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郊游 胤禛愛極了她的這段嬌媚……
圓明園的竹幾舍造的拙樸精巧。
叢叢的綠竹在夏風中搖曳, 越發的清爽宜人,環繞了竹屋一圈的潺潺溪水更添了心曠神怡的韻味,火紅的石榴花樹下,搖椅微微晃, 女子烏黑的發髻間碧玉的發釵, 挑起的青色的裙角一樣的風中起舞。
目之所及, 牆外山川錦繡。
林青家的站定了腳步, 後頭的幾個管事也都停了下來,蹲身行禮:“明側福晉吉祥。”
明嫣微微笑着睜開了眼。
杏眸中光華璀璨, 又像是江南的煙雨摸不透的清冷華麗。
絕色的姿容淺淡的笑顏中原該是賞心悅目的事情,幾個管事們卻有些膽怯起來。
記憶中的明側福晉一貫的好言好語,聲音柔和, 從來沒有向下頭人發過脾氣,可是真的站在了明側福晉面前,瞧着那漂亮的眼底裏在對上她們這些府中的老人時候的幾絲慵懶竟莫名的生出了幾許卑微。
夏日的陽光到了郊外的圓明園似乎都溫柔了起來,光穿過青竹細碎的灑在了這白淨細膩的面龐上,像是華貴的珠寶。
明嫣淡笑着道:“叫幾位管事的坐下說話。”
丫頭們端了繡墩上來,請林青家的幾位管事坐下,小丫頭立刻給每人上了一碗涼茶, 一份甜碗子。
林青家的端起茶盞輕嗅了嗅。
夏枯草、桑葉、菊花幾位藥材熬成的夏桑菊涼茶,仔細聞起來似還有其他幾位藥材,在往旁邊看, 小巧別致的粉彩高腳碗裏, 甜瓜去籽淋上鮮榨的葡萄汁放上蜂蜜葡萄幹, 與別處不同的是還加了幾勺新做的酸□□。
這樣上好的東西,別的院子裏都是主子用,用完了或有剩下的才給體面的下人賞一些。
早聽說明側福晉的院子裏丫頭們吃穿都比別處好。
明側福晉自己莊子上的東西先拿來自己用, 都是頂頂新鮮的,若有剩下的才拿出去叫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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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覺得明側福晉拿出來了好東西招待她們,可只怕在明側福晉來看,也不過是慣常的物件。
如此景大爺還有芳菲姑娘常往側福晉這裏送東西也不是空穴來風。
幾個管事們吃着酸甜可口的甜碗子,面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些。
明側福晉可不是旁的別人,人家是正兒八斤有底子的。
明嫣待得幾人吃喝了幾口才徐徐的開了口:“原也沒有什麽緊要的事情,雖說福晉将這廚房的事情分派給了我,可都是照着從前的規矩行事,有我或者沒我都和從前的一樣,不過我又想着我若不跟幾位管事的見見面,說幾句話,又仿佛顯得我不把福晉的話放在心上一樣。”
林青家的立刻笑着開了口:“明側福晉只管放心的好,廚房的事情咱們必定辦的妥妥帖帖,不叫明側福晉費一點心思。”
她生的肥瘦勻停,養尊處優的皮膚細膩,穿着青色的比甲帶着赤金的手镯,坐在明嫣的對面也很有些當家太太的氣勢。
明嫣笑躺在搖椅上慢慢的晃。
團扇蓋在了雪白的面龐上擋住了金子一樣的光芒,明嫣似乎昏昏欲睡了一般,聲音也顯得缥缈:“聽說昨兒小竈上為的幾個雞蛋打了起來?”
林青家的吓了一跳,轉頭看了一眼邊上坐着的廚房管事王五家的媳婦。
王五媳婦生的珠圓玉潤,一樣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格外緊張,顯得笨拙的可笑,她點頭哈腰的站了起來:“沒想到這樣的小事竟然驚動了明側福晉。”
明嫣纖纖素手拿着團扇緩緩的搖起來,鵝黃的扇墜便也随着一晃一晃的動,像是個翩跹起舞的蝴蝶。
蔥色的紗衫上,點點白色的梅花仿若冬日的飛雪。
王五媳婦原計較着如何回這個事情,明嫣卻漫聲道:“如此倒也無事了,各位先回吧,若有事自要請格外再來說話。”
像是繩子勒在了脖子上,卻又忽然松開叫人跌了下去,左右品味都不是滋味。
衆人摸不透她的心思,越發覺得明嫣深不可測。
自也不敢再多言語,躬身見禮退了下去。
待得出了院子,夏風一吹,王五媳婦擦着額頭的汗珠同林青家的道:“老姐姐,側福晉剛剛是什麽意思?怎的說了一半又不說呢?”
