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對峙 怎麽就連生氣都這麽好看?……

正廳裏要冷的多。

萬年青長的粗壯又繁茂, 正廳上懸挂的戒驕戒躁清晰分明。

甜白瓷的敞口茶碗擺在黑漆的桌子上,像是黑夜裏盛開的白蓮花,書房裏的擺設在細節處展現的是胤禛作為皇室王爺在家族的富貴和知識中積累出來的高雅的品味。

琪琪格梳着滿人的把子頭,穿着件蔥綠的旗服外面卻罩着一件銀紅色琵琶襟的馬褂。

寬大的旗服下她的身材優勢并不明顯。

對衣裳首飾的搭配也一并呈現着一種原始的鮮豔的本能。

胤禛端着茶盞淺酌了一口。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見明嫣的時候, 穿着件幹幹淨淨的藍色的小襖系着一色的裙子, 梳着黑亮的辮子, 清清爽爽的像是夏日裏的潺潺溪流。

有些東西像是刻進骨子裏頭的。

并不是後天所能學會的。

他清冷的眼眸幽深又浩瀚, 琪琪格不得窺破,只是有些笨拙的行了禮, 然後昂起了自己純澈真摯的面龐:“初來乍到實在是很多東西不太習慣也不明白,連規矩也學的不好,屋子裏挂着好多字畫我也看不明白, 王爺能不能教教我?”

她說着話面龐嬌羞如桃花。

少女清澈的眼眸都是亮眼的炙熱和情感,好像多冰冷的雪山都能在其中融化。

這确實是個璞玉般的姑娘。

如他初見明嫣的時候一般。

這些人真是好算計,找的這樣一個人。

他垂了眸,淡淡的道:“既如此,爺這裏有本百家姓,你拿回去先慢慢看,等學會了, 再來看下一本。”

琪琪格滿面喜意。

這麽多人非說在前頭見不到王爺,她不是就見到了麽?

王爺還要指點她學字。

像那人指點的一樣,正因為她懂的少, 王爺什麽都親自教導, 往後她自然會成為他最喜歡的模樣!

什麽明側福晉, 都是笑話!

她滿目自信從容。

丫頭從外頭提了食盒從旁邊進了裏間,裏面傳來幾句低語。

王爺起了身擺手示意她退下去。

琪琪格一下子漲紅了臉。

剛剛她在王爺跟前說了什麽,原來裏面有人聽的一清二楚。

她還覺得自己有多特殊!

她拿着百家姓出了書房, 一路進了後院。

張氏立在廊下,瞧見她進來,笑着迎了上來,看見她手裏的拿的書,看上去滿面驚訝:“你竟然見着王爺呢?還得了這樣一本書?!”

琪琪格微微一愣:“怎麽呢?”

張氏抿嘴直笑,攜着她的手一路往屋子裏頭,拔高了聲音:“傻丫頭!王爺的書房可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何況王爺竟然還給了你這樣一本書,後宅裏你可是第一人!”

“可是…”

琪琪格想到的是裏間的那個人。

在深沉的她邁不進去也瞧不見的地方裏,有着她所不知的深度。

張氏笑道:“你這姑娘,還可是什麽?這說明王爺心裏是有你的!”

琪琪格在張氏熱烈的暗示下,漸漸的也高興了起來。

對面住着的劉氏啪的一聲關上了窗戶。

真是個小妖精!

才進門就哄着王爺這樣子。

她想了想吩咐小丫頭道:“去瞧瞧側福晉回來了沒有,我一會去見見側福晉!”

胤禛坐在主坐上微微沉思了片刻。

他從第一眼看見琪琪格就已經猜到了背後那人的所有目的。

在看見琪琪格的出身和言行舉止的時候也便猜出了是誰的手筆。

他看在琪琪格照看弘時的份上其實是給琪琪格留了一條活路的。

他自始至終沒有要求琪琪格從蒙古來王府,一直是琪琪格自己非要怎麽樣。

送琪琪格回去的也不是他,是手下的侍衛。

有些人不可複制。

明嫣垂眸站在胤禛的身邊,嘴邊挂着淺淺的笑:“弘晝醒來了,我該回去了。”

胤禛這才回過了神,想了想道:“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明嫣卻已經轉身走了。

猩紅的簾子撩起來,外頭的冷風灌進來,屋子裏點的一株香煙缭繞而起。

纖細的背影婀娜多姿。

胤禛卻忽然笑了起來。

明嫣還從來沒有這樣向他甩過臉子,這是在使小性?!

