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死 胤禛抱着明嫣從花柳的一頭走過來……
原野上的風吹過來滿是燥熱和煩悶, 知了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尖利刺耳。
八阿哥的随身太監王景猛的蹦了起來,被李衛一把鉗制住。
胤禛眼眸幽深,在這片刻的時間裏, 已經有百萬種思緒飛過。
如果現在就去請大夫, 萬一八阿哥只是小事如此傳揚出去, 不知會叫有心人傳成什麽樣, 若是不叫大夫就這樣放任不管,萬一八阿哥因此被耽擱, 那他還是一個死。
胤禛還從沒有像這刻煎熬過。
他蹲下身子,試着掐了掐八阿哥的人中。
八阿哥毫無血色的面龐如古井一般毫無波瀾。
怎麽辦?
此時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命流逝的聲音。
像是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啃噬着他的身心。
“我瞧瞧。”
明嫣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穿着淺藍的布衣, 站在繁盛的薔薇花前,白淨淺淡,像是潺潺溪流從幹旱的荒漠上流過,叫胤禛猛的眼前一亮。
他怎麽忘記明嫣是通醫理的!
他從來都知道她漂亮。
可卻從來都未發現她的從容淡然的笑意,于他而言簡直猶如救命的仙藥。
明嫣已經蹲下了身子探查了八阿哥的情況,一面向蘇培盛吩咐:“去拿根繡花針過來。”
Advertisement
她做起事情來細致優雅,總是有條不紊的淡然, 像是夏風中搖曳的蕙蘭滿身光華,意外的叫他生出了仰望之姿。
八阿哥左脈摸不到,人中已平, 陰陽相隔。
胤禛擔憂道:“怎麽樣?”
明嫣擡眸, 眼中光華璀璨, 淺笑道:“王爺喝上一盞清茶的功夫就好了,無礙。”
胤禛不由得透出了一口氣。
再看明嫣淡然之中自有一股做事的認真持重,以至于面龐上有着觀音般的端莊肅穆, 即便她沒有處置過這樣的事情,可胤禛就是沒來由的信任。
蘇培盛飛奔着捧來了繡花針,明嫣接過去先紮人中穴。
一針下去,八阿哥忽的大叫了一聲睜開了眼。
胤禛猛的松了一口氣,幾要坐在地上。
漫長的煎熬的枷鎖忽的去掉,他清爽的透出了一口濁氣。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李衛松開了王景,王景擦着眼淚跪在了八阿哥的身邊扶起了八阿哥:“爺?爺?”
明嫣淡定清晰的囑咐八阿哥:“跟着我的囑咐呼吸吐納,我在為你針左側內關穴。”
八阿哥不由得虛弱迷茫的擡眸看。
這張叫人魂牽夢繞的面龐近在咫尺,柔軟的烏發有一半散在肩頭,夏風吹過去淡淡的清香飄過來,那清冷的眼眸看過來,宛若山河錦繡,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手指纖細又修長,在這般千鈞一發的時刻,捏着那根在尋常不過的繡花針卻像是揮毫潑墨的文人雅士,沾染着千年的墨香,儒雅大氣。
明嫣又取了十宣穴和右側內關穴各紮了一針。
過後又號了脈,在等了小片刻的時間,八阿哥身上大汗逐漸消退,人竟可以坐立起來。
剛剛那麽兇險,這才盞茶的功夫竟然真的化險為夷了!
所有人都萬分震驚,仿佛看的是什麽神跡。
唯獨明嫣自始至終淡然自若,淺笑着站了起來,向八阿哥蹲了蹲身子:“八爺身子虛弱,回去還是要好好調理,這些日子就不要随意出門了。”
八阿哥細瞧着她眼底的淡漠和疏離,也一并的笑的溫和淡然:“多謝明側福晉救命之恩,某之後定當傾力回報。”
明嫣轉身,月白的裙裾劃過慵懶的弧度,淡藍的繡花鞋踩過灰黃的土地,走出的卻是步步生蓮的姿态。
胤禛微閉了閉眼,向着八阿哥冷笑了一聲:“你也不必惦記着這事情,只望你往後不要在無故尋我,便是最大的報答了。”
要不是明嫣通這一道,今日的事情必将發酵的無法控制,八阿哥活不活的且先不說,他處心積慮籌謀到今日的一切都将毀于一旦!
報答?!
實在可笑。
且瞧瞧他剛剛神志不清時候看明嫣的樣子!
這些人表面裝的一本正經,可誰又抵擋住他的姑娘的魅力?