林青家的淡笑了笑道:“你是福晉的人,明側福晉也不會為難你,不過提點你兩句,叫你平日裏做事仔細一二。”
王五媳婦聽得這話仔細一想不由得笑起來。
廚房裏頭幾乎都是福晉的親信,福晉将這事情交代給明側福晉,明側福晉雖看着她不高興,可是也只提了一嘴,多的一句話也沒有。
就像林青家的說的一樣,不過是提點兩句而已。
她操着手笑的一臉得意。
明側福晉就是在能耐,後宅裏照樣越不過福晉去。
她就是翻了天也沒得明側福晉說話的份!
廚房的副管事劉奇家的看的嗤笑了一聲。
她向來看不過王五媳婦扮豬吃老虎的做派。
一衆人往前走了兩步,雲秀從後頭叫住了劉奇家的:“劉姐姐等一等。”
劉奇家略微思量挺住了腳步。
待得在回去,院子裏的繡墩小幾早都收了,明側福晉正站在院子裏頭澆花,她進去蹲身行禮,原以為明側福晉要說廚房的事情,卻聽得道:“聽說你家小女兒做針線手藝不錯?”
劉奇家的一愣,忙道:“回側福晉的話,從小就叫她跟着針線上的學手藝,她又是個願意學的,因此做的尚可。”
明嫣笑着道:“如此我就把她要到我的院子裏來了,正好我缺個有手藝的丫頭。”
劉奇家的一愣,忙跪下行了大禮:“多謝側福晉擡愛!”
側福晉是整個後宅中最受寵的不說,況且財大氣粗,跟前的丫頭走出去,比那些個侍妾還要體面,更重要的是待身邊人好。
不似那邊的李側福晉,對身邊的人非打即罵,又時常發脾氣,下面的人私底下時常議論,管李側福晉發脾氣叫做刮旋風。
多少人擠破了頭要到明側福晉跟前來侍候,沒想到側福晉竟然專門提點了她!
她着實大喜過望。
雲秀笑着上來扶起了劉奇家的:“劉姐姐快起來吧,回去叫你家二丫收拾收拾就過來。”
劉奇家的歡天喜地的出了院子,又走了一段才回過神來,明側福晉這樣做是什麽意思?怎麽還是對廚房的事情一句不提?她接下來該怎麽辦?
含玉捧了銅盆上來侍候着明嫣用澡豆淨手,雲秀遞過了西洋帕子,明嫣擦了擦手,容嬷嬷在旁低低道:“福晉當着王爺的面給了主子好大的權利,廚房這樣的地方都分了出來,可是誰不知道那裏頭都是福晉的心腹,身邊的老人了,主子哪裏管得着?”
明嫣淡笑了笑:“我到是怕福晉不敢将這樣的地方分出來,只要她願意分,我自有我的法子。”
她怎會不知福晉的用心,不給則已給便是個厲害的角色。
這個王五媳婦瞧着人畜無害,私底下做事情卻果決幹脆,又是福晉的心腹,她要管廚房,拿不下王五媳婦便是白搭。
可她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就把福晉的人給踢走,否則別說福晉不答應,下頭的人也不答應。
從前額涅在的時候她在家中官家也不是沒碰上過這樣的事情。
那時候額涅教導的她還記在心裏,收拾這些人綽綽有餘。
她的額涅那麽聰慧的一個人,怎的說沒就沒了?
下月就是老太太的壽宴,到時候也能回去好好瞧瞧馬氏了。
她立在花陰下滿目笑意恬淡自然,似根本未将眼前之事當做煩擾。
胤禛牽了弘歷進來,父子兩個穿着家常的衣裳笑看着明嫣。
明嫣微微一頓,上上下下的打量胤禛。
布衣布鞋,連身上的飾品也卻的幹淨,站在大門口越發顯得蜂腰猿背,薄薄的夏衫幾乎擋不住他蓬勃而出的力量,這濃烈的夏日裏如高山朗月般叫人仰望。
胤禛笑着道:“快去,換身衣裳,爺帶你們去外頭的莊子吃魚。”
所以這算是微服出巡麽?
