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話說天氣一日賽過一日的炎熱, 轉眼,已到了酷暑之際。

外頭日漸炎熱,頭上日日像是頂着個火爐,偌大的庭院靜悄悄的, 就連練武場也難得空無一人, 一腳踩在地面, 直燙腳得厲害, 偌大的庭院,沒有一絲風聲, 只偶爾聽到枝頭知了陣陣鳴叫, 平白惹人煩悶。

無恙居的正房窗子大開, 臨窗的貴妃榻上, 一道倩影側躺着, 已酣睡了近兩個時辰,眼看着日頭都要傾斜了, 還絲毫不見任何動靜。

蕉月和綠雲二人每隔一刻鐘或半個時辰便悄悄踮起腳尖, 湊到窗口朝裏瞄上兩眼,或是進去添些冰塊。

窗上挂着薄莎, 透過若隐若現的紗簾, 只見郡主靜悄悄的躺着, 兩個時辰過去了, 竟還都是原先那個姿勢,一動也沒動過一下,可見睡得有多昏沉。

要知道, 她們郡主往日裏睡覺可不大老實了。

蕉月蹑手蹑腳走了進去, 添了冰塊, 猶豫着要不要将郡主喚醒, 一時趴在貴妃榻前,卻見郡主臉枕着玉枕,臉紅菲潋滟,一片春色,然而美豔的容顏上卻透着股子淡淡的倦色,蕉月不由有些心疼不忍。

出來時,綠雲問道:“郡主還未醒?這白日裏睡這麽多,夜裏如何能夠睡得着?”

綠雲有些憂愁,道:“近來郡主頗為嗜睡,要不要改日尋個太醫過來給郡主摸摸脈?”

綠雲憂心忡忡的說着。

若不是郡主前幾日小日子才來了,定以為是——

蕉月卻冷哼一聲,道:“夜裏哪有郡主安然入睡的機會?”

蕉月略有些不滿道:“大人……大人未免也過于放縱了些,郡主身嬌體弱,又不是尋常伺候人的妾室或者通房,哪能被這般日日折騰?”

原來自打……自打來了将軍府,自打大人衙門裏頭的事務日漸上手後,便不如最開始那般忙碌,他松快了,沒想到,倒是苦了她們郡主了。

這才知道,原來白日裏看着不茍言笑,端得一派清冷威嚴的少将軍,夜裏竟也是個放浪形骸,不知魇足的。

起先,稍有放縱之時,嬷嬷便會在屋子外頭提示警告一二,後來,大人許是已琢磨出了嬷嬷的深意和提醒,便也稍稍克制,本以為到這裏便算了,所有人都悄然松了一口氣,卻不想——

總有嬷嬷留意不到的時刻,嬷嬷總不能夜夜整夜整夜的守在門外罷,于是,大人便開始日漸刁鑽了,不完全拘在臨睡前那一陣片刻的貪歡,而是等到所有人都入睡了後,有時在深夜,有時在早起之時,更甚者,有一回竟還在深更半夜。

那晚,蕉月和綠雲都趴在次間睡着了,生生被動靜驚醒,二人面面相觑。

然而,這時辰,去請嬷嬷總是不适宜罷?

為了那檔子事兒,大人莫不是将早已酣睡過去的郡主給直接挖了出來,弄醒了不成?

可見,手段是有多刁鑽了得!

日日就跟打游擊戰似的。

當然,也不是夜夜如此,橫豎隔三岔五的,也算不得清閑。

要知道,大人是習武之人,如今看着雖文雅清貴,然而據悉,府裏那幾百府兵竟無一是他的對手,連那渾身橫肉,二百斤的副隊,都敵不過大人幾招,這樣精悍有力之人若将渾身精力全部都使在她們主子身上,如何承受得了。

難怪,每承歡一回,她們郡主歇三日都緩不過來。

“以前,大人尚未回京之時,郡主受外頭那些閑言碎語的非議,遭人欺負,總想着巴巴盼着大人能早日回來才好,卻不想,如今大人好不容易回來了,旁人不敢再唧唧歪歪,卻不想欺負咱們郡主的竟成了大人自己個了,你說,這什麽世道啊?”

