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葉椀晨租住在臨近外環的一處有些年頭的居民區,我開車過去得二十分鐘左右。

我到的時候滿屋都是難聞的酒氣,一打開門,這個喝得爛醉的男人朝我撲來,我閃身一避躲開了。

他看起來與我曾經認識的樣子簡直大相徑庭,頭發亂糟糟的,白色的薄毛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底下光溜溜的兩條腿什麽也沒穿,整個人看起來頹廢又随便。

他家裏也是,東西堆得亂七八糟,一看就很長時間沒有整理過了。

我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我發現我非常不待見他現在這副故作誘惑的樣子,他以前乖巧幹淨,文質彬彬的樣子還順眼些。

就在那一刻,我醒悟過來,我腦子裏說着或許可以給他個機會和他試試,實際在感情上我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再怎麽努力,我恐怕也不會愛上這個人。

我說:“你有什麽事?”

葉椀晨軟綿綿地靠在門邊,眼睛微紅,直直地望着我,小聲道:“陸哥,我就是想看看你,你來了我好高興,你快進來吧。”

“葉椀晨。”我用鄭重的語氣對他說,“我來只是告訴你。”

“我們結束了。”

我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誰知相當不巧,回去的路上卻在高架上碰到了一起車禍,原本二十分鐘的路程堵了将近一個半小時。整個車流龜速前進,鋪天蓋地紅色的剎車尾燈,到最後我整個人都開始暴躁了,心裏懊悔我就不該出來這一趟,何必呢,就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搞得自己晚飯都沒吃成。

秦燼呢?他估計在家裏美滋滋的吧,老板不在,不用上工,随便幹點啥,躺着就能賺錢。

但願我回家的時候他已經給我做好了咖喱飯,否則我今晚絕對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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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一回這一頓折騰,我再次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天色早已徹底黑了,夜幕中挂着幾顆閃着微弱光芒的星星,今晚的月亮卻很圓,仿佛預示着這是一個阖家團聚的好日子。

我停好車上樓,開了門,迎面是亮着暖黃色燈光的餐廳,秦燼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餐桌旁,面無表情,那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推開門時他擡起頭,淡淡地說:“回來了?”

我本來正想朝他解釋兩句我為什麽回來遲了,但見他這樣子覺得似乎也沒什麽必要。

他看起來也不太在意我因何種理由晚歸。

于是我什麽也沒說,換了鞋進門,只見他面前的餐桌上放着兩碗香氣逼人的咖喱飯。

大概是因為我餓了,在看到晚飯後,滿腦子想的就是一碗完美的咖喱飯應該是怎麽樣的:綿軟的土豆和鮮甜的蘿蔔在長時間的炖煮過後幾乎融化,蔬菜的鮮甜和牛肉的鮮味也幾乎融作一體,結合着咖喱獨有的香料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相比之下,秦燼給我端上來的則有些普通:熱騰騰的醬汁泡着大塊的土豆和胡蘿蔔,配上金黃色的炸雞,澆在雪白飽滿的米飯上,在燈光襯托下也算不錯。

光看賣相倒是挺讓人有食欲的,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糕。

只是……我以為他已經先吃過了,結果他等我等到現在?

雖然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我心中還是難得升起一絲微弱的愧疚。

秦燼默默站起身,将碗碟放進微波爐裏加熱,而我去洗手。

第一碗已經熱好了,他端到我面前,食物的香氣散發出來,我也沒跟他客氣,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嗯。好吧。

米飯煮得不夠久,還比較硬;土豆也炖的不夠爛;咖喱塊可能放多了,也沒有加蜂蜜或者蘋果,味道太鹹;至于胡蘿蔔,我拒絕碰那玩意兒,更別說這裏面的胡蘿蔔硬的就像以前秦燼的嘴,根本嚼不動。

唯獨炸雞還不錯,但可能是先前放得太久了,再用微波爐加熱以後它本來酥脆的外皮都有點軟掉了。

整體來說,不算太難吃,勉強能入口而已,但比起我自己做得食物還是要好多了。今天要是讓我對着一堆生的材料搗騰出一頓咖喱飯,我可能會直接把廚房炸了。

微波爐又“叮”得一聲響,秦燼端着他自己熱好的飯坐在我面前。

他捧着碗,我注意到他的食指側邊有一塊不太明顯的新鮮紅色痕跡,應該是燙傷。

我沒多說什麽,只是吃完飯後從醫藥箱裏扔了盒創口貼給他。

“自己處理一下。”我說。

洗碗這個活原本也應該是留給秦燼,我想着去書房準備一些明早公司開會的材料,卻還是頓了一頓腳步,想起秦燼被燙傷的手。

我嘆了一口氣,還是調轉路線來到了廚房的水鬥邊。

我莫名地想,我明知他不擅廚藝,這到底是在折磨他還是在折磨我自己?