明嫣小時候到常常跟着兄長去外頭玩兒,自進了王府還從來沒這樣出去過。
她難得的起了興致,叫丫頭們準備衣裳同出門的東西。
福晉自大格格出嫁後身子一直不太好,家中的事情自己掌着一部分,分給了明嫣一些又分給了李氏一些,自己慣常多半是在屋內養病的。
天氣炎熱,丫頭開着窗戶,卷起了珠簾,她歪在貴妃榻上既可見到外頭湖中盛開的荷花,鼻口間都是荷花的清香。
塵埃落定後真正的清閑下來,在好好修養些時日,身子自就好了。
寶娟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
福晉一頓,神色晦暗不明,聲音也越發的冰涼:“王爺竟然将她寵到了如此地步?”
王爺為了躲避皇上猜忌,這些時日不去衙門不見外客,只在家中修養,閑暇時候或是品茶或是帶着三阿哥和四阿哥在後院馬場騎馬,其他時候都是跟明嫣在一處。
昨兒剛剛夜游了園子,今兒白日裏就又要帶着這母子兩個微服出巡。
王爺慣常清冷規矩,可跟明嫣在一起的時候卻透着無限的活力和歡喜。
她微閉了閉眼。
那些屬于女子的久遠的酸澀嫉妒竟然翻湧了上來,叫她掐緊了手中的帕子。
心緒變化叫她覺得喉頭發癢,不由得輕咳了兩聲,半響道:“告訴王五媳婦,別叫那人好過了去!”
不要以為解了大格格成親那日的困局得了衆人的誇獎就能随随便便的掌了家中之事。
這些事情可不比朝堂上的大事簡單,也不是誰都能管的了!
驢車晃晃悠悠的從田壟上駛過,明嫣坐在車轅上也跟着晃,山巒原野陽光也跟着一同起伏,這樣悠閑純粹的時光叫她白膩的面龐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比成片的盛開在田野上的花朵還要璀璨奪目。
胤禛沒料到她會這麽高興。
像是一只出籠的鳥兒一般,眉眼都開闊了起來。
笑着給弘歷講着田裏的莊家:“現今麥子已經收割掉了,今年收成不錯,這些日子大家都可過個好日子,不過這幾日要抓緊時間種上下一料的糧食……”
她的語調輕快又仔細,小家夥坐在額娘身邊竟然也聽得格外仔細,好像就什麽都懂一樣。
她待孩子一貫的有耐心,走到哪裏說到哪裏,很少刻意的講什麽大道理,可是弘歷比三阿哥這個兄長更有規矩更有章法。
她似乎做什麽事情都做的格外的好。
驢車咯吱一聲停在了一處莊園前,胤禛下了車,轉身抱下了弘歷,又一伸手輕輕松松的将明嫣也抱了下來。
明嫣一下子漲紅了臉。
這處莊園不似別處,外圍圈着一層的籬笆,上頭爬滿了繁茂的夕顏花,裏頭的花木景致隐約可見,坐着吃魚的人也有回頭看過來的。
胤禛握住了明嫣的手,明嫣掐了他的手心一把,他卻渾然不覺。
看上去一本正經的樣子。
好像這些日子清閑沖掉了他身上的老成持重,少年一樣散發着勃勃生機。
明嫣低笑了起來,眼角帶着幾絲妩媚,瞧着勾魂攝魄的美好。
胤禛忽的就有些後悔了。
她生的這般好,帶着她出來,還不知要多少人看。
門口的小二推開了栅欄門,明嫣牽着弘歷跟着胤禛走過了一條繁花滿路的小徑,兩邊似是田壟,卻又設着桌椅,客人們坐在此處到是別有一番風味。
果真有人看了過來,目光中滿是驚豔。
胤禛微微皺起了眉頭,若有似無的擋着周遭的視線,将明嫣護在後頭。
旁邊跟着的蘇培盛只略瞧了一眼就差笑出聲來。
王爺為了尋個好玩的地方帶着明側福晉出來玩耍到是費了好些功夫,好容易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地方帶着人出來了,卻偏又露着一副懊惱的神色,很不能将人藏在深閨中,叫誰也瞧不見。
何必呢?
這不是花着功夫找罪受麽?
轉過一帶茅草屋,再往後頭到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湖泊,四周柳濃花密,用花架隔着仿若雅間一般用餐的地方,兩下裏都是沙土地,明嫣尚且未說話,弘歷卻高興壞了,撒丫子的沖進了沙堆裏,踢掉了鞋子,小胖手抓着四下飛揚。
明嫣依着胤禛笑的花枝亂顫,頭上戴着一朵鮮紅的石榴花映襯的她越發嬌豔。
胤禛愛極了她的這段嬌媚。
将人攬在了懷中親了親她的額頭,低低道:“這麽高興?”
