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眼前忽然黑下來，夏目貴志很慌。再怎麽說，他也只有十五歲。而且，眼前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連空氣中都散發着一股腐臭味兒，讓他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夏目貴志其實是想喊葵的，可是那個音都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因為他想起了剛剛葵跟他說過的話——在裏世界，被人掌握了真名，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夏目貴志也只能靠着自己，慢慢地站起來，摸索着往前走。
這裏很黑，四周什麽都沒有。
不，不是什麽都沒有。
咚地一下撞在了什麽東西上，夏目貴志這才發現不對勁。
他伸手摸了摸，似乎是堵牆。
問題是，這裏實在是太黑了，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看不到怎麽辦？看不到就不往前走裏嗎？
忍着心慌，夏目貴志想了想，決定沿着牆壁往前走。反正，他摸着牆呢。迷宮訣竅他不是知道的嗎？只有手不離開牆壁，他總能夠走出迷宮的。不過，這必須是在不是妖怪的巢穴這個前提。普通人弄的迷宮，靠着這個肯定是能回去的，可如果是妖怪的迷宮，這樣的辦法根本就走不出去，反而會走到迷宮的深處，被守株待兔的妖怪逮各正着。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夏目貴志被什麽東西絆住了，如果不是他走得慢，他絕對會摔倒。夏目貴志蹲下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去。
真是太糾結了，葵畢竟是個女孩子，若是他碰觸到了什麽不該碰的地方怎麽辦？感受到手下的東西的形狀和溫度，夏目貴志小心翼翼地低聲道：
“葵？”
一個人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以致于忘記了葵之前對他的叮咛，等話出了口，夏目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就在他後悔不疊的時候，只聽得吟唱咒文響起：
“君臨者よ血肉の仮面萬象羽搏きヒトの名を冠す者よ焦熱と争亂海隔て逆巻き南へと歩を進めよ 破道の三十一「赤火炮（しゃっかほ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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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貴志只覺得寒毛倒豎。
危險！
這個咒文，非常危險！
他往後倒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忽然紅光大亮，然後，光線又漸漸暗了下去。陡然在黑暗中見到光明，出于人自保的本能，夏目貴志用手擋住了眼睛。等他放下擋臉的手，看見一個比拳頭還大一點的紅色火球懸浮在半空中，而紅色的火球之後，便是進藤葵被染上了紅霞一般的臉龐。
“安心。”仿佛察覺到了夏目貴志的驚恐，葵淡淡地道：“我有控制靈力輸出。這個咒文，如果全力輸出則是一道攻擊咒文。當然，如果能夠精細地控制自己的靈力，就可以用來照明。不過，尼醬，你剛剛叫了我的名字呢。”
好吧，上輩子的時候，進藤葵是個中國人不假，可是她年紀輕輕就因為車禍而死，直接導致了父母大吵一架，然後離了婚。母親帶着她的遺物遠嫁日本，卻不知道葵的靈魂就附着在了那個被母親當成護身符的鑰匙扣上。
就是因為母親帶着鑰匙扣去出雲拜祭大物主，這才讓她被選中，先去屍魂界學習了十年，然後轉世投胎成了進藤葵。
雖然在屍魂界只呆了十年，而且一半的時間都在真央，不過相關的功課她都有好好學習。葵非常慶幸這裏可以使用鬼道，還一用就成功了。要知道，之前的實驗結果可謂是慘烈。十次裏面有一次能成功就了不起了，至于失敗，把自己炸得灰頭土臉已經算不錯了，就是把自己炸得躺進醫院都不是一次兩次——雖然醫院根本就檢查不出來，只當她鍛煉失誤扭傷了肌肉或者是扭到了筋，如今她的健保卡上還有一條：習慣性扭傷。
葵堅信，絕對不是自己的使用方法有問題，也不是自己的靈力儲備不夠，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空間與空間的不同導致了法則的細微區別。哪怕在普通人看來，這些世界都差不多，可是對于能力者、靈力者、巫女之流，那區別就大了。
這也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這裏是異空間。換而言之，夏目玲子留下的那道護身符，其實一個是空間傳送媒介。也只有空間的不同，法則才會出現細微差異，她的鬼道才會成功。
