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底線 他捧在手心裏嬌養着的姑娘如何能……
二月的暖陽下,春日裏第一朵綻放的杏花俏立在枝頭,像是滿樹的嬌娘翩跹起舞,小巧的花苞如珍珠串出了春天的嬌媚和珍貴,春風拂過,如雪般飄落。
蕪廊下設着一張大漆嵌螺钿香幾,上頭設着一套粉彩的茶盞,白膩的釉面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紫檀描金福紋的扶手椅上鋪着寶藍底團花坐墊,顯得尊貴又大氣。
端坐在上頭的雅柔架子頭上層疊的點翠如意紋翠簪往上疊壘着碩大的金鑲珠寶蜻蜓簪,耳畔的金鑲葫蘆水晶耳環一般的暈染着富貴逼人的氣息,微一動便是五光十色的耀目。
連她的眉眼也鍍上了這層逼人的氣勢,倨傲又淡然的瞧着臺階下站着的幾十號管事下人。
便仿佛是後宅的女主人,得王爺真心寵愛,地位無人能及。
連下人們也議論着,鈕钴祿側福晉得王爺信賴器重,後宅的事情都是鈕钴祿側福晉說了算。
這一切都是雅柔夢寐以求的東西,與胤禛并肩而立,成為真正的女主角。
如今在她悉心經營下她終于做到了!
她說的話胤禛願意聽,為了二阿哥能夠好起來,寒香院中與二阿哥所關聯的事情都是她做主。
院子裏查了一遍,該找的人也要找過來。
便就是不大相幹的人,她也會找借口去問一遍。
就仿佛是野獸在劃分地盤,該叫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往後行事都要仔細些。
受寵的年氏當先叫了過來。
她扶着隆起的肚子,坐在了另一邊的太師椅上,揪着手裏的帕子,面上的神色并不不好看,以至于少了往常的嬌弱而多了些少見的尖刻。
她懷着身孕鈕钴祿也敢将她叫過來。
她瞧着雅柔坐在主坐上耀武揚威的樣子心中實在不忿,不由得站了起來,往裏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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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最是看重子嗣,她肚子裏正懷着一個,難道就不是王爺的孩子?
屋子裏頭悶的厲害,滿是草藥的氣息,年氏壓着心頭的不适,叫荷香撩起簾子進了裏頭。
王爺穿着家常月白的袍子盤腿坐在床邊,整個人越發顯得冰冷疏離,又透着深深的疲憊,裏頭躺着二阿哥,只瞧不見模樣,也不見李氏,裏間還仿佛坐着好幾個太醫。
聽說早起王爺發了好大的脾氣,把李氏趕了出去。
她不知道是什麽事情,只猜測着終歸不是什麽好事。
她捏着帕子行了禮,嬌弱的叫了一聲:“王爺…….”
胤禛擡眸看向了年氏。
不知道是誰低低的驚呼了一聲,上座的雅柔眉頭攢起,冷峻的看了過去,便在那株杏花樹下瞧見了不知何時過來的明嫣。
她梳着把子頭,鬓邊簪着一朵牡丹絨花,身上穿着雪青底纏枝旗服,滾着三道月白色的縧條,外頭罩着一件月白繡牡丹的琵琶襟馬褂,立領的邊上飛了一圈雪白的狐貍毛,搭着含玉的手也淡淡的瞧過來。
天光明亮卻遠不及她眼底裏的光亮奪目,如畫般的眉眼镌刻着永恒的嬌媚,一言不發間自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詩意和溫柔,茫茫人海中,一萬次回頭都會驚嘆出聲,不自覺的贊一句,人間尤物。
雅柔輕笑了起來。
即便是長的傾國傾城又如何,即便是頂了婉柔的身份又如何?
這裏的女主角是她,誰也搶不走她的風光。
她起了身,踩着雪白的花盆底,一步三搖的走向了明嫣,笑盈盈的細語:“妹妹怎麽來呢?”
胤禛竟然特意交代了叫她不要打攪明嫣。
可她不信邪。
胤禛如今如此寵愛她又信任她,将二阿哥的大事都交代給了她,她偏就要去打攪明嫣,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獨一無二。
沒想到明嫣自己找了上來,那她就更該将自己的氣勢都抖起來。
明嫣眼底裏光華閃爍淡笑道:“聽說姐姐要問話,所以我來了。”
福晉歪在炕上漫不經心的翻着針線放上做的活計,将個鮮亮的蘇繡并蒂蓮拿在手裏細看了又看。
寶娟着急卻不敢急躁,只能捧了茶上來低語道:“現下後宅的人都在說,說…..”
福晉卻看也不看,淡淡道:“說什麽?”
“說,說鈕钴祿側福晉最受王爺的寵愛和信任,說福晉……..”
福晉又道:“叫你瞧的靈犀院那邊什麽動靜?”
