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6
——貓戲老鼠——
不光是蕙嫔不解,貴妃娘娘等妃嫔更是不解。
這宮牆之內,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便可傳得人盡皆知。陛下接連兩天擺駕承明殿的事情,早就傳到了她們的耳朵裏。
“這狐媚子使了什麽手段,竟迷得陛下接連兩天造訪,陛下都多少日子沒來建章宮了!”殷貴妃氣得咬牙切齒。
“娘娘消消氣,咱們的人說,陛下雖然連去了兩天,但是根本沒有留在承明殿就寝,聽說就下了兩局圍棋,陛下便回勤政殿了。”貼身宮女采月在一旁說道。
殷貴妃聽到這話,氣頓時消了大半,一邊嗑瓜子一邊笑道:“我說呢,這狐媚子有本事勾,沒本事留。靠兩局圍棋就想留住男人?呵呵,真是癡人說夢啊。
蕙嫔這個賤人,出身低賤,本就登不得臺面。長得更是清湯寡水,哪個男人見了石更得起來。哼!”
“娘娘說得極是,這蕙嫔哪裏比得過娘娘呢。娘娘國色天香,家世顯赫,大楚國祚三百年,殷氏一族出了多少位皇後太後,娘娘今後也是必定要封後的。小小的一個蕙嫔,不值得娘娘放在心上。”
“繼續派人盯着承明殿,務必要找出這個賤人狐媚陛下的手段。有什麽風吹草動,及時報告。”
“是,娘娘。”采月領命告退。
不光貴妃娘娘得了音信,內務府也早早地聽說了這樁奇事。
蕙嫔向來不得寵,在陛下和太後眼前,都是個透明人,內務府便明裏暗裏地克扣承明殿的吃穿用度。
沒想到,近日這蕙嫔卻成了陛下跟前的紅人。
第二天一大早,柳總管趕緊準備了一批上好的荔枝碳,以及各類布匹綢緞,玉器瓷器,塞滿了整整兩大箱,親自送到了承明殿。
與蕙嫔向來交好的寧嫔和瑛常在也趕緊前來祝賀,甚至連向來驕縱跋扈的辰妃也來了。
一時間,承明殿迎來送往,門庭若市,比過年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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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裏的上上下下,何時見過這種場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蕙嫔也難以抑制自己的喜悅,兩頰仿若春日桃花,熠熠生香。
只有陸雲深一人有些游離,又是一晚上沒睡着。
第二天一早,陸雲深也被承明殿裏的熱鬧驚呆了,一時沒有地方去,便來到了承明殿最北邊的小花園裏,在涼亭的長椅上坐着。
他的胳膊搭在椅背上,手肘墊在胳膊下面,望着湖中的倒影發呆。
恍惚間,湖中的影子突然變了一張臉,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張臉,将他吓了一跳。
想起這個人,他總覺得陛下昨天怪怪的,話裏話外,似乎總是意有所指,可究竟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
尤其是陛下離開時那句「垂拱殿內陰陽道,日晚雲深不知處」。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讓人摸不着頭腦。
垂拱殿是陛下處理政務的宮殿,陰陽道三字不難理解,必定指的是圍棋。那日晚雲深不知處,豈不正是我的名字嘛!
陛下說戌時約了高人下棋,難道這高人指的就是我?
不對啊,他一沒有認出我,二不知道我會下圍棋,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以前常聽家裏的大人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這個男人的心,比女人的心難懂多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陸雲深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戌時,勤政殿,陸雲深,圍棋,時間地點人物都有了,乍看起來,陛下的意思明明白白。
但是,萬一我理解錯了怎麽辦,我只是宮裏一個最卑微的小太監,陛下單獨約見我,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算了算了,必定是我戲太多了,我還是回去洗洗睡吧。
如此想着,陸雲深早早地梳洗過後,便躺下了。
時間卻過得異常之慢,一秒一秒地挪動着,終于響起了打更的聲音,原來戌時已到。
陸雲深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鬼使神差地從後門溜出了承明殿,順着一條小路,一路摸黑來到了垂拱殿外。
只見垂拱殿裏燈火通明,神聖威嚴,陸雲深來回徘徊着,一時不敢進去。
正躊躇間,突然身後出現了一個人影,對他低聲說了一句話,讓陸雲深心裏一驚。
“莫徘徊了,朕已經等你很久了。”
這一天對趙衡珞來說,同樣過得無比漫長。
不知怎麽,他精神亢奮的很,一夜都沒怎麽睡着。
遠處的雞鳴聲響起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合了幾下眼。
沒過多久,就聽見安容在叫喚:“陛下,陛下!該上早朝了!”
