒打擾哥兒。”賈瑚是芍藥看着長大的,跟親子都差不了多少,芍藥想得發慌,說起話來自然也不怎麽好聽了。

芍藥雖然現如今幹的是賈瑚身邊丫鬟的活,可論起來,芍藥卻是張氏身邊的大丫鬟,身份也自然不一樣些。

張數和林之校兩人都垂着手不敢說話。

“芍藥姑姑,是我叫他們說的,怪不得他們。”賈瑚連忙說道,“你就放心吧,下回我肯定按時吃早膳。”

賈瑚都攔下了這話,芍藥自然也不好再多說,只瞪了張數和林之校一眼,然後說道,“哥兒還是先吃早膳吧。 ”

因為已經有了小厮,賈瑚今日倒是不必再自己提着書箱了,張數和林之校又是第一天上崗,自己是殷勤得很,一個提了賈瑚的書箱,另一個早早地去讓人套好了車。

“一個人跟着我便行了,倒也不必都去了。”賈瑚看兩人的架勢,自己倒是不像是去讀書的,倒像是纨绔子去巡的,又連忙說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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