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秦學長真愛後援會
這一趟沒打聽出來個究竟,倒是白白被好友和前男友的弟弟撒了一頓狗糧,還白白損失了小幾千塊錢。
臨走前,秦航川忽然叫住我。
“陸總。”他悠悠說,“你知道嗎?從以前我就一直覺得,你跟我哥,真的很配。”
我回過頭,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随後我用很輕的,幾乎只有我自己聽到的聲音,有些遲疑地問詢自己的內心:“……真的嗎。”
然而我的內心充斥着動蕩與混亂、不定與不安,如同一片翻卷的湖面,潋滟的波紋下,它映照不出任何清晰的答案。
許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麽拿出得手的地方,性格別扭、家境普通,如果将戀愛也視作一場等價交換的買賣,那我簡直就是在指望用低廉的價格拍得一件根本與出價不相符的珍貴寶物,俗稱白日做夢,是夢想天上掉餡餅的程度。
現在突然有個人告訴我,你跟這塊餡餅看着挺配的。
但過了三年,這塊我以前非常想吃的餅已經馊了。
說實話,我着實感覺心情有些複雜。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盯着車窗外發呆,亂七八糟地想着以前的事。
我依稀記得,在大學期間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和秦燼都保持着一種見面就上床,下床翻臉不認人的純粹狀态。
我平時課表很滿,只有周末空閑一些,周五晚間我便給他發消息,告訴他“我下課了。”
原諒我更直白的話我實在說不出來,盡管我倆都懂這短短四個字,字裏行間表達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下課了,我有空了,來操我吧。
發完消息,我心情忐忑地捧着手機等,連吃東西上廁所時都帶着手機,不敢錯過任何消息,下了課太累,我就趴在寝室的桌上小睡一會兒,手機的消息提示不關,就放在手邊。
周五是我整一個禮拜最忙的一天,早課從八點開始,一直到晚上九點,中間除了午休三刻鐘以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我早上基本七點天還沒亮就得起來,所幸晚上有盼頭,否則還不知道這一天該有多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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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睡到一半經常會突然驚醒,詐屍一樣,接着下意識抓起手機看一看,若是發現屏幕仍空白一片,再躺下繼續睡,睡着睡着又幻聽到有消息提示音響起。
秦燼如果公司沒事,就會回我一個“好”字。
他若是在出差或者沒那個心思,就幹脆不回。
時間過去大半個學期,滿屏刷上去,我們倆所有的微信聊天記錄差不多就這兩種對白,再配上秦燼一片空白的頭像,令他看起來仿佛一個只會自動回複“好”的機器人。
某些時候我們相處起來奇異地很默契。
盡管之前我們在圖書館見過一面,秦燼卻根本沒有對我跟他同系且同校這件事表現出任何訝異。
我甚至懷疑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或者他叫人查過我的背景,所以才敢放心大膽地讓我留在他家裏。
只是他偶爾會在床上,用他那種獨有的沙啞嗓音喊我“學弟”。
他在這種時候簡直如同一只抛開了所有鎖鏈與束縛的野獸,一切惡劣的本能盡數展現,他叫我的時候,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聲音裏含着濃濃的欲望。
我實在抵禦不了這樣隐約透着親昵的稱呼,被他叫得頓時渾身一顫,幾乎繳械投降。
我緊緊環着他肌肉虬結,因用力而緊繃、沁出汗液的後背,幾乎失去神志的腦海中唯獨保留着一根弦,始終記得不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子,因為最開始的時候他就說過他不喜歡。
所以我的指甲總是剪得很短,周遭仿佛連整張巨大的床都随着他的動作天旋地轉地搖晃,我如同一艘在狂風暴雨之上颠簸航行而即将溺水的小船,他是我此刻唯一的浮木,我抱緊他,又輕輕松開,來回往複。
大部分情況,第二天我醒來時床的另一邊早已經涼了。
心裏有些微弱并不明顯的失落感,接着我又想,秦燼這家夥可真是精力充沛,折騰我半宿跟沒事人一樣,反觀我被他搞得差點散架。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異禀吧。
我下了床,從包裏拿出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幹淨衣物。
白天瞿叔也在,我總要穿戴整齊才肯見人,畢竟是在秦燼家裏,我不想給別人留下邋遢随便的印象。
直到我來到客廳,見秦燼坐在早餐桌前,用平板看英文版的泰晤士報,一邊空空的座位前也放着一只盤子,盤子上裝着個可麗餅,上面澆着金黃的楓糖漿。
我這才遲鈍地意識到,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瞿叔在周末時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我拉開椅子坐在餐桌前,秦燼擡起眼:“早。”
“早。”我立時笑起來,也朝他打了個招呼,又瞧了瞧面前那個裝着可麗餅的盤子,“你已經吃完了?”