容貌出衆且內裏滿腹才華,遠超尋常女子,剛剛的那份從容淡定和這一身的醫術,就是他也拍馬不及。
這樣的優秀的人,誰能不喜歡?
不過喜歡也無用。
有他在,這些人頂多也只能瞧一瞧,什麽都做不得。
他忽的就獲得了極大的成就感,冷冷的看了八阿哥一眼,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八阿哥坐在地上看,一支粉白的薔薇花頂着兩片鮮綠的葉子在風中微微的顫抖,胤禛占有的将那女子擁在懷中,霸道的宣誓着主權。
八阿哥自嘲的笑着閉上了眼。
從初次見面他就為這女子的容貌和氣度折服,卻偏要在面上露出不屑。
直到今日被她所救,神志不清時所有的一切都破防了。
這般美好又滿身才華,疏離淡漠也別有韻味。
呵。
他輕笑着搭着王景的手掙紮着站了起來:“走吧,還不知今日之事皇上那裏會作何反應。”
皇上的眼睛無處不在。
他今日冒着風險出來,還不知皇上又要如何處置。
僥幸不死,那餘生可做之事尚且夠他忙碌,他偏不信,他鬥不過命。
胤禛将弘歷抱上了馬車,轉身将明嫣也抱上了馬車。
明嫣忍不住笑起來,滿面紅暈,胤禛緊跟着上了馬車,轉身又把明嫣撈到了懷中,像是個珍寶一般愛不釋手。
明嫣掙紮着要下來,胤禛卻怎麽也不放手,低低道:“爺要是不将你看好了,萬一叫別人搶了去怎麽辦?”
他的眼睛這會子看上去像是閃爍的星辰,透着真心實意的歡喜和喜愛,叫他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說不出的溫柔缱绻。
明嫣好笑道:“我一個已婚婦人,誰來搶我?”
胤禛低笑着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有多迷人。
他珍愛的摩挲着她細嫩的雙手,問她道:“你今兒給爺解了這樣大的一個難題,你說你想叫爺賞你什麽?”
她小聲道:“我什麽都不要,只要爺高興就好。”
胤禛微怔。
她怎麽就這麽懂,這麽會,每一句都能說到他的心尖兒上,叫他恨不得将命都拿出來送給她。
小胖子弘歷識趣的睡着在了馬車裏。
胤禛眼眸越發暗了起來,手也漸漸的向上爬,親着她的唇瓣,沙啞着嗓子道:“不若爺今兒晚上好好侍候侍候你?”
明嫣一下子漲紅了嬌嫩的面龐,忍不住向後躲。
那哪裏實在侍候她,分明是胤禛在取悅自己。
他瞧着一本正經,那些事情上點子又多,且毫無下限。
她被他纏的實在沒有法子,随口道:“我想找個大地方游泳。”
胤禛聽着一頓,大手順着她寬大的衣袖向上摩挲,思索道:“大地方?哪裏大?”
明嫣垂着眸不說話,白日裏總要歇午覺的,這會子也到了睡覺的時候,馬車搖起來,她也一并昏昏欲睡,歪在他的身上含含糊糊的道:“哪裏不大?”
胤禛的眼眸陡然一亮。
明嫣根本瞧不見,只聽得他在耳邊低低的暗含着隐約的興奮道:“行,今兒夜裏爺就給你找個好地方。”
半夢半醒間,明嫣心裏想着,為什麽要夜裏玩兒?
年氏坐在小樹林裏乘涼,胤禛抱着明嫣從花柳的一頭走過來,沾染了滿身的芬芳,像是神仙眷顧的伴侶。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不由得站了起來,兩步就站在了胤禛的去路上。
她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肚子高隆,穿着銀紅的紗衫站在去路上,格外的顯眼。
年氏以為胤禛這般親昵的舉動怎的也要避嫌。
可她都走到了跟前,胤禛只擡眸瞧了她一眼,在看見她的肚子的時候才露了些許溫和,叮囑了一句:“這會子曬,回去歇着吧。”
懷中的女子顯得弱不禁風的美好,露着半張小巧白皙的臉,那看不清的容顏仿佛也寫着淡淡的嘲諷和不屑。
年氏張了張嘴。
一樣的人,從前的時候遠不如她受寵,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在王爺心中的地位這般重了。
難道就是因為容貌出衆?
她攢眉應是,要往回走,結果腳下一崴,跌坐在了地上,立時嘤嘤哭起來,向着胤禛道:‘王爺!’
她今兒要是如此回去,往後別人怎麽看她?
她就不信她懷着身孕摔倒在地上,王爺還能不将明嫣放下來?
這後宅裏的任何人和事,就算是大過了天,可也絕對大不過子嗣!
