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栽贓 這個賤人

暢春園的賽馬場上喊聲震天。

高鑄的看臺上達官貴族高坐其上, 各家女眷的位子上又圍了一圈帳幔,遙遙看上去像是閃爍的星光。

鑲藍旗的騎手一時領先,鑲藍旗的看座上響起了陣陣的鼓聲。

主坐上的皇上似乎也在微微颔首,侍立在邊上的景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巋然不動。

淩柱瞧着皇上對着景深時候的和善不由得深深垂下了眼眸。

他棄之如履的兒子覺得丢人現眼的兒子, 竟然深受皇上喜愛, 以白身侍立皇上左右, 連張廷玉馬齊等一衆朝廷重臣都要靠後。

他做到如今三品大員, 其實跟皇上連話也沒有說過,遠不及這個自己從來都瞧不上的大兒子。

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馬氏坐在他的身側也向景深的方向瞧了一眼。

皇上只怕未必知道景深的龌龊, 這個跟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怎的能夠站在如此的高度紮她的眼?!

她在淩柱耳邊低語道:“老爺,您跟大爺如今可比仇人還要鬧的大,如何能夠眼睜睜的瞧着他平步青雲然後反過來跟家族作對?以他的性子, 必定要将咱們家踩的稀碎,您可千萬不能放任他做大!”

夏日的熱浪卷過人潮,所有人瞧着馬場上狂奔的馬匹激情澎湃。

明嫣坐在福晉的身側将弘歷抱在懷裏,不到三個月的孩子已經能夠穩穩當當的端住脖子,震天的喊聲不但沒叫他露出絲毫的怯意,反而叫他露出了早于同齡人的笑意。

胖嘟嘟的小孩子,唇紅齒白的漂亮, 只穿了一個大紅五毒的肚兜,誰又擋得住他的魅力。

福晉是難得真心實意笑着的:“你也是膽子大,這麽小點孩子萬一吓着了怎麽辦?”

她額娘在的時候就是這麽養他的兄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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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兄長自小天不怕地不怕, 膽子正身體也好。

她笑着親了親弘歷:“他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 怎麽可以膽子小?”

福晉微頓, 瞧着這如畫的眉眼在滾滾紅塵中猶如一顆清涼的水滴,醒目又清澈。

身邊三阿哥家中的八阿哥弘暹早過了兩歲,坐在三福晉身邊因這熱鬧的場面趴在奶嬷嬷的懷裏嚎啕大哭。

三福晉往這邊看了一眼瞧出是弘歷, 拿眼瞪着身邊的人,搖着扇子隔着帷幔跟四福晉說話:“你們家這個四阿哥到是膽子大!”

福晉笑了笑。

雅柔便也嗤笑了一聲。

她面上的紅色疙瘩酒氣過去後也下去了,好像真的是有些酒精過敏。

她坐在位子上吃了兩顆水晶葡萄,聽着震天的喊聲只覺得格外煩心,便起身離開了位子,從夾道上出去,一路搖着團扇往園中的水邊去乘涼。

樹木參天林蔭小道,目之所及皆是蒼茫綠色,仿佛置身海洋般浩渺無邊。

她撿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有人在她身後低沉着嗓音道:“好巧。”

她驚詫的轉過了頭。

紫薇花樹下藍袍的青年溫潤如玉,仿若皎皎明月,見之忘俗,深邃的目光中露着幾分若有似無的眷戀和缱绻,又仿若成了耀目的太陽。

書中所說八阿哥容貌俊美,性情溫和。

雅柔不由得垂下了眸,握緊了手中的團扇:“八爺,上一次……”

她思量着上次情形必定是叫八阿哥厭惡上了,有心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

卻不想對面那人悠揚道:“上次宴席上側福晉寵辱不驚,鎮定自若的風範實在叫我仰慕敬佩,不想今日在此巧遇,正想為上次之事說上兩句,側福晉之風采如何能因些微瑕疵受損,美玉有瑕,亦是美玉。”

雅柔驚詫的瞪大了眼。

轉瞬又成了感動。

情人眼中出西施,她自認出了醜,八阿哥卻覺得她有铮铮傲骨,仿若梅花香氣必要透寒而出。

她微紅了眼眶,捏着帕子站在那裏不由自主的端起了娉婷的身姿,顯示着自己為女子的美好。

八阿哥眼底裏一片幽深,漫步靠近了雅柔,立在她的身側垂眸道:“側福晉在此做什麽?”