綠雲幽幽感慨着。

偏生還是敢怒不敢言的那種欺負。

兩個小侍女一時愁壞了臉。

就在這檔口,姜明月又跟只螃蟹似的,吭哧吭哧來了,人還在門口不見人影了,那粗犷的小嗓門便已經傳出來了聲音,嗷嗷喊道:“郡主,郡主,你該不會還沒起罷,太陽都要下山了,你個懶婆娘。”

話說姜明月手舉着兩串冰糖葫蘆,一邊跳着,一邊搖搖擺擺而來。

蕉月綠雲見了,趕緊一人前去制止她的大嗓門,一人立馬湊到窗子口去查看,生怕郡主被她給吵醒了,卻不想,往窗口一湊時,卻見郡主已經姍姍醒來了,正倚在貴妃榻的軟枕上,懶懶的撐了個懶腰,見蕉月在窗子口探頭探腦,不由捶了捶發酸的臂膀,聞聲道:“可是明月來了?”

午後的安陽,聲音軟軟懶懶的,透着股子慵懶放松的味道,還夾着一絲淡淡的沙啞,極為妩媚好聽。

蕉月立馬道:“可是姜小娘子将您給吵醒了?”又忙道:“郡主可餓了渴了,奴婢這便去傳些小食來?”

話剛一落,那頭姜明月的大嗓門竟已入了正房,道:“我的天吶,郡主,你當真睡到這會子才起?你簡直讓我大跌眼鏡了,簡直比我原先住在村子裏的那個懶漢婆娘還要懶上幾分,哼,也是無憂哥哥縱着你,你看滿京上下,哪家的婆娘能夠睡到這時辰才起的,這若擱我以前住的村子,一早便被家裏的漢子用扁擔給揍起來了,可見你嫁了我無憂哥哥,過上了哪樣的神仙日子!”

姜明月又是取笑,又是輕蔑,又是羨慕的說着。

身後的綠雲立馬越過了她,直徑過來伺候安陽洗漱,聞言,不由忍不住反駁道:“你錯了,姜娘子,咱們郡主可不是在将軍府才過上這般神仙日子的,咱們郡主原先在宮裏時,過的便是這般神仙日子。”

說罷,立馬輕手輕腳的過來攙安陽起來。

安陽一擡眼,便見姜明月癟了癟嘴,道:“呵,你這屋子裏的侍女,嘴一個比一個刁,你瞧瞧,我才說了幾句,她們一個個便有一籮筐話等着我了。”

姜明月幾步走到安陽跟前,将其中一串冰糖葫蘆朝着安陽跟前一遞,道:“喏,給你嘗嘗,可好吃了,今兒個吉嬸出府了,給我捎的。”

話一落,見剛睡醒的安陽臉色潋滟,那張臉,粉粉媚媚嬌嬌的,一張臉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連她日日見了,日日都能被驚豔到了,一時不由有些憋悶感慨道:哎,生了這樣一張絕美的皮囊,甭提無憂哥哥、日日縱着,便是她,也不忍大聲斥責,懶便懶呗,誰叫她美,除了慣了,還能如何,打罵?哪個下得去手?

正好,這時,蕉月将午後小食取了來,一盅燕窩,一盅枸杞雞湯,并幾碟點心果子。

安陽将燕窩分給給姜明月一半,又嘗了口冰糖葫蘆,一時,酸得她半邊牙都要掉了下來,瞬間眼淚汪汪,瞌睡徹底醒了。

姜明月見安陽酸得整個小臉皺成一團,瞬間得逞似的,樂得拍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酸罷,你上當了,這不是吉嬸買的,這是廚房的胖大姐買的,我就說她那個貪嘴的怎麽還能留得下兩串冰糖葫蘆落到我的手裏,定是酸掉牙了,哈哈,我算到了罷,我不吃了,都給你,都給你。”

姜明月一臉幸災樂禍的将另外一串一股腦扔給了安陽。

卻不來料,下一刻,安陽皺巴的小臉瞬間嗖地一收,随即,便又張嘴,繼續咬了第二顆,眉眼輕松,面帶滿足,然後,跟看弱智似的淡淡瞥了姜明月一眼,若無其事的嚼着。

姜明月頓時一臉狐疑的瞅着她,道:“不……不酸麽?”

