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辦公室play
過了半分鐘秦燼回了我兩個字:
【現在?】
【不然呢?現在、立刻,帶上飯,來我公司。】
秦燼又問:【你想吃什麽?】
我糾結地想了想,回:【随便。】
我不管秦燼如何從家裏來公司,他要是能在路上打到個直升機飛過來也行,我真沒想到我幹等了近一個小時,到最後餓得胃都有點不太舒服了,秦燼這個死人玩意兒居然還沒有任何一絲出現的跡象。
他要是個送外賣的,這還不得被顧客投訴死?
我是不是就不應該把他養在家裏,早知道讓他去做外賣員,好好請這位曾經的大少爺體會一下生活的艱辛。
一點二十七分,穿戴整齊的秦燼終于姍姍來遲地踏進了我的辦公室,我沒計較他穿了我的毛衣和褲子,只希望公司的其他人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三分鐘以前我接到了前臺的電話,問我是不是預約了和一位姓秦的先生會面,我反應了半秒,才說,哦對,你讓他上來。
秦燼提着一個保溫袋,打開後裏面裝着上下兩個食品盒和一只密封杯,我家應該沒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
打開盒子,是一塊色澤鮮亮,半焦的三文魚排,配着整整齊齊排列在旁綠油油的蘆筍,顏色粉粉綠綠,煞是好看。
魚肉煎烤過的香氣撲面而來,也許是因為保溫袋的作用,菜都還完全沒有涼,正冒着誘人的熱氣。
那一瞬間,我心想我是不是錯怪他了,畢竟他準備也需要花時間,鑒于這份中飯看上去還可以,我決定暫時原諒他一下。
也可能我餓得饑腸辘辘,眼冒金星,看什麽都覺得好吃。
另一只盒子裏是澆了雞汁的土豆泥,秦燼說這是用昨晚做完咖喱飯後剩下的土豆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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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提醒,我還能不知道這土豆哪兒來的?不然還是他在我家花園的地裏現種的嗎。
我又指了指密封杯:“這什麽?”
“鮮榨橙汁。”秦燼答。
?還挺豐盛。
我立刻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
我鼓着腮幫子,沉默了良久。
有點無語,不知道怎麽形容。
我只能說,我真的就不該對他抱有任何期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句話真不是吹的。
三文魚排表面是漂亮的焦褐色,但裏面卻沒熟透,還是淡淡的紅色;蘆筍老的根部沒有削掉,咬嘴裏的口感就像一團交雜在一塊兒的棉線,期間還能嚼到幾個硬茬。
我還懷疑秦燼可能是最後才撒的鹽,而且撒得不怎麽均勻,導致某一部分特別鹹,下一口又可能完全是淡的沒味兒的。
至于土豆泥,我不知道他是沒找到合适的工具還是什麽,大概是手打的,質地不太均勻,吃口以也不夠細膩柔軟,偶爾能嚼到一塊一塊硬硬的還沒有完全爛掉的凝固狀碳水化合物。更別提澆在上面的汁子,簡直就是要打死賣鹽的。可偏偏土豆泥裏一點調味都沒有,還不得不配着這鹹到齁的澆頭才勉強能入口。
我人都傻了。
餓着肚子苦苦等待了一個小時,就這待遇是嗎,老板沒人權是嗎。
他是不是想上天啊?
大概是秦燼看我面色不對,他湊上前來問:“怎麽了嗎?不合口味?”
你還有臉問!我真的想拍着桌子吼他一句,你自己做的什麽玩意兒你心裏沒點數啊!
“你給我站那兒。”我渾身冒着寒氣,未免血濺當場,強忍住就地殺人的沖動,“好好反省你做錯了什麽。”
秦燼挑起眉:“站哪兒?”
我随手一指:“看到我辦公室那堵牆了嗎,你給我面壁思過去。”
秦燼用奇怪的目光瞥了我一眼,還是乖乖站過去了。
我以為他這就消停了,就聽他用意味深長的語氣來了一句:“你最近……愛好挺奇特?”
“……”
???
我好似從他話中讀到了點不同尋常的意味。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會用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口吻對我說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倆以前在床上的時候。
……他難不成以為我把他叫來辦公室play,開始之前先讓他罰站?
我有這麽變态嗎,等等,到底為什麽會想到這層去啊,我必須澄清一下,天地可鑒,我就是讓他來送個飯,其他可什麽都沒打算“幹”!
為了填飽肚子,我還是硬着頭皮把秦燼的黑暗料理吃完了。
我把食品盒扔在一邊,見秦燼仍一動不動地對着牆壁筆挺地站着,我假裝沒看見,目不斜視地走過去,進了裏間。
我的辦公室是配套的兩個房間,由一扇可以上鎖的門阻隔,裏面那間配備了沙發、衣櫃、淋浴房,可以用來休息,有時候我加班也可以直接住在公司,很方便。
我對立在不遠處的秦燼道:“我眯一會兒,半個小時,時間到了叫我。”
然後我翻了個身,對着沙發的靠背,閉起眼,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知道秦燼此刻就站在我身邊的緣故,我又夢到了他。
我夢到了我們快分手的那段時日。
秦燼總是很忙,我找他,打他電話,三次裏有兩次都是關機。
我能意識到,他正在漸漸地遠離我,而我完全不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我真的不明白。
那種感覺就好像我站在岸邊,看着眼前灰黑色的水波濤洶湧地奔湧向前,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阻止不了不斷前進的水流。
河還是那條河,但水早就不是原先的水了。
他整日整夜地早出晚歸,甚至經常性地開始不回家,我都在思考怎麽去他辦公室樓下堵他,然後他告訴我他臨時有急事得出差一趟,當晚淩晨的飛機,去A國。
他提前半個小時通知我這件事,很顯然故意都沒有預留讓我去機場送他的時間。
我問他,多久回來?