雅柔立刻就計上心來。

她擦着眼角的眼淚低低的抽噎道:“此事原不該向八爺說起,只是又實在困惑我許久,不知如何排解,八爺既問,我若不說,又仿佛,仿佛是信不過八爺。”

她說着話擡眸嬌羞一瞥,眼底裏波光淩淩。

八阿哥仿若是沉迷于她的美色中不能自拔,立刻就道:“側福晉但說無妨!”

雅柔低聲道:“您瞧瞧這個。”

她将那寫着“吾愛”兩字的紙條遞給了八阿哥,低聲道:“這是弘晖于我的。”

八阿哥驚詫的看向了雅柔。

繁茂的梧桐樹下綠蔭成陣,偶爾星點的金光漏下來,同這陌生女子項上赤金的項圈相映成輝。

惡毒刻薄,離經叛道。

雍親王的後宅裏果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他壓着眼底的厭惡,低低的憤慨的道:“他怎敢?!”

雅柔用帕子掩着嘴角得意驕傲的笑意嗚咽道:“八爺,我該如何是好?”

她刻意靠近了八阿哥,手臂若有似無的擦過八阿哥的袖袍,仰着白淨的臉蛋,滿目哀求。

八阿哥後退了半步:“我替你出氣。”

雅柔立刻歡喜起來,想了想道:“聽說弘晖明日要去外面狩獵。”

他只說了一句這個女人就将路子都遞給了他。

明明長着一張溫婉細膩的面龐內心中怎的會這般龌龊惡毒?

他怕露了心思,只能繼續垂了眸低聲道:“我明白了,只是總該有個裏應外合的人,你安排個人,到時候來聯系我。”

雅柔想了想到也是對的。

便也低低的應了一聲。

明嫣立在假山後聽的一清二楚。

她憶起堂姐九歲前的事情,她們偷偷養了一只小兔子,老太太知道了要拿去廚房,堂姐抱在懷裏哭了整整一夜。

從前那個善良寬厚的堂姐,終究叫這不知道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占了軀殼。

她為了兒時的情誼容忍了這許久。

八阿哥漸漸走遠,雅柔轉身向回走,她滿心歡喜滿心期待,猛的轉身卻看見了明嫣。

漂亮的眼眸裏幽深如寒潭,淡淡的瞧着她,陌生又清冷。

她裝作若無其事道:“妹妹在這裏做什麽?”

明嫣淺笑了笑:“姐姐猜一猜?”

雅柔猛然冷了臉。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是聽見了那些話,要用這事情威脅她?!

她向四周一看,花木茂盛是景致也是屏障,夏日天光明亮可是參天的大樹下卻顯得陰氣森森。

寂靜無人。

她陡然變了臉。

卸掉了往日的僞裝,沒了裝出來的溫柔雅致,她那張不過爾爾的臉蛋,瞧起來刻薄又生硬,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裏閃爍着狠毒又涼薄的光。

就仿佛明嫣所認識的雅柔不過是一張描畫出來的皮相,皮相下的這張臉才是真實的不為人知的雅柔。

一張嘴,連聲音也變得粗啞難聽,威脅道:“你最好識相些!”

騙了她那麽多年,直到這一刻明嫣才瞧見了雅柔的真實模樣。

明嫣不由得掩嘴笑起來,姿态曼妙動人:“姐姐好好的做什麽變臉?姐姐從前做了那麽多惡毒的事情,也沒有學會識相,怎麽反倒跟我說這些話?”

雅柔的瞳孔一震,不由得又仔細瞧着明嫣。

梨花般細膩的面龐上,明亮的雙眸璀璨似星辰,從容淡雅中又帶着說不得熟悉。

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倒退了兩步:“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姐姐真的不知道麽?做了那麽多虧心事,午夜夢回的時候可曾擔心過報應?”這聲音嬌軟甜糯,帶着江南水鄉的韻味,卻偏偏的叫雅柔的心底裏透出了徹骨的寒涼。

她眼底裏湧上了驚恐,仿若是鮮花上落了霜,寒風中淩冽抖動,指着明嫣想要說話,卻半響都張不開,仿佛是有什麽東西塞進了喉嚨裏,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語。

有人從不遠處走來,樹上的兩只喜鵲扇動着翅膀走遠,明嫣哎喲了一聲,跌坐在了繁花中。

月白的衣裳依在層疊的鳳仙花中,像是誤落凡塵的精靈,嘤嘤的哭起來,驚恐的看着雅柔。

雅柔目瞪口呆。

好像這樣的事情她曾做過無數。

福晉一衆人從後面走了過來,宋氏将雅柔扶了起來,憤慨道:“側福晉做什麽?”