明嫣滿目羞澀可還是揚起了面容,燦爛又熱烈的直視着胤禛:“多謝爺!”
那璀璨的眼底裏他的模樣清晰可辨,仿佛是地老天荒的誓言。
他喉頭微動,攬緊了她纖細的腰身,像要将她一并鑲嵌到血脈裏。
弘歷高興的回頭喊:‘額涅!額涅!’
他要是高興了起來,說話也是很清楚的。
明嫣輕笑着握着胤禛的手。
她是難得的在外頭這般主動,胤禛仿佛是吃了多大的甜頭,眉梢眼角竟如盛放的花,這段炎炎夏日的光陰,镌刻進了光輝的記憶中。
胤禛釣魚,弘歷蹲在旁邊瞧着,新鮮釣上來的拿去後廚做熟了配上幾樣田野間的小菜在端上來,配上香甜的面條,滿滿的清香。
東西做的幹淨可口是一樣,要緊的是這田野間的趣味。
有人輕笑着道:“這麽巧?”
胤禛擡頭便瞧見了一樣穿着布衣的八阿哥。
他病了些日子,這幾日也出來走動,說不上是巧合又或者是刻意安排,他原本溫潤的面龐上帶着些久病的倦容,笑的一如既往的溫和。
明嫣也擡了眸,濃密的睫毛像是一對黑色的蝴蝶,微微閃動着翅膀,露出了華美絕倫的姿态,眼波流轉間,叫人一并跟着心旌搖曳。
八阿哥微動,斂了面上的笑容,攢眉坐在了胤禛身邊:“沒想到這麽巧碰上了四哥。”
胤禛淡漠的勾了勾唇角,給明嫣夾了一筷子菜。
旁邊坐着的弘歷吃飯向來不用勞駕別人,吃的又快又積極。
八阿哥還沒有瞧見過宗室裏誰家的孩子這樣會吃,胖嘟嘟的小臉蛋兒鼓起來一本正經的叫人覺得可愛。
他些微分了神,便自然而然的贊了一句:“這孩子養的真好。”
胤禛擡眸淡淡看着胤禛:“八弟有事?”
明嫣替吃飽喝足的弘歷擦了擦嘴巴,抱起了弘歷向胤禛和八阿哥福了福身子:“我先退下了。”
她分明是格外的嬌弱的,可是抱着個二三十斤重的大胖小子,背影瞧着竟然還是搖曳生姿,仿若手裏不過捏着塊帕子。
孩童的歡笑聲和額涅溫柔的說話聲很快就傳了進來。
胤禛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溫柔了些許,擡眸看向八阿哥的時候還是一貫的冷酷:“你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
兄弟走到了這一步已經分不清孰是孰非,皇上在上,他們的一切行蹤都是無言的訴說。
八阿哥還是溫和的笑着道:“甘肅的田文靜打殺了張廷玉的子侄,這事情下午就會傳到京城來。”
胤禛的瞳孔猛的一縮,在擡眸卻還是滿目淡漠,語氣淡然:“那又如何?”
八阿哥不由得一怔。
多事之秋,田文靜作為胤禛的門人遠去甘肅任職,得罪了張廷玉這樣的漢人,誰知會掀起何等的風聲。
胤禛竟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但就這份定力他也是拍馬不及的。
他給自己從白瓷的茶壺裏到了些許清茶,一面喝一面家常一般低低道:“我有法子替四哥擺平,但四哥也要答應我在皇上面前保舉一二。”
有一就有二,田文靜的事情他自有主張,根本用不着胤禩在這裏大放厥詞。
他淡淡的站了起來:“你若無事,我便先走了。”
好好的出門一趟,不想竟也能遇上這些糟心的事情,別說是張廷玉的子侄,便是張廷玉的兒子他也未必放在心上。
多事之秋,誰的身邊還能沒有一兩樣保底的手段?
八阿哥一急,伸手去拉胤禛,胤禛毫不留情的揮出掌風。
卻沒料到八阿哥大病初愈,身子虛弱,沒能受住,向後倒退了兩步磕在栅欄上,人當場暈了過去.
外頭的太陽明晃晃的刺目,胤禛一時竟覺得有些眩暈。
若胤禩有個好歹,那他便也要與大阿哥和太子為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