然而叫年氏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胤禛抱着明嫣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吩咐兩邊的下人:“快将年格格送回去,在去請太醫!”
年氏呆呆的坐在地上,仰望過去胤禛的背影越發的高大,那懷中女子三寸金蓮穿着的繡花鞋精巧華美像是個大寫的嘲諷。
下人們圍過來要攙扶年氏,年氏冷冷道:“不必!”
她搭着荷香的手站起來,挺直了腰杆緩步向前。
有人在旁低語,年氏便越發高傲。
若是剛剛沒有故意試探,這會子也絕不會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外人來看她一個身懷有孕的還不及一個淺眠的,這是何等打臉!
明嫣睫毛微微顫抖。
她處心積慮到今日在胤禛面前再一次展現了她的能力,如今在胤禛心中她已不單只是個貌美女子。
她有能力給他幫助,有才能被外人觊觎。
她是可以跟他并肩站立的人。
若是不珍視她,或許會失去她。
如此,她似乎還要謝謝八阿哥的那份愛慕,将她在胤禛心中的位子推到了極致。
年氏簡直是瞌睡了來送枕頭,如此及時。
她現如今真是需要這般高調的地位,在福晉身子不适的時候,将後宅的事情都收攏到她的手中。
她勾唇淺笑,仿若盛開的罂粟。
李氏坐在大案的對面,盯着三阿哥寫字,三阿哥只寫了兩個就哼哼着:“我渴了,要喝蜂蜜水!”
李氏忙吩咐丫頭:“快把蜂蜜水端上來。”
三阿哥端着蜂蜜水小口小口的喝得格外的慢,李氏卻瞧不出他的心思,滿目的慈愛。
寶珠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李氏便站了起來,越過三阿哥站在了外頭廊下,打着扇子低低的說話:“還有這樣的事?”
“可不是,年格格那臉色,實在差的吓人。”
李氏原是掩嘴輕笑的,可漸漸的也笑不出來了。
後宅裏現今就剩下三阿哥和四阿哥兩個男孩子,王爺有對那邊這般着緊,照這樣子下去,往後哪裏還有她的三阿哥的位子。
李氏漸漸的陰冷了起來。
想了想又問寶珠道:“廚房現今到底是個什麽情景?”
寶珠低低道:“說是那邊的人再管,可都是福晉的人誰也不服誰,主子到不如在這上頭想想辦法,攪渾了廚房的水叫王爺瞧瞧,明側福晉管不了,福晉又身子弱,這後宅的事情還是要靠您!”
李氏聽着不自覺的微微笑起來。
裏頭的三阿哥又喊着要如廁,奶嬷嬷丫頭圍了一圈伺候。
李氏想了想道:“走,過去瞧瞧年氏,兩個人搭着夥才好做事情!”
李氏一走,三阿哥弘時到是徹底沒人管了,他已經五歲了,宮裏沒有叫他進宮讀書的意思,前頭的先生又一貫溫和,不敢對他嚴厲,丫頭婆子們都捧着他,他假裝瞌睡,裝着睡下來,一會指使這個,一會指使那個,待得屋子裏照看他的丫頭昏昏欲睡起來,他便起身偷偷跑下了床。
外頭正是午睡的時候,四處靜悄悄的,小太監們拿着網兜在抓知了,連樹蔭下的梅花鹿都在打盹。
他一個人走過參天大樹罩着的林蔭大道,不知覺間走到了一處綠竹叢生的園子後頭。
有個胖嘟嘟的小孩子正在逗一只雪白的哈巴狗,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弘歷。
弘時便端起了兄長的架子,走過去喊着道:“弘歷,你這只狗是哪裏來的?”
弘歷吓了一跳,轉頭看是弘時,這才道:“這是阿瑪送的。”
為什麽阿瑪沒有送他一只?
弘時格外的不高興,惡狠狠的道:“我是哥哥,應該我先有,你把這只狗給我,不然的話我就揍你!”
弘歷的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了一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弘時。
這個哥哥長的眉清目秀,瘦瘦小小的跟個小丫頭一樣,這是想搶他的東西?
他雖然年紀小,可天生聰慧,心裏卻清楚。
他既不能給額涅惹麻煩,也絕不會把自己心愛的寶貝讓出去。
弘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小狗嚎啕大哭起來:“你不能搶我的小狗!你不能!”
不遠處跟着的吓人們聽見了動靜慌張趕了過來。
大丫頭書墨冷冷的看着弘時道:“三阿哥怎麽可以欺負弟弟?!”