福晉冷臉道:“她年歲小,雅妹妹若是有看不慣的同我說,萬不該在外人面前如此作踐她。”

明嫣擦着眼淚難過道:‘福晉,不關雅姐姐的事,不是她……’

宋氏冷聲道:“妹妹別怕,我們都瞧見了的,福晉會為妹妹主持公道的!”

雅柔閉了閉眼,叫自己從剛剛的惶恐中退出來,穩住了心神,擡眸冷冷道:“我為什麽要推她?”

明嫣仿若是被吓着了,連連往宋氏身後躲:“不是的,不是…..”

她越是這樣大家就越是認定雅柔欺負了明嫣。

從前自己用這一招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有一日反被別人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方覺得氣血逆流,憤恨欲死。

這個賤人!

就算是她推了明嫣又怎麽樣?

她一個側福晉難道還收拾不得一個格格?

王爺寵愛擡舉她,她怕什麽?

她徹底冷靜了下來。

輕蔑的瞧了明嫣一眼,向福晉行了一禮,轉身飄然而去。

宋氏憤憤不平道:“她如今愈發肆無忌憚了,福晉都不放在眼裏!”

福晉嘆息着輕拍了拍明嫣的手,安撫道:“你不必怕,這事情我會跟爺說的。”

明嫣收了眼淚,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福晉本就繁忙,萬不要為了我這點小事操勞,不礙事。”

福晉笑了笑。

這樣好的機會,她為什麽不在王爺跟前提一句?

王爺疼愛明嫣,定不會容忍了雅柔如此做派,這樣的事情她不但能說,且能說的格外漂亮,說的雅柔一蹶不振。

她攜了明嫣的手,柔聲道:“走吧,先回去,我叫竈上做了甜碗子,一人一份去去火氣。”

宋氏立刻道:“果真還是福晉愛惜咱們!”

八阿哥瞧見了胤禛。

同皇上身邊新寵景深坐在水榭裏,四面是人都瞧的見,既顯得心中敞亮,又叫人覺得嫉妒。

他給景深遞了兩次好意,這個景深都無動于衷,怎麽就跟胤禛這般要好。

還是如小時候一樣讨厭。

就算是什麽都不用做,皇上念着先皇後對胤禛多有偏愛,佟家的人念着先皇後也對胤禛多有關照,明明生母的出身也不好,偏偏胤禛總是那個叫人豔羨又高不可攀的人。

他呼出了一口濁氣,漫步到了跟前,笑着道:“四哥!”

景深便站了起來,要向八阿哥行禮,八阿哥忙扶住了他,十分客氣:“景深是皇阿瑪身邊紅人,又飽讀詩書,見識非凡,不必如此多禮。”

胤禛微垂了眸。

這些日子景深這個冉冉升起的明星叫多少人眼熱,又叫多少人費心費力的巴結。

可偏偏,景深剛剛對他言說:“我願為四爺效犬馬之勞,只求四爺善待舍妹和孩子。”

湖光粼粼,景深正氣凜然,就算叫他多想他也做不到,何況做男人,他又如何沒有這點自信?

他淡淡道:“明嫣和弘歷我自然愛護,不必為此勞動景深。”

景深便不由得笑了笑,嘆息道:“上蒼到底還是憐憫她的,遇上了王爺這樣憐香惜玉的人,王爺這般說我就放心了,往後我在暗處不便與王爺多多相處,但王爺有事盡管吩咐!”

從前的景深随着妹妹的身死也死了,又随着妹妹的重生也一并活了過來,成了現如今的景深。

八阿哥也坐了下來,想與景深多說兩句,景深卻已經站了起來:“景深還有事,先走一步。”

青年的背影透着勃勃的生機,像是早晨升起的太陽,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八阿哥忽的笑了笑。

胤禛也不能每次都這般得意的,有那樣一個側福晉在,他必定會好好的當衆打了一次胤禛的臉,叫他也知道知道何為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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