趙衡珞不動如山。
安容繼續叫喚:“陛下,再不起床前朝那幫大臣又要嚼舌根了。”
趙衡珞艱難地從被子裏伸出頭來:“傳朕的旨意,從今往後,取!消!早!朝!”
“我的祖宗,您饒了奴才吧!這月的早朝,您已經遲到三次了!要是再遲到,太後就要拿奴才去喂狗啦!”說着連拖帶拉地将趙衡珞叫了起來。
趙衡珞一邊大罵狗奴才,一邊在心裏大罵早朝制度。
前朝上呈的盡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不是這裏出了一件冤案,就是那裏貪了幾百兩銀子,趙衡珞聽得昏昏欲睡。
他想不明白,這等小事都要寫成奏折呈上來,還要文武百官有何用!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又有官員聲稱有要事商讨,要求單獨面聖。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趙衡珞打發安容回絕了這位官員,自己大步走回了垂拱殿,擡步辇的都沒追上他。
殿中燃起了醒神的熏香。
趙衡珞放下劄子:“安容,幾時了?”
大太監:“回陛下,申時。”
……
“安容,給朕換上那套銀白長袍。”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去年朕生辰時,太常寺給朕量身做的那套。”
“安容,把這個香爐撤了,換成上好的松香。”
“不成,還是換上那套暗紅,金線龍紋的那套。”
……
衣服已經換了三茬,不過才到酉時,安容已經累了個半死。
“老奴從未見過陛下這幅樣子。不過一個小小的陸雲深,至于嗎?”
“你懂個屁,誰說朕是因為他的?朕不過是批完了劄子,閑來無事,試試衣服罷了。”
“哦!”
說話間,傳來了打更的聲音,戌時已到,門口卻不見半個人影。
趙衡珞起身,在殿裏不安地轉了幾圈。
趙衡珞托腮凝思:“安容,你說他聽得懂嗎?朕不會說得太晦澀了吧?”
“陛下,豈止是晦澀啊,您這話比啞謎還難猜呢。反正要是老奴,老奴肯定聽不懂。”
“要是別人都跟你一樣呆笨,我大楚早就亡國了吧。”
“陛下!您雖不會罵人,這損人的功夫倒是無人能出其右。”
趙衡珞心中無底,急躁得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花花不是,看月月不是。
在殿裏約莫溜達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了大殿之外。
左環右顧,沒發現什麽人影,便低頭琢磨地磚的紋路。這紋路迂回勾連,明明白白地寫着三個正楷大字。
陸雲深……
等再一擡頭,眼前分明站着一個身材颀長的少年,意氣風發,天真無邪。
趙衡珞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緩緩上前,對那少年說道:“莫徘徊了,朕已經等你很久了。”
說完他便大步走回了垂拱殿中。
陸雲深怔怔地跟在後面,走進了垂拱殿,殿中莊嚴,他一時被唬住竟無法挪動步子。
“明公公,別愣着了,陛下已經擺好了棋局,等候您多時了。”
安容含着笑,在一旁輕聲提醒陸雲深,并指引着他坐到了早就備好的座位上。
趙衡珞看了安容一眼,他便從側面悄悄退下了。
臨走之時,還不忘把遠處的幾處燭火吹滅,大殿裏随即暗了不少,陸雲深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兒,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早就知道這大楚天子男女通吃,百無禁忌。難道……卧槽……我還是個純潔的寶寶啊,這輩子還沒遇到喜歡的女孩,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這個破地方,還成了個小太監。
老天爺啊,我的命還不夠慘嗎?難道淪落至此,還要被流氓皇帝玩弄??”
陸雲深腦海裏急速地閃過了很多畫面,臉不禁紅到了耳朵根。
“陛下……不可以……”
“嗯?”
“陛下,我是說,我不會下棋。”
“不會下棋?無妨,朕來教你。”
“謝……謝陛下。”
“這圍棋呢,十分簡單。”趙衡珞一邊說着,一邊将棋婁裏的棋子拿了出來,“一方執黑子,一方執白子,雙方輪流落子,哪方率先構成五星連珠,哪方便是取勝了。”
“陛下,這是五子棋吧?”
陸雲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脫口而出,話到一半才突然想明白,自己已然中了他的套子,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哦?五子棋,這名字倒直白新奇,宮中一般稱之為連珠棋。”趙衡珞眼中閃過耐人尋味的光。
“那陛下……豈不是在戲弄奴才嗎?”陸雲深有些惱。
趙衡珞眼中頗有些玩味,緩緩道:“貓戲老鼠,本就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