李氏坐在年氏的院子裏,小院裏花團錦簇,疏密有致,永遠一副文人墨客的清高模樣,懷孕七個多月的年氏還是四肢纖細的樣子,不施脂粉臉色蠟黃,卻越發的有股西子捧心的嬌弱。
她搖着團扇壓低了聲音:“可不能瞧着她一家獨大。”
年氏垂着眸道:“側福晉說的事,這個事情還要瞧着側福晉的手段和本事,但有用得着的地方,盡管開口。”
李氏笑看着年氏,滿目贊賞:“還是你懂事。”
年氏便也跟着笑。
炎炎夏日裏,兩面走風的蕪廊上卻格外清涼。
有李氏打頭去收拾明嫣她做什麽要動手?
她雖然心中憤恨可還是分的清輕重。
要跟明嫣對上也還要到了明嫣的身份,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比起将明嫣拉下馬,她覺得收拾李氏更加容易。
聽說李氏家中有個不成器的兄弟,她想着越發笑的人畜無害。
小丫頭提着裙角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側福晉快去瞧瞧,三阿哥偷偷跑出去到竹幾舍将四阿哥打了!”
李氏吃了一驚,忙站了起來。
着急的向外走,甚至踢掉了一只繡花鞋,小丫頭手忙腳亂的給她撿回來,一群人慌裏慌張的往外走,一陣風一樣刮了出去。
年氏歪在涼榻上難得的笑起來。
果然還是狗咬狗最好看!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的格外歡暢,等她生下來阿哥再說。
弘歷的哭聲大的叫籠子裏的鳥雀撲棱棱的煽動翅膀,清雅的屋舍裏,盛開的一盆大紅的山茶花跟弘歷的臉是一般的顏色。
吃了一半的糖蒸酥烙擱在梅花小幾上,芙蓉蟠龍鼎裏細細的香煙袅袅升起。
明嫣一面輕拍着弘歷的脊背一面給他搖着團扇。
弘歷的眼睛便随着團扇上那一只惟妙惟肖的貓兒一般來回的動。
胤禛瞧着站在當地的弘時。
瘦瘦小小的瑟縮成了一團。
他盡量溫和的道:“剛剛是怎麽回事?”
弘時在阿瑪的威壓下白着一張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嫣柔聲勸着道:“多大點事情,一家子兄弟難免磕磕碰碰,別吓着孩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氏高聲在外道:“弘時從來不會打人,你別想拿着這是欺壓我們母子!”
她大步走了進來,待看到胤禛的時候面色明顯一僵。
顯然并不知道胤禛也在這裏。
可她也顧不上這些,一把将弘時摟在了懷裏,高聲的道:“弘時是最乖的,從來不會打人,何況不過一只小狗,她要多少沒有,也不稀罕這些東西,你別想着拿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情來敗壞王爺對弘時的好感!他可是長子!是長子!弘歷可比不過!”
明嫣淡淡的看着李氏。
一個額涅護着自己的孩子無可厚非,可也不能不辨是非,胡攪蠻纏。
剛剛還覺得有些害怕的弘時果然在額涅的庇護下,小臉上也有了神采,抓着李氏的衣角拔高了聲音:“我沒有搶他的小狗!沒有!”
從前豔冠群芳受盡寵愛的李側福晉,頂着滿頭的汗珠站在胤禛的對面,像是個無理取鬧的潑婦。
胤禛心中原本還殘存的最後一點美好也蕩然無存。
他坐在了黑漆太師椅上,平靜的看着弘時:“阿瑪并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要問清楚事情經過,而你正好年歲大,能說的清楚,沒人說你要搶弘歷的小狗。”
因為沒人說,這種此地無垠三百兩的說法就越發顯得欲蓋彌彰。
弘時似乎有些小小的愧疚和不安。
可李氏卻陡然緊張了起來。
她的孩子完美無缺,不會搶小狗也不會欺騙父母。
她抱緊了弘時,尖刻道:“這個事情跟弘時沒有任何關系,王爺要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先帶着孩子走了!”
胤禛一下子怒火中燒!
他在教育孩子李氏在跟前萬般阻撓是想做什麽?!
這般不辨是非毫無底線的維護孩子分明是在害人!
他陡然站了起來。
卻覺得明嫣在身後輕拉了他一把,他一頓,轉頭看。
明嫣微搖了搖頭:“別當着孩子的面,有什麽私底下慢慢說。”
李氏可以不管不顧,他做男人的卻不能沒有分寸。
胤禛到底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已經在額涅懷中睡着的弘歷,滿眼希冀。
到底還是明嫣會教養孩子。
從來都不會叫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