秦燼正在餐廳收拾,我看到他正拿着塊抹布半伏下腰擦桌子,那個姿勢下他背後結實的肌肉在薄薄的T恤下若隐若現,寬闊的脊背下顯得身材格外優越。

我打開水龍頭,生疏地開始洗碗,這種事情平時想想也知道我是不會幹的,一般都讓廚師給我帶吃的時候順便解決,但我下午已經告訴他以後不用過來了,家裏只有我和秦燼兩個人,洗碗這事秦燼不做就只有我做。

上班第一天,就當我體諒他了。

我真是個善良的好老板。

從明天起……我暗暗心說,我可就不會再對他心軟,也絕不會再這麽輕易放過他了。

過了一會兒秦燼在聲音遙遙響起:“你放那兒吧,一會兒我來洗。”

我沒應答,任由水聲嘩嘩作響,秦燼擦完桌子過來了,我已經差不多把兩個碗用洗潔精抹幹淨放在碗架上。

要不還是買個自動洗碗機吧,我想。

晚些時候我叫秦燼來拿套新的被褥和枕頭下去,地下室就在車庫旁邊,屋頂一扇小窗和花園連通,其實那地方原先并不經常住人,只有清潔工偶爾會呆在那兒,畢竟地下室隔壁就是存放工具的倉庫間,來回走動方便。

我更是鮮少下去,因為不論怎麽除濕,房間的空氣裏總是有股淡淡的黴味,聞着就不太舒服。

地下室擺着個沙發床,對秦燼一米八幾的個子來說顯得有些局促,另外還有一臺老舊的,我一直忘了處理的電視機,角落的紙箱裝着落灰許久的書籍。

十一點半,秦燼敲開了我的房門,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被子床單那些東西都在櫃子裏,讓他自己去找。

他沒發出什麽多餘的噪音,而我正忙着噼裏啪啦地打鍵盤,他臨走前留下一句:“你早點休息,別太晚。”

我被他打斷了思路,有點不爽。

他管得着麽?

我回過頭,視線從電腦屏幕離開,摘下平光眼鏡擰了擰鼻梁,命令道:“我明天七點起,給我提前準備好早餐。”

“做好你份內的工作,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秦燼幽深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情緒,什麽話也沒說,徑自下樓了。

嘿,慣的他。

我扯了扯嘴角,一邊想他最好還記得我愛吃溏心煎蛋,明天早上如果沒有溏心蛋,我要他好看。

結果早上還真沒有流心蛋。

秦燼給我準備了一杯牛奶和兩片烤面包,中間塗了點家裏開封後剩了大半年的梅子果醬就算完了。

哇,真敷衍啊!

我嘆為觀止地坐在桌邊,一時間竟難以組織語言,內心充滿了失望和不滿。

秦燼跟我吃着一樣的東西,但這也并沒有讓我心裏覺得好受一點。

這個死人,他居然真的不記得了。好歹以前我倆也好過,他現在寄人籬下,我給他吃給他穿給他住,他能不能敬業一點?

我看起來像這麽好打發的嗎?

還是他真以為我不敢對他怎麽樣,如此有恃無恐?

我家以前的廚師要是敢端這種食物端到我面前,我二話不說直接把他炒鱿魚了好嗎?

我正欲發作,瞟了眼牆上的挂鐘,發現已經快七點半了。

再不走怕是要堵車了,周一早晨八點一刻是公司規定的集體會議時間,我一個負責開會的人自己遲到,對底下的員工影響不太好。

由于暫時沒功夫和秦燼算賬,我只好咽下了嘴邊的斥責,三下五除二将幹面包配着牛奶火速地吞下去,拿上外套,出門。

到了公司我依然沉着臉,連我的下屬都發現我心情很差,膽戰心驚地同我說話。

我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不就是沒吃到一顆煎蛋嗎?至于嗎?

我只不過是意識到某個無法回避的事實真相——

多年以前秦燼目中無人,現在,他依然是這樣。

他這個人骨子裏就是一只難以馴服的野獸。

他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就像對我,他也可以揮揮手像垃圾一樣把我丢掉,頭也不回地離開。

開完會,我又處理了一些別的事務,很快就到了中午。

最近公司正在從電子産品業務拓展到開發新的攝影、相機軟硬件相關的生産線,市場部經理找到我,問我是否考慮和社交媒體平臺建立更良好緊密的關系。

我轉了轉桌子上的鋼筆,示意他說人話。

雖然我基本上已經料到他來找我的目的,無非是談錢,談預算,讓我多批點錢給他們。

市場部經理于是提出,他想物色幾個最近挺火的網紅,也就是KOL,拍些短視頻,替我們的新産品打打軟廣告。

至于這短視頻要怎麽拍,他們已寫了個分鏡劇本,打算請人直接到公司裏來,由于可能打擾到我辦公,所以特意來請示我的意見。

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我說,我無所謂,你看着辦吧。

我以為這樣就算完了,誰知他卻依然賴在原地沒走,我疑惑地詢問:“還有什麽事嗎?”

他打量着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那陸總您願意出鏡嗎?您這形象……要是咱們能好好經營一下的話,肯定能大火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不卡你們部門這個月的超額支出就不錯了,你們還想找我給你們當群演,大白天的,夢做挺美啊?

市場部經理盯着我,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一塊擺在面前看得見吃不着的肥肉,最後他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在我的冷眼注視下從我的辦公室退了出去。

我轉了轉椅子,透過落地窗看到公司樓下成群結隊的員工從大門口出去,原來已經到午休時間了。

平時我都是讓秘書從樓下的西餐館給我帶一份冷雞胸肉配生菜色拉、粗糧面包以及一杯意式濃縮Espresso,但我忽然想到,我現在明明有個新人選可以使喚了。

我點開微信空白一片的聊天框,找到秦燼,打出一串字,發送。

【你給我滾過來。】

【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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