鬼道的成功施展就是最好的證明。在外面，她的鬼道被法則壓制了，所以成功率才那麽感人，而現在，她只是一用就成功了。
也虧得她發現不對之後立刻控制了自己的靈力，不然，夏目貴志就要被赤火炮糊一臉了。
“啊！非，非常抱歉！”
夏目貴志立刻道歉。如果葵因此出了事情，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葵道：“算了，如果換成別人，比方說你，有可能遭遇不幸，有可能被神隐什麽的。不過，這對我沒影響。這次原諒你了。尼醬。”
“尼醬？”
“對。方才我說過的，你都忘記了嗎？這裏，可是裏世界的一部分。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我暫時叫你尼醬好了。還是說，你介意，所以不要妹妹？”
“不，不是的。我，我是說，我很高興。”
“那麽，就這麽定了，尼醬。記住，被人掌握的真名，就意味着被人掌握了靈魂。不過，別擔心。我有神明守護。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能夠越過我背後的神明把我神隐了的存在。”
“啊？真，真的嗎？”
“當然。我信奉乃是衆神之母伊邪那美命。走吧。我們現在去看看，婆婆到底留給了我們什麽東西。”
夏目貴志成功地被鎮住了。
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古事紀，夏目貴志還是知道的。
原來是侍奉伊邪那美命的巫女嗎？那位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神祗呢。當然，強大是毋庸置疑的。侍奉那一位的巫女，的确不用害怕妖怪，反而是妖怪要害怕她們才對。因為伊邪那美命可不是一位寬宏大量的神祗，對她的巫女動手……夏目貴志都想給那個妖怪點蠟。
葵和夏目貴志兩個手拉着手往前走，漸漸地，他們發現，這是一座不小的建築群，有點像江戶城，只不過比江戶城小很多而已。在他們的年代，江戶城早已經成了一個著名的旅游景點。當然，各地也有許多地方保持着當年的藩主們的府邸。因此，無論是在親戚們之間不停地被踢皮球而不停地轉學的夏目貴志還是因為工作和私人的原因而不停地去各地采風的葵，都見過各種規模各種等級的幕末時期的領主府。
雖然這座建築群已經破敗地厲害，可是葵和夏目貴志還是認出來了，這就是一座小型的領主府，而整個建築群最中心的兩層的天守閣，在他們的眼裏，更是無比的醒目。
夏目貴志湊近了葵小聲道：“那個，我現在應該怎麽叫你。”
“葵就可以了，我的真名掌握在伊邪那美命的手裏。這個名字對于我來說，就跟義名沒什麽兩樣。沒有關系的啦。”
“那，那好吧。”夏目貴志道，“葵醬，你覺得，這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婆婆特別留下來的東西，絕對不會簡單。我們小心提防就可以了。對了，方才的咒文，你記住了嗎？”
“抱，抱歉。”
“沒有關系。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情的話，我會優先使用赤火炮。這個咒文還是比較簡單的。你多看兩回就會了。”
“是，是這樣嗎？”
夏目貴志更加緊張了。
“放心，你可是婆婆的孫子，你既然繼承了婆婆的血統，要使用出着個咒文一點問題都沒有。要不然，你以為婆婆的名聲是怎麽來的？那可是靠拳頭打出來的。”
夏目貴志聽說，更糾結了：“可是，一定要使用這個咒文嗎？”
“沒有辦法，這麽濃的瘴氣，很容易滋生妖魔。就是妖怪，長時間接觸這種瘴氣也會被污染，最後會失去理智。不過，無論是我的血脈，還是你的血脈，我們天生就擅長幫助妖怪們淨化瘴氣的污染，所以，無論是你還是我，在妖鬼這個群體裏面，還是相當受歡迎的。”
“真，真的嗎？”夏目貴志道，“那，那要怎麽做？”
葵吃驚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道：“我不知道婆婆當年是怎麽做的啦。不過，我必須借助我的卧室裏面供奉的神劍的力量才能夠做到。所以我才說，我是巫觋啊。不過，我掌握的咒術也好，別的知識也罷，都太少了，所以我總是說，我是個半吊子。”
“即便是如此，你知道的也比我多多了。”
這句話是發自夏目貴志的肺腑，他是真心覺得，葵比他努力多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嘶吼着，道：“阿魯金~阿魯金……神劍……你又有新的刀劍了嗎？”
那聲音，就宛如野獸在嘶吼。
“什麽東西？”
夏目貴志驚呆了。
“妖魔。”
“妖魔？”
“對。不是妖怪。正常的情況下，妖怪的妖氣應該是清澈又穩定的，這也是為什麽高天原有很多神明的跟腳是妖怪的原因。但是，被邪氣污染之後，妖怪就會堕落成妖魔。大多數妖魔沒有理智，只有執念。以及，殺戮。”
“執念？”
“對，往往是他們心中最大的缺憾。”葵注意着邪氣的來源，飛快地道：“這個家夥，應該是失去了主人。注意他的關鍵詞，主人，以及，新的刀劍。”
“诶？”
夏目貴志還在納悶的時候，葵已經一把扯着他，用瞬步閃開了，順便還把一直懸浮在手裏的赤火炮丢了出去。