“明格格已經過去了。”
福晉輕笑了一聲:“這下子可有好戲瞧了。”
說着話,坐了起來吩咐:“侍候我穿戴吧,一會只怕有的忙了。”
外面的聲音不大,坐在裏頭的胤禛常年習武卻聽的一清二楚,他瞧着年氏,眼底裏的一絲不耐煩掩了下去,聲調也緩和了起來:“是誰叫你來的?你還懷着身孕,這裏的事情與你不相幹,早些回去歇着吧。”
年氏的面龐立時亮了起來,眼淚卻滾滾的落了下來,用帕子沾着眼角的淚,委委屈屈的道:“是鈕钴祿側福晉命人叫了妾身過來的,妾身說了自個兒身子不好,不便走動,可鈕钴祿側福晉說,事關二阿哥不得馬虎,二阿哥是重要,可妾身肚子裏的孩子難道就不要緊……”
她說着話,從帕子的縫隙間瞧出去。
天光投進來,落在胤禛俊朗的眉宇間,他低頭摸了摸二阿哥的額頭,撩起袍子站了起來道:“爺過去瞧瞧。”
年氏便揚眉吐氣起來,覺得王爺對自己也十分不同,竟然要為了自己的事情親自去說。
她嬌嬌俏俏的依了過去,想去扯一扯胤禛的衣角,然而胤禛已經邁開步伐走了出去,她的手撲了個空,莫名有幾分失落,而後卻又揚着嬌羞和歡喜的神情也一并走了出去。
明嫣這才知道,李氏這裏搜出了人偶。
雖不是巫蠱,可也是極其忌諱的東西,越發應了二阿哥撞邪的事情,胤禛将查探的事交代給了雅柔,雅柔辦的低調卻果斷,追問之下又問出這東西是外面遞過來的,又把凡事可疑的人都問了一遍。
胤禛走出去,還是一眼就瞧見了明嫣,她的肚子已經隆起來,卻越發顯得四肢纖細瘦弱,側臉瞧起來意外的有些棱角,以至于叫胤禛覺得有些陌生的清冷。
清冷的叫他心頭一縮,莫名就生出了幾似說不清的慌亂。
竟然還是将明嫣給驚動了過來。
可見他還是将鈕钴祿氏捧的太高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雅柔那張有些得意的面龐上,幾乎想不起來初見時候的模樣。
一身紅衣在禦花園中翩跹起舞,明明是觸及了他的靈魂。
他負手立在正門口,威嚴高大,居高臨下的看着雅柔:“鈕钴祿氏!”
雅柔吓了一跳。
外人面前胤禛對後宅女眷定會給臉面的,如這般生硬的口氣還是第一次。
她心中發緊轉過了頭,瞧見胤禛身後露出年氏小半邊得意的臉,便忽然明白了過來。
定然是因為年氏!
她上前走去仰頭倔強的看向了胤禛:“王爺喚我何事?”
即便心中惶恐此刻卻不能露了怯,不然叫胤禛因此覺得她心中有私又叫外人覺得她遠不如年氏在王爺心中地位,那她往後哪裏還有今日的風光!
明嫣就立在雅柔身後,擡頭去看胤禛,明亮的眼底裏帶着絲絲的探究,仿佛是個懵懂的孩童。
他捧在手心裏嬌養着的姑娘如何能叫外人随意踐踏了去。
何況這件事情上同明嫣有什麽關系?
鈕钴祿此時此刻如此做派原便是有些私心他也願意包容,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把明嫣叫了過來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他冷淡的越過了雅柔站在了明嫣的身邊,柔和的替她掖了掖鬓邊的碎發,低低的道:“今兒怎的起的這般早,是不是孩子又鬧騰你了?”
站在雅柔的角度正好能瞧見胤禛那雙幽深的眼底裏泛起的柔軟的浪花,像是春日的暖陽與往日的冰冷大相徑庭,寵溺又包容的瞧着明嫣,是雅柔從來沒有見過的神色。
她震驚的久久不能回神。
她才是最受寵愛的那一個!
不是別人更不可能是明嫣一個小小的格格!
她便又一次站到了胤禛的身邊,振振有詞道:“李姐姐身邊的兩個丫頭五日前是跟靈犀院的兩個丫頭結伴一起出去的,李姐姐說自己不知道丫頭為何要買,她跟前的兩個丫頭又不願說實話,我只能請了明妹妹過來問話,為了二阿哥也為了全院人的安全!”
容嬷嬷立在明嫣身後這時候終于品出了明嫣為什麽要親自來。
只要明嫣站在這裏即便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鈕钴祿側福晉仗勢欺人飛揚跋扈的形象就已經在王爺心底裏坐實了。
而之前為的二阿哥奔波勞碌所做的一切表現都成為了徒勞。
一切不過是轉瞬即逝的風光。
偏她還沒有意識到明嫣在胤禛心底裏的特殊,因為嫉妒和心胸狹窄還想故技重施,大義凜然的在來一次。
明嫣似乎有些無措,下意識的抓住了胤禛的衣角,低低道:“爺……”
她白皙的手指纖細又柔弱,握着他月白的袖袍看上去秀麗美好。
他便握住了她的手,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手掌,陰冷的看向了雅柔:“爺是如何交代你的?你為什麽要叫了她們兩個有孕的人過來?”