“嗯。”
可麗餅上的糖漿澆得好多,甜得我牙酸,差點齁住。
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啃着餅,沒過一會兒,秦燼站起身,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便。”
我點點頭,盡量防止自己表現出令人掃興的神情,只從善如流地說:“好的。”
我當然沒指望大白天發生些什麽少兒不宜的內容,畢竟僅僅一晚我已經快被榨幹了,只是跟他呆着也好。
那種淡淡的失落感萦繞不散,我問自己,我在期待什麽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想要一個事後的擁抱,好讓驟然空虛的身體以另一種形式填滿。
他出門後我便把包裏的電腦和材料拿出來,寫作業。
秦燼臨走前沒說他要忙到什麽時候,我以為他至少要晚上才到家,卻不料尚未至中午,我正忘我地寫着報告,卻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這裏錯了。”他一手搭着我的椅背,指着我的屏幕中一處VBA計算公式,淡聲說。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心說,我竟完全沒聽見聲音。
“啊。”我猶疑道,“那怎麽辦?我後面的都已經做了……”
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給他在電腦前騰個位置:“我幫你改一下。”
這樣的場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我們又好像回到了那天的圖書館,他講題的時候思路清晰一針見血,只是偶爾仍帶着種長期身居高位的倨傲,就好像一個CEO在指導底下的員工小喽啰做最低級的報表一樣,如果跟不上他的思路,就會被他用淡淡的眼神蔑視,然後他會換一種更親民的敘述方式再給我解釋一遍。
唯一的區別是此時我們是在他家,周圍也沒有旁人,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被偷拍被圍觀被傳到朋友圈。
我沒動,坐在原位,想到此處,心髒驟然撲通地跳了一下,憑空失序一拍,接着,我像是瘋了一般向前傾過身,捧着他那張神情冷漠、無動于衷卻無比讓我心動的臉,猛地親吻了上去。
明明他此刻離我這麽近,我想要擁抱,伸開手就能在他毫無防備之時抱住他,我想要親吻,多跨一步就可以得到,我為什麽不敢?
唇齒間的觸感仿佛比早上澆滿糖漿的可麗餅還要甜,我知道自己好像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因為激動,連接吻的樣子都笨拙而生澀,丢臉極了。
可我顧不得這麽多。
他會吻我,是上床的前奏、是漫不經心的調情,而這一回我主動吻他,卻不是以上床為目的。
……不是以發生關系為目的親吻,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我相信秦燼這麽聰明的人一定懂。
于是我松了手,放開他,打量着他的神色,平生從未有過地緊張起來,只是我希望自己此刻的表情控制還算得當。
如果被拒絕了……
我想,那即使到最後,也要體面地笑一笑。
秦燼靜靜地看着我,那張硬冷深邃、英俊逼人的面容如同一尊雕塑,就像他最初在學校見到我時一樣——既不絲毫驚訝,亦不任何動容。
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反應,我微微發起抖,心中越來越空,越來越涼,我想,我這個人從裏到外或許早就被他看透,我在他面前,是不是其實什麽都一清二楚,什麽都無所隐瞞。
接着,他道:“我還沒試過和人維持穩定的關系。”
我愣了愣,背後的手不自主地攥緊,手心都是汗,說不清自己此時是驚喜多一些,還是驚吓多一些。
我實在未曾料到,秦燼,光我們學校觊觎他的人都比過江之鲫還多,他竟然連一場正經戀愛都沒有談過嗎?
談戀愛這個詞放在秦燼身上都有點怪怪的,因為他用的是“穩定的關系“這個似是而非的詞。
穩定的炮友、穩定的情侶?真要說的話,似乎哪種都不太穩定。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挺合理,秦燼這大少爺大概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裏,我有時都覺得他不僅是看不上我,他應當是看不上任何人,既然如此,對他來說自然是一拍即散的肉體關系更加輕松自由,反正他永遠不愁主動倒貼的“下一位”。
我幾乎猜到他下一句就是拒絕的話了,比如“所以還是算了吧”,“你要的我給不了你”,亦或者,更殘忍一點,直接抛下一句“我不喜歡你”,就能徹底無情地絕了我的念想。
卻不料,接下來他卻以一種談論學術問題般冷靜的口吻說——
“也許我們可以試試。”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間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
大腦宕機,情況完全出乎意料,我直接原地傻了幾秒,整個處于斷線停機的狀态。
接下來,當我終于緩慢地确認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後,內心所剩不多的餘地便全部被猛烈炸開的狂喜所充斥,再思考不了其他。
要不是顧及我在他面前的形象,我恐怕會直接跳起來,然後光明正大地把自己整個挂在他身上。
