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唐突的客人
第十三章唐突的客人
直到吃完晚飯,趙清持才穿着身雪白的休閑服施施然出現在周家客廳,吳素琴正坐在沙發前研究科學營養菜譜,周岩硯和楚迎一起坐在矮桌前拼拼圖,三個人針對後天的冬至祭祖一事散漫地閑聊着。
趙清持往吳素琴身邊一坐,先喊了聲阿姨好,這才看向坐在地毯上的楚迎,問道:“姐,你感覺怎麽樣?頭還暈嗎?”
楚迎慢慢搖頭,拈起一片拼圖摁進紙板裏,軟弱笑道:“沒事,醫生說慢慢調養,總會好的。”
趙清持是看着她活蹦亂跳走出醫院的,嘴上的慰問原本就只是客套話,對楚迎的答詞便一時反應不過來。
難道就在她吃晚飯的這麽點時間裏,楚迎的傷勢已經無限升華了嗎?
“嗯哼!”周岩硯偷瞄了眼吳素琴,扭頭對趙清持笑道:“六六,後天是冬至,我們要回老家祭祖掃墓,晚上才回來。”
這話題轉得幹脆利落,趙清持點點頭,聰明地不再糾纏于楚迎的傷勢。
“六六,阿姨前幾天做的酒釀已經出味了,阿姨給你盛一碗來喝吧。”吳素琴放下手中的菜譜,不容趙清持推拒,直接站起身往廚房裏走。
趙清持俯下身,看着地板上坐着的夫妻倆,壓低聲說道:“我有件事要跟三哥說。”
楚迎扔掉手裏的拼圖,轉了轉手腕,笑道:“就知道你會來這一趟,說吧,別讓他被人吃了還找不着自己的骨頭。”
“三哥,你怎麽會惹上邱家的人呢?”趙清持嫌俯身費勁,幹脆滑下沙發,和那兩人一并盤腿坐在地毯上。
“是他們家的長公主成績太差,邱谷雨不知道從哪聽說了我們公司,特地跑來給他侄女找家教,喏!就是秦靳去你們家吃飯那天!我就是親自伺候那倆祖宗,這才遲到的!”周岩硯說起邱家兩叔侄,恨得直磨牙,“我就想不明白,他們家不是在x市嗎?那邊也有我們的分公司啊,他為什麽非得帶着侄女來f市補習呢?”
“哦,邱家的前長媳,也就是那長公主的親生母親,是f市人,目前經營着f市的一家酒樓,那長公主一年裏有一半的時間是住在f市的,每次往返,都是由邱谷雨親自接送,更有甚者,據說邱家長子邱白露與前妻素來不和,長公主幾乎是由二叔邱谷雨一手帶