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蘑菇
秦燼把我惹毛了,我決定當晚不給他喂食,當做懲罰。
不僅如此,我還打算把他帶去一家星級餐廳,點一桌子香噴噴的精致菜肴,讓他在對面坐着,看我吃。
這就是他以錯誤的方法使用了嘴之後的下場。
這個報複方法可真不錯,我相當滿意。
下午的時候,我讓秘書周怡提前訂了一個兩人位,她露出了八卦的神情,随後很快點頭道:“好的老板。”
我注意到她的視線正落在我紅腫,還破了一個小口的嘴唇上,但我想她大概是在努力維持自己冷靜商務的形象,所以整個人表情很扭曲,想笑又不敢的樣子。
周怡進來的時候我把秦燼關在了辦公室的裏間,沒讓他出現在人前,但周怡來我家給我送合同的時候就見過秦燼,後又眼睜睜看着秦燼在衆目睽睽之下進了我的辦公室,剛才整間辦公室就我和秦燼兩個人,我的嘴怎麽回事、其間都發生了什麽,她自然一眼就明白了。
在下屬面前出醜讓我對秦燼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個等級。
真該死,誰能想到,我居然被自己養的寵物狗咬了。
還好辦公室裏的抽屜備了幾個口罩,我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随手放在那兒,總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周怡走了之後我把秦燼放出來,讓他老老實實在一邊等我,我假惺惺地說等我下班讓他跟我一起吃飯。
秦燼神情複雜地掃了我一眼:“你确定要戴着口罩?”
“怎麽了嗎?”我語氣相當不好地反駁道,“這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我不要辦公了?不戴口罩你說怎麽辦?”
他盯着我,幽幽道:“這樣看起來很奇怪,太欲蓋彌彰了。”
罪魁禍首,害得我這麽狼狽的人是誰啊?他居然還有臉說。
我氣得真想現在就拿起皮帶抽他一頓,但那樣太不雅觀了,何況為了我之後的報複大計,我決定先隐忍不發,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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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沒有下一次。”我咬着牙,狠狠地道,“你再敢發瘋,我把你整個打包丢出去,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唔。”秦燼插着口袋應了一聲,表情淡淡的,“我剛才激動了,抱歉。”
他說:“下次一定提前征得你的同意。”
誰他媽跟他還有下一次?!
我抄起文件夾砸在桌子上,感覺腦袋上的青筋都爆起來了:“滾蛋!一邊涼快呆着去,老子現在不想看到你。”
晚上,我故意拖到了八九點才離開公司,這時候我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許久了,而同樣快一天沒吃飯的秦燼想必也夠餓的了。
他在我工作的時候倒是很安靜,從不打擾我,讓我差點忘了辦公室裏還有這個人的存在。
“走吧。”我拿起外套沖裏間的秦燼說了一聲,他正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放着我的備用電腦,骨節分明的手在鍵盤上敲擊,他看起來神情很認真,不知道在電腦上幹什麽。
他聞言擡起頭,應道:“嗯,好。”
他合上電腦屏幕,跟在我身後。
我們去了以前我們常去的那家西餐廳,它就開在市中心摩天商廈的頂層,窗邊的位置自上而下能夠俯瞰整座繁華都市的夜景。
一家店人均消費在幾千,布置得典雅華貴的大廳內,多數是穿着體面、打扮端莊富有閑情的客人,而我和秦燼兩個人一個嘴上破了皮,一個臉上留着很淡的巴掌印,場面一度有些怪異的滑稽。
落座後,服務員送上了兩本菜單,他随手翻開看起來。
見他絲毫沒有察覺我的陰謀詭計的無知模樣,口罩下,我微微揚起嘴角。
“秦燼。”我叫他。
面前垂着眼的秦燼擡起頭。
我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悠悠地說:“你不會以為我就這麽輕易放過你了吧?”
他手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無奈起來,好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你可真是……”
他嘆了口氣,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怎麽了?我冒出一個問號,難道在他眼裏我一直是個心胸寬廣的家夥嗎,開什麽玩笑。
睚眦必報如我,必定要讓他好好嘗嘗招惹我的滋味。
我揮了揮手,叫服務員來點菜。
半小時後,我們面前一張不大的方桌上擺上了芝士焗龍蝦、帕爾瑪火腿佐蜜瓜、黑松露鵝肝燴飯和三色提拉米蘇。
擺盤如同藝術品般一道道色香俱全的餐品在窗外夜景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誘人。
我慢騰騰地動起了刀叉,在秦燼面前動作優雅地切着雪白多汁的龍蝦肉,入口之前還故意用叉子叉了一大塊肉在他面前不着痕跡地晃了一下。
面前的秦燼一動不動地注視着我,那種捕獵般兇狠的目光又出現了,幾乎是露骨地落在我臉上,我覺得他純粹是餓的,瞧瞧,眼睛都綠了。
好慘哦。
然後我一口滿足地咬下鮮嫩帶着奶香味的飽滿蝦肉,不緊不慢地咀嚼着。
一頓飯讓我足足吃了一個小時,秦燼全程就這麽幹看着。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并沒有在注意眼前的菜肴,而是一直盯着我……
我終于毫不意外地把自己吃撐着了。
我感覺胃裏的食物已經堆到嗓子眼了,再多吃一口我都得吐,最後磨蹭了半天只好悻悻地放下手裏的餐具。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秦燼開車。
“今天你看起來很開心。”秦燼一邊開車,一邊用一種閑聊般的口吻道,“滿意了?”