在赤火炮的光芒之下，夏目貴志看見了一個古怪的妖魔的形狀，人形，卻長着奇怪的骨刺，以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阿魯金，你終于回來了嗎？”
那只妖魔一刀劈開了赤火炮，卻正好讓夏目貴志看到他猙獰的臉龐。
“君臨者よ血肉の仮面萬象羽搏きヒトの名を冠す者よ焦熱と争亂海隔て逆巻き南へと歩を進めよ ……”
葵再度開始了吟唱。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悲傷？
還沒有想明白心中的感情，身體卻已經先動了起來，夏目貴志攔在了葵的面前：“不行！他，他還有理智……”
話音未落，那野獸已經沖着夏目貴志的後背砍了下來。葵迅速用瞬步調整了一下方向，再度炮轟這個家夥。
也虧得葵完成了這次的吟唱，而且這次她沒有控制靈力，因此順利地把這個妖魔轟得偏移了方向。
“阿魯金~阿魯金……”
雖然被哄得硬生生地平移了好幾尺，可是妖魔的兩只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夏目貴志。
“果然如此嗎？”
“葵？你在說什麽？”
“我只是聽說過這樣的傳聞而已。”
“什麽？”
“不同的血脈有不同的禁忌，當然，也背負着不同的詛咒。我們天生就擁有強大的靈力，同樣，我們也承擔着相應的代價。”說着，葵已經揚聲對那只妖魔道：“你沒有發現嗎？你的主人是女性，而我的哥哥則是男生！你的主人，已經死了！不是她故意違背了約定，而是因為，她已經死了！”
夏目貴志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聽出來了，這個妖魔，他原來的主人應該是他的祖母夏目玲子！
就在夏目貴志心頭亂糟糟的時候，忽然，他被葵扛上的肩頭。
葵用着非人的速度飛快地移動着，時不時地丢出一個個赤火炮。
夏目貴志這才發現：“不，不止一個？”
“對。那個家夥不是說過了嗎？‘主人，您又有了新的刀劍嗎？’這句話就是信息。刀劍，也許他們是刀劍付喪神，基礎武力值比一般的妖怪要高許多的妖怪，天生親近人類的妖怪。當然，一旦堕落了，也比一般的妖怪要麻煩許多。”
再度丢出一個赤火炮，葵一心二用，用瞬步再度跟那些妖魔拉開了距離，抽空回答了夏目貴志的問題。
夏目貴志終于注意到，葵有目的地把好幾個赤火炮丢到了空處：“葵，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葵答道：“笨蛋，自然是淨化這個地方！雖然慢了一點，但是，這周圍的瘴氣阻礙了我們的視線。所以，我必須确認什麽地方可以落腳。如果瞬步一頭撞上建築物，那就尴尬了。”
“我，我也來幫忙。”
“好，我現在要更換鬼道了。你跟我一起吟唱咒文。”
“嘿，嘿咦。”
夏目貴志在葵的指點下，學着葵，伸出了雙手，食指、中指拇指之間相對，掌心向外，吟唱道：
“君臨者,血肉的面具,萬象,振翅高飛,冠以人類之名者,真理與節制,僅以爪牙立于不知罪的夢壁上（君臨者よ血肉の仮面?萬象?羽搏き?ヒトの名を冠す者よ真理と節制罪知らぬ夢の壁に僅かに爪を立てよ ）破道の三十三「蒼火墜（そうかつい）」”
“君臨者,血肉的面具,萬象,振翅高飛,冠以人類之名者,真理與節制,僅以爪牙立于不知罪的夢壁上（君臨者よ血肉の仮面?萬象?羽搏き?ヒトの名を冠す者よ真理と節制罪知らぬ夢の壁に僅かに爪を立てよ ）破道の三十三「蒼火墜（そうかつい）」”
說句老實話，夏目貴志剛開始的時候可沒有想過自己會一次就成功。
可事實卻是，他的蒼火墜成功了。不但成功了，而且還威力驚人。藍白色的爆炎勢如破竹，橫掃前方三十度角內的一切，甚至連天空都暫時出現了星子。
“幹得好！”葵大喜，“再來一次！”
夏目貴志被自己的力量吓了一跳，當然，這第二次的結果，就是差一點把他跟葵兩個炸了——如果不是葵反應快，及時用瞬步閃避開的話。
不過，蒼火墜失敗的結果就是，夏目貴志暫時使用不出任何的咒術了。葵不得不扛着她用瞬步飛快地閃避。
因為這個地方不止一個堕落成妖魔的付喪神，而是三個！方才的蒼火墜的威力，驚動了另外的兩只堕落的付喪神，現在，他們來夾擊葵和夏目貴志兩個了。
趴在葵的肩頭，感受到葵已經濕透了的脊背，夏目貴志小聲道：“葵，你還是把我丢下吧。”
扛着自己，對于葵這樣的女孩子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而且，葵會落到被追殺的地步，還是自己的原因。
“他們的目标是我。”
這些妖魔口中的阿魯金，應該就是自己的祖母夏目玲子。
“別蠢了。如果讓他們在這裏殺了你，那他們就徹底沒救了！”
“你能救他們？”
“對，只要把這個地方的瘴氣連同他們體內的邪氣一并淨化掉就可以了。”
“真的？”
“對。不過我一個人做不到。”
“诶？”
“我需要神劍。就是供奉在我的卧室裏的神劍[沫那美]。當然，如果有水的話，就更好了。”
“所以，你在找出口？”
“對。必須找到出口。到時候，尼醬，你回去拿[沫那美]，然後我想辦法拖住他們。”葵道，“不能讓他們跟去我們的世界。爸爸媽媽都是普通人。”
“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