說罷,猶猶豫豫的看着安陽,見她小口小口嚼着,神色滿足,吃得津津有味,只跟着滋滋冒口水,頓時,将扔過去的那一串立馬重新拿了回,踟蹰良久,張嘴咬了一顆,再用力一咬,瞬間酸得姜明月“嘿忒”一聲,一把将嘴裏的冰糖葫蘆一吐,一時,捂着半邊臉從凳子上一把跳了起來,嘴裏嗷嗷喊道:“老娘的牙,可酸死老娘了!”

與此同時,對面極力繃着小臉的安陽瞬間也跟着将嘴裏兩顆冰糖葫蘆輕輕吐了出來,随即,又酸又澀,卻又一臉得意的看向姜明月,整個小臉,比京劇變臉還快,仿佛在說:哼,跟我鬥,你還嫩着些。

姜明月見安陽如此模樣,瞬間瞠目結舌,只見她呆了呆,半晌,反應了過來,安陽竟故意以身犯險,誘她入敵,不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一時咬牙看着安陽,半晌,一臉恨恨又無奈道:“你……算你狠!”

安陽擡起下巴,一臉優雅道:“承讓。”

兩人這番幼稚舉動,一時看得屋子裏的侍女們齊齊無語凝咽,連忙舉着燕窩伺候這二人漱口。

酸得牙齒快要掉光的兩人,紛紛将半盅燕窩幹光了,見姜明月還要食用雞湯,安陽眉眼一擡道:“差不多得了,你可別在繼續吃下去了,這兩個月來好不容易才捂白了些,且先歇歇嘴,等再瘦上幾分,一準讓你變成小仙女。”

安陽循循善誘般說着。

原來,這倆月閑來無事的安陽一時興起,在捯饬改造姜明月,小黑妞在安陽千金萬銀下,好不容易褪了些色,沒有原先那麽黑了,小黑妞如今成了小胖妞,安陽這幾日在拘她的吃食,覺得這小姑娘雖略黑略胖,但其實底子不差,光是調了下膚色,人已是大變,便日日給她吹風醒腦的吹捧灌輸,保證将她活脫脫打造成妙齡少女一枚。

姜明月拘了一陣日子,這幾日又漸漸有了回爐之勢。

“可是我……我餓嘛……”

姜明月捂了捂肚子,一臉委屈說着。

誰不想變成小仙女。

若是在往常,愛誰誰,可如今在這将軍府,在安陽美貌暴擊下,襯托得她跟只大山雞似的,每每令她自行慚愧。

她這樣的往郡主跟前一湊,甭說無憂哥哥不選她,就連她自己個看着也鬧心。

何況,郡主不止美她一人,就連她院裏的侍女們,也是一個賽一個的美,府裏的那個府兵們一個個都将她當作兄弟,見了她還不如見了郡主跟前的侍女們激動。

姜明月耐着性子被郡主捯饬了倆月,美白還好,只需不曬太陽,每日準時到無恙居這頭來敷臉便是,可是,可是餓肚子她可熬不住,她這會兒是掐着點留着肚子來這讨食的。

“德性!”

安陽見姜明月一臉不争氣,頓時毒舌點評。

姜明月鼓着臉,嘟嘴央求道:“就……就一碗,半碗總行了罷。”

安陽道:“那晚膳減半。”

姜明月立馬蔫了,道:“那……那我夜裏該餓得打滾了。”

一時蔫兒吧唧,猶豫着是保雞湯,還是保晚膳,琢磨來琢磨去,眼珠子一轉,忽而猛地一下擡起頭來看向安陽道:“橫豎這一大鍋雞湯也用不完,明兒個便是七夕夜了,如今天色将晚,可憐七夕節了,無憂哥哥還要埋頭處理公務,實在是太可憐了,郡主,要不,咱們今兒個将這鍋雞湯給無憂哥哥送去,順道去衙門,去街上逛逛如何?”

姜明月想一出是一出的,興沖沖的說着。

不提那狗東西還好,一提安陽一想起就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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