我本來都靠在副駕駛上快睡着了,因為實在太飽了,聞言立刻一個激靈,說:“當然沒有。”
如果只是餓他一頓就算了事的話,那這懲罰也太輕了。
很快時間到了周末,本來周六早上是清潔工阿姨來做保潔的固定日子,我讓她暫時不要來了。
我準時在周六的早晨七點鐘把秦燼從地下室提溜了出來,盡管這樣我自己也少了一個睡懶覺的機會,但折騰他讓我興致盎然,完全感受不到疲倦。
他頂着一張還沒收拾的臉,頭發睡得東翹一根西豎一撮,整個人懶洋洋的,被我吵醒後終于出現了一種類似不情願的表情,他沙啞着嗓子,聲音中帶着濃濃的困意:“陸伊橙,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拍了拍他那張冒出了一點點胡茬,卻依然英俊不減的臉:“醒醒。”
然後我把他連拖帶拽弄進了隔壁的儲物間,裏面的物架上堆滿了各種雜物。
“看到那邊的水桶和拖把了嗎?”我笑眯眯地道,“今天整個家裏的大掃除任務都交給你了。”
“先去用掃帚把灰塵清掃一下,然後再用濕抹布全部拖一遍,四樓,從上到下,任何一個地兒都不許漏,弄完叫我驗收,我要是看到任何一點垃圾或者不幹淨的地方,那你今晚也別想吃飯了。”
秦燼睜開眼,像是被我說得終于清醒了,他漆黑的眼睛目光深深:“你家難道沒有吸塵器嗎?搞這麽麻煩做什麽?”
“有啊。”我惡劣地勾起唇角,故意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地道,“但你不準用。”
秦燼面無表情,默了片刻。
“喏。”
我從倉庫裏翻出一個便攜式的迷你小掃帚和畚箕遞給他。
這種迷你掃把可以和畚箕嵌在一起,占地很小,方便攜帶,但柄只比一個成年人的手掌寬了些許,因為沒有杆子,這意味着秦燼如果要掃地,就不得不蹲在地上才能進行。
我笑意盎然地說:“你只能用這個。”
我給自己沏了一杯熱茶,舒适地半躺在沙發上,整個人沐浴在清晨溫暖的陽光裏,以最佳的位置觀賞秦燼幹家務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真是比任何電視節目或娛樂活動都讓我身心愉悅的畫面。
只見本來身形高大的秦燼蹲在地上,拿着個迷你小型掃把一下一下地掃着地,他弓着身,穿着白色的長袖和同色的棉褲,低着頭,蜷縮着兩條長腿,脊背呈現一個弧度完美的半圓形——
遠遠看上去就好像一個從平地上憑空長出來的大蘑菇,讓我萌生了一種非常想上去踩一下的沖動。
于是我決定順從心意。
我走上前,站到他身邊,然後用穿着襪子的腳尖踹了他的後背一下。
其實我沒怎麽用力,他不知是沒站穩還是怎麽,晃了一下,朝後倒去,我心道這居然是個會晃的大蘑菇。
秦燼很快找到了平衡,他反手捏住我的腳,我踢踢他,不怎麽認真地威脅:“幹嘛呢?放開。”
秦燼蹲在地上仰視着我,卻并沒有松手,反而大掌沿着我的腳心一路往上撫過,握住我的腳踝。
我被他弄得有點癢,不自覺地顫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
我在他的手幾乎要碰到我的小腿肚前又踹了他一腳,踩在他身上,阻止他繼續深入。
他胸前的肌肉很硬,用腳踩得話觸感倒是不錯。
“松手。”我加重了語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聽到沒。”
他深沉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瞧了半天,看得我渾身詭異地開始發熱,直到在我完全不耐煩,差點破功之前,才終于松手放開了我。
他拖地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動作有些微弱的遲鈍感,似乎是四肢有些不協調、關節僵硬麻痹的樣子。
我知道植物人蘇醒本已經是奇跡,要恢複到正常人的狀态幾乎不可能,多數情況下植物人即使醒來,也必定會留下一定程度的後遺症,畢竟大腦神經受到過這麽嚴重的損傷,想要完全複原基本是異想天開。
只是這些日子秦燼似乎僞裝得很好,平時他也完全表現得像個健康的普通人一樣,直到此刻才讓我發現了端倪。
我像尋到了新大陸一樣新奇地打量着他,看他模樣好像很吃力地拖着地,我并沒有掩飾我放肆的目光,他知道我正在看他,肌肉蚱結的身體緊緊繃着,手背鼓起青筋,看起來好像快要把手裏拖把那細細的杆子捏斷了。
我猜想,出于秦燼過往的驕傲和自尊,他大概也不想我察覺到他如此笨拙不堪的樣子。
我枕着手臂,歪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內心有些許的矛盾。
一方面,以我的良知,我糾結我是不是不該這麽折磨一個病人,另一方面我卻又沒有立刻叫他停下。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那個樣子,我就覺得有點爽……
好離奇,感覺自從秦燼回來,我怎麽越來越變态了,我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去看看心理醫生。
事實上,我完全不介意他身體上是否有缺陷,我并不會嘲笑歧視他或者怎樣,有時候我甚至會生出些過于可怕黑暗的念頭,想着他要是真的在當年那場事故中殘疾或者雙腿癱瘓了該多好,這樣我就可以永遠把他拴在地下室,再也不用擔心他哪天突然跑掉。
——那他就永遠是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