可饒是我無比努力,仍控制不住自覺揚起弧度的嘴角。
這種感覺無異于一只坐井觀天的青蛙突然發現頭頂的月亮主動掉了下來,“砰”地一下子砸在它頭頂,它被砸得只來得及“呱”一聲,然後就“哐”地四腳朝天,倒了。
換句話說,我被砸暈了。
從小到大,我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我發現自己一直處于一種低欲望的生存狀态中,在物質上我沒有過多的要求,哪怕在我還在上幼兒園的年紀,別的小朋友吵着要爸爸媽媽給買那種很貴的、能夠自己組裝的軌道和模型小火車,我卻守着一只買幹脆面送的塑料陀螺片玩得樂此不疲。
更大一些以後,讀書好壞和成績是否優秀就成了世俗評判我的唯一标準,至少我父母是這樣,若是考試拿了不錯的成績,我媽便會獎勵我些文具,或者給我做一頓大餐,事實上,我覺得她比我還要高興,所以我這麽做大部分是為了讓她開心。
認真學習、考上一個好大學、好專業、最後找到一個薪水不錯的體面工作……
這一切就像牢牢刻在我腦子裏的指令一樣,并不需要對此多加思考,簡直如同一種生存本能,如果我不那麽做,似乎就沒有辦法在現代社會生活下去,就像古時候的原始人,他們如果不去打獵築巢,也會餓死在野地那樣。
在遇到秦燼以前,我以為自己就會如我媽期待的那樣,走一條按部就班的平凡道路——
我的世界不存在垂直向上的那個維度,我目所企及的視野是一個平面,我在行走、在前進、在日複一日地忙碌着,但也許其實只是原地踏步、來回打轉,我永遠不會跳出那個被框好的平面去。
直到我那天意外在學校後湖遇見秦燼,驚鴻一瞥單方面地淪陷,接着開始四處打聽他的身世和消息,也愈發意識到自己與他的差距有多大。
有一次秦燼不知因為什麽事來學校,我那天正好在上課,聽一旁的女同學正巧在叽叽喳喳地讨論才知道。
我問她為什麽對秦燼的行蹤這麽了解,她笑嘻嘻地掩着嘴,指着自己的手機春心蕩漾地朝我解釋道:
“我們有個秦學長的真愛後援會微信群,裏邊兩百多個人,都是自家姐妹,還有不少小gay,一有風吹草動姐妹們就會在群裏報信,當然消息靈通啦。”
我聽完有些茫然又覺得有些不可理喻,兩百多個人,秦燼後援會?太離譜了吧,他們真是在追星嗎?
下課,我背着包走到樓底,由遠及近就聽到了嘈雜的人聲。
遠遠看去,鶴立雞群的秦燼被反光板和無數圍觀群衆團團包圍。
他穿着一身墨黑色的西服,俊朗的五官每一寸都如刀削一般鋒利,臉上帶着懶散而漫不經心的神情,整個人在反光板下好像真的在發光,可能是學校在拍什麽周年慶宣傳片,特意把秦燼請了來。
好多人都圍在不遠處墊着腳舉着手機拍照。
我從教學樓走出來,頓下腳步,想接近,想看得更清楚一點,但前面人太多,我怎麽也擠不進去。
那時我還沒有同秦燼上過床,我對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初見那一面,以及後來聽聞的無數天花亂墜不知真假的傳聞。
這一回,他不再是那個抱着肥貓、在馬克思韋伯的著作裏偷藏《雪國》、靠在樹蔭下午睡的帥氣男生了,我清晰地感受到他那種令我遙不可及的身份感和距離感。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金光加身,萬人崇拜。
也是那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隔着烏泱泱簇擁着他的人群,他根本都不會看我一眼。
我終于擡起頭,在那一瞬,見到了更皓麗廣闊的天,和遙不可攀的月。
平庸了這麽多年,我怎麽敢說,我太想要他了。
世俗的喜愛對他來說不值一提,我也不過是其中癡心妄想的某一員,甚至我都分不清這懵懂的感情究竟從何而來,也許我只不過是愛他那張膚淺的皮相,沉迷于所有我自己對他的想象。
只是心底燃起一種明晰而強烈到無以複加的欲望,如同火燒,灼灼地燙着我每一寸肌理,令我坐立不安、寝食難耐。
我又如何能想到,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秦燼一句“試試”。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我久久回不過神。
他為什麽會答應?我想不到別的答案,大約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時興起,想“試一試”,換種方式“玩一玩”而已,而我恰巧在他萌生這個想法的時候幸運地撞了上去。
那時我就扪心自問過自己許多次,我配嗎?
我當然不配。
憑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憑什麽這種好事砸在我頭上而不是別人身上?
誰知道呢,誰管那麽多啊,中了彩票,當然是立刻去兌獎啊。
可後來才知道,中彩票未必是什麽幸事,就像新聞裏說的那樣,許多原本感情和睦踏踏實實的小夫妻在中了天價彩票後反而會離婚,昔日的恩愛眷侶在法院上為了金錢吵得不可開交;
或者一個窮光蛋在一夜暴富後開始大肆揮霍,甚至染上各種惡習,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迅速把這筆錢花個幹淨,回到原本一窮二白的境地,而由于接受不了心理巨大的落差感,甚至會萌生抑郁、自殺的念頭,從此一蹶不振。
一件表面上看起來明明很好的事情,最終卻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
因為人不是完全理性的生物,貪得無厭是烙印在骨子裏的劣根性。
因為人的心境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