他一面想着,眉目間都是愉悅,瞧見邬思道進來,擺了擺手:“一會再說。”

邬思道看的滿面驚訝。

王爺這是遇見了什麽大好事,怎麽會高興成這樣?

竟然也有喜形于色的時候?!

胤禛進了後宅,靈犀院裏正熱鬧着。

明嫣換了家常的衣裳抱着弘晝,小家夥剛剛吃飽了,難得清醒的一會,哥哥姐姐們都站在跟前逗他高興。

弘歷和三格格養着的鹦鹉站在各自主人的肩膀上,一只看着另一只說話。

“今兒天氣不錯!”

“您好!”

“你吃的什麽?”

“你真漂亮!”

丫頭笑的前仰後合,弘晝年紀小看不明白這些,睜着眼睛撲棱着兩只手,一臉迷茫。

劉氏侍候着明嫣進茶,在明嫣耳邊低語:“這個新來的琪琪格也才剛來就去了王爺的書房,下頭的人都說她如今得寵,見了都是巴結,到是叫她得意了。”

明嫣并沒有接劉氏的茶盞。

她不需要有些人用這種方式在她的面前打小報告,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并不喜歡她所管理的這群人相互踩踏,互告黑狀,讓整個後宅的氣氛壓抑又黑暗。

女子們光活着就已經用盡了全力,大可不必這般辛苦。

劉氏看不明白明嫣的意思,只瞧着靠的近了那張只可仰望的面龐在她的眼裏潔白細膩完美無缺,令人豔羨。

她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只能往後退。

丫頭進來通禀胤禛來了,劉氏忙打起了精神。

她是不敢在側福晉面前争寵的,可是在王爺跟前留個好印象也是必須的。

明嫣不徐不疾的起了身,轉身卻往裏頭去。

胤禛從外頭進來不見明嫣,只瞧見一屋子的孩子歡歡喜喜的逗着兩只鹦鹉,鹦鹉站在架子上看見他過來了就開始高喊:“明嫣,快點,王爺來了!快出來!”

屋子裏驟然一靜,大家面面相觑。

這扁毛畜生是怎麽會叫側福晉的名字的,竟然擺出這樣一副口吻。

劉氏心裏想的好,等瞧見了胤禛只覺得害怕緊張,還不及含玉幾個大丫頭體面,縮在角落裏并不敢說話。

胤禛目光清冷又方正,掀起簾子進了裏頭。

三格格和弘歷都吐了吐舌頭。

幸虧阿瑪沒有生氣。

弘歷在下頭指着鹦鹉喊:“誰讓你直呼額涅名字的,反了天了!”

鹦鹉在架子上跳了跳嘎嘎的喊起來:“弘歷!弘歷!”

三格格和四格格大笑起來,弘歷也好脾氣的笑了笑:“小紅還真是個暴脾氣,說它兩句就跳腳。”

明嫣歪在榻上看書,胤禛瞧見走過去坐在了她的身後,把她手裏的書拿了過來,她便閉上了眼。

胤禛忍着笑跟她東拉西扯:“臘八粥預備的怎麽樣呢?老八家的弘旺辦周歲宴,你去不去?爺已經在皇上面前摻了他一本了,要不去你還是別去了,省的他們兩口子到時候找麻煩。”

明嫣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并不看胤禛,淡淡道:“王爺說的好沒道理,朝堂上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會知道?八爺家就弘旺一個獨苗,好容易辦個滿月宴,所有人都要去,我為什麽不能去?”