也許十天,也許半個月,誰知道呢,反正他說,到時再與我聯系,事情處理完了就盡早回來。
你要逃走嗎?
我真想這麽說一句。
你就這麽想從我身邊逃走嗎?
但我憑什麽如你所願。
我在他起飛之前,迅速查清了他的航班信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出奇順利地在他登機前攔下了他,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張超速罰單,我和我的車居然都好好活着簡直是人間一大奇跡。
秦燼在機場出乎意料地看到我的時候,他平靜無波的俊臉上,露出了一種難得的,類似于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沖上去抓住他:“你最近到底在幹什麽?忙工作?至于忙成這樣?我知道你在躲着我,有什麽事我們不能好好談一談嗎?”
他搖了搖頭,一字未言。
我真想一拳掄上去,看能不能砸開他這張比蚌殼還緊的嘴。
我說:“你是厭了我了嗎?啊?你現在是不是多一個字都懶得跟我說?”
他半晌才道:“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那是哪樣?”
我指着他的鼻子大罵道:“你他媽知道我給你發消息你不回,打你電話你關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出軌了瞞着我在外面和別人野戰呢!”
我并不想顯得歇斯底裏,但這種漫長的,鈍刀子割肉一樣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漸漸撕裂剝開的疼痛,足以将人慢慢逼瘋。
更何況,他是我的初戀,是我在還沒有學會在戀愛中計較得失、步步為營之前,全心去意,只憑着一腔熱情投入過所有的人。
誇張點來說,我那時是真的無數次想過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為此我押上了我一切籌碼、所有感情,義無反顧。
當然,後來我明白我只不過是奮不顧身地跳入了一灘泥地裏,平白沾了一身髒,實在沒什麽可稱頌的。
自以為很偉大,實則屁都不是,一場荒誕的戲劇落幕,感動的只有自己。
等候廳的乘客用奇異的眼光瞟向我們,西裝革履的秦燼頂着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或許用“無動于衷”形容最為貼切,他保持着極好的風度、體面和教養,沒有對我紅臉,或者吼我任何一句話,只是低低地說:“抱歉,之後我會向你解釋。”
“這話你已經跟我重複了快八百遍了吧。”我絲毫不理會他的敷衍之詞,哼笑道,“嗯?秦燼,你自己算算,還是一千遍?”
“我今天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麽你回來,咱們把話說開。要麽你出你的差,老子以後再也懶得管你了!”
秦燼目視着我,沉默了良久,最後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那一刻,不知怎麽,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秦燼骨子裏的冷漠。
我當年從沒有看錯他,秦氏的掌門人,出身就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大少,他生來就擁有了常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權勢、財富與地位,他在意過什麽?我在他眼裏又何曾有過多少重量?
我同他生氣,以伴侶的身份指責他,對他而言,不過就是跳梁小醜一般,不足為奇。
和整個秦氏其他所有成員一樣,那種目中無人的傲慢,根本就是流在他們血液裏的。
我到底還在堅持什麽?
我臉上的血色褪去,我不由開始扪心自問,我還有堅持的必要嗎?
可從頭至尾,這明明都是我求仁得仁——
是我硬要貼上秦燼,硬要與他扯上關系,全部都是我強求得來的。
不可否認我是個功利至上的人,我只在乎結果而不是過程,我不能接受已經充滿了痛苦的過程,卻最終還要面對慘淡不盡如人意的結果。
他是否愛過我?大概率是沒有,但總有一天我想讓他愛我愛得死去活來,跪在我腳下向我求饒。
……但我終究能等來這一天嗎?
說實話,我已經覺得很心累了,就是那種……從靈魂深處透出來的極致疲憊。
秦燼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在我視線的最後留下一個深黑色,筆挺,孤決而桀骜的背影。
我醒過來,發現四周一片昏暗,辦公室的窗簾嚴嚴實實地拉着。
這一覺睡得太久太長,一時間我都沒反應過來現在是幾點。
在睜眼那一刻,我好似隐約視線中捕捉到一個影子在我身前上方滑過,就好像有人剛剛正試圖湊近我一樣,或者,在以一個很近的距離看着我……我緩緩地轉過頭,發現秦燼仍站在原地,正對空無一物的牆面,微弱的光線下整個人好像一座形态完美的雕塑。
我坐起來,一看表發現竟然已經六點多了,當即朝秦燼發作道:“說好的讓你半個小時叫我,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不會數數是吧?”
秦燼淡聲答:“看你睡得沉,就沒吵你。”
我揉了揉眉心,平複了一下起床氣:“本來我醒了就打算讓你走了。”我上下掃視着依舊一動不動立在牆邊如一枝松柏的他,“你就這樣站到現在?有毛病?”
秦燼不動聲色,只是深沉的目光靜靜地落在我身上。
接着,他說:“消氣了嗎?”
我愣了一下。
随後,我冷冷一笑:“我沒生氣。”
我一字一頓地道:“我會對你生氣的日子早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