年氏到底心思靈巧,聽見胤禛這樣說,立刻撫着肚子輕吸了一口氣,荷香緊張道:“格格!格格你本來今兒肚子就不舒服,現下又跑了這一趟,如今只怕越發不好了。”
雅柔繃緊了面皮咬牙站的筆直,仿佛是受盡了磨難也絕不退縮的樣子。
原女主就是這樣任何,認定了道理就絕不退縮,胤禛曾說過,愛極了這般的倔強和堅定。
可她不知道,她本就不是婉柔。
胤禛有着上位者的傲然,大部分時候并不屑于與女子争鬥。
他拉着明嫣的手緩步下了臺階,吩咐身邊的蘇培盛道:“請福晉過來吧。”
蘇培盛垂眸應是。
他剛剛瞧着鈕钴祿側福晉的做派就知道今兒這事沒什麽好結果,竟然去動明格格,那可是王爺的命根子,王爺的底線,動什麽都不該動明格格,瞧吧,如今動了明格格,這幾日衣不解帶好容易得來的榮耀一下子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瞧瞧這裏幾十號的管事的那眼底裏幸災樂禍的光。
請了福晉過來就是還叫福晉主事的意思,福晉主事又有鈕钴祿側福晉什麽事?
雅柔差點癱坐在地上,還是琉璃眼疾手快扶住了雅柔:“主子。”
雅柔茫然的轉頭,胤禛握着明嫣的手已經将人帶出了寒香院,親手送上了外頭的暖轎,不知道是在耳邊說了些什麽話,那純潔如畫的面龐染上了嬌俏的笑,仿佛極其高興。
便是瞧不見胤禛的神色光是看着背影也感受到了他非比尋常的溫柔。
雅柔緊緊的掐住了手心。
年氏在旁低笑道:“說了王爺在乎子嗣,偏姐姐不聽。”
她還是那樣帶着幾絲哀愁和婉約,仿佛有說不盡的煩心事,就着荷香的手緩步下了臺階,昂首挺胸的樣子,好像是自己戰勝了雅柔。
雅柔冷笑了一聲。
她沒有輸,只是女主歷盡磨難的必經之路而已!
誰也別想瞧了她的笑話!
李氏趴在床榻上,屋子裏小小的一盆忽明忽滅的炭火,映照着巴掌大的溫暖,她抑制不住的瑟瑟發抖,也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弘昀。
不知這個鈕钴祿氏是怎麽知道的,她為了弘昀祈福的人偶被搜了出來。
先太子為的一個巫蠱案當時牽連了多少人,大阿哥如今還圈禁着,愛新覺羅一族談起這個人偶便格外避諱,何況如今正是風雨飄搖之時,一不小心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可是潑天大禍。
那時候天光還沒有大亮,王爺端坐在上首像是地獄的閻羅,一巴掌打下來的時候,叫她只覺得天塌地陷。
若不是為了幾個孩子,為了不叫外人知道,她此刻只怕是不能待在屋子裏的。
她就這樣完了麽?
那她的幾個孩子怎辦?她的弘昀怎麽辦?
屋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人,那丫頭穿着青色的比甲站在她的面前輕聲細語的說話:“聽說有人要是種了毒便會忽然驚起,坐卧不寧,您為何不把這個事情吵嚷出來,便是那個人偶最後也會變成陷害,與您無關。”
李氏一頓,眼眸霎時亮了起來。
胤禛握了握明嫣的手。
科場舞弊案他查出了一個大人物,手裏的證據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外頭老八老九幾個步步緊逼,不錯眼的盯着他,想揪出他的錯處,這時候後宅的風吹草動都可能成為朝堂上攻陷的把柄。
何況弘昀這次确實不好。
他沒有時間也不敢将明嫣放在風口浪尖。
他歉疚的将明嫣送進了轎子裏,柔聲囑咐:“回去就好好歇着,這裏的事情不用你擔憂,沒事的。”
她抿了抿嘴,擡頭也叮囑道:“王爺也務必照看好自個兒的身子。”
胤禛颔首,将簾子放了下來。
這小小的轎子像是春日院子裏盛放的一朵花。
若不是怕有人針對明嫣,他真想這會子跟着一塊兒去明嫣那裏歇一歇,去了靈犀院,歪在了南炕上,嗅着明嫣獨特的香氣,一日的煩勞憂愁都會煙消雲散。
他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轉身又向院內走去。
福晉從前頭過來向胤禛行禮,低聲道:“八弟妹剛剛叫人來送帖子,我已經擋回去了。”
胤禛點頭示意自己心中明白,關切的道:“原想着你身子不好,叫你歇息兩日,如今看,後宅的事情還是離不開你。”
福晉低低嘆息了一聲。
一切便都在不言中。
雅柔并不打算走,她見福晉進來,又一次鬥志昂揚的迎了上去。
這世上沒有人能擊敗她!
沒有!
屋子裏的李氏忽然嚎叫了起來:“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雅柔一怔,想起了明嫣那俏麗無雙妩媚天成的臉,緩緩的勾起了唇角。
即便她沒有成事,可若是能将兩個眼中釘拉下馬,又何嘗不是她的勝利?!
她還沒有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