胤禛原本只是随口說的,可是真的說到這個事情上的時候也鄭重了起來。

老八的心思他思來想去總算看的明白。

費心費力的籌謀,分明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明嫣誰家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他們家裏的。

胤禛強硬道:“不能去,你生弘晝的時候八福晉氣的你早産,為的這個也不該去。”

明嫣氣的坐直了身子:“貴妃娘娘已經叱責過了,難道要老死不相往來?”

她轉過了頭柳眉倒豎,大大的眼眸因為憤怒更大了兩分,清晰的倒影着胤禛的樣子。

胤禛忽然覺得心跳加快了兩分,滿目和軟溫情。

怎麽就連生氣都這麽好看?

怎麽辦?

他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強硬不起來。

“不是…..”

明嫣冷着臉:“不是什麽?”

她這麽生氣還不是因為他待別人好?

這樣一想胤禛就越發得意起來。

明嫣正在生氣,胤禛卻滿面春風。

她完全看不懂他的路數。

氣的咬牙切齒的,孩子們卻正在外頭說話玩笑,歡聲笑語。

她起了身幹脆要走。

胤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明嫣的手腕:“做什麽去?”

明嫣不說話,就是要走。

胤禛瞧這家夥這會子強的不行,幹脆一低頭親了上去。

一剎那間明嫣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外面都是孩子,要是瞧見了可怎麽辦?

她嗚嗚咽咽的推了半響,反而叫他趁虛而入,唇齒交纏她也綿軟了下來。

含玉卻在外面焦急道:“宮裏來人了,叫王爺這會子就進宮,說皇上有事要問。”

明嫣連忙推開了胤禛,手忙腳亂的整理衣裳。

胤禛笑着摟着明嫣又親了一口:“夜裏等着爺。”

難道看不出來她在生氣嗎?怎麽她越是生氣他就越發的高興?

都這個時候了皇上着急找胤禛做什麽?

明嫣一面侍候胤禛穿戴,一面道:“會是什麽事?”

胤禛冷笑了笑:“圖謀不軌的人想拿你的事情做文章,實在是可笑,你放心在家裏等着,爺一會就回來。”

她的身份确實是造了假,确實不是鈕钴祿本人,到了皇上那裏一旦掰扯起來,胤禛真的就是毫無失算的可能嗎?

萬一真的被宜妃那些人抓住了把柄怎麽辦?

她實在有些擔心。

剛剛為的一個琪琪格擺出的姿态自然而然也就沒了。

她還是那句話,她從來就沒把琪琪格放在眼裏過。

她相信以胤禛的眼力和缜密早看出了問題。

琪琪格是胤禛的事情,不是她的事情。,

她不過是在增添兩人彼此間的一點趣味而已。

乾清宮的暖閣裏,皇上歪在炕上正在看奏折,宜妃淺淺的坐在太監搬出來的繡墩上,低頭看着地上的方磚,平整幹淨又光亮,連她的人影也一并照了出來,頭上的珍珠流蘇微微一晃,影子裏的流蘇也跟着動。

她捏着帕子擔憂的道:“聽說鈕钴祿家的二姑娘早就去了,明側福晉不過是江南帶回來的一個小丫頭,不是什麽正經出生,只是她聰明,哄着雍親王由着她頂了鈕钴祿家的二姑娘而已。”

皇上垂眸看着奏章仿佛沒有聽見。

宜妃等了片刻,不由得提醒道:“皇上?”

皇上終于擡了頭,吩咐李德全道:“既這樣,就把雍親王叫過來,當面問一問。”

李德全應是退出去吩咐。

宜妃微微垂了眸。

這種事情滿是破綻,不管是叫了家中相熟的親戚還是拿着姑娘從前的筆跡或者學識多問兩句就會出差錯。

就算鈕钴祿家的人現今跟這個明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們總有辦法撬開口。

總能問出真情。

她心裏得意的笑了笑。

一個來路不明的額涅能生出什麽好孩子?

如果弘歷也變得來路不明,便是皇上喜歡也不會給雍親王帶來多少助力,這才是他們最終的目标!

胤禛到也來的快,從外頭進來披着滿身的寒涼行了大禮。

宜妃瞧着胤禛的背影微微皺眉。

這種事情皇上為什麽只叫了雍親王而沒有叫那個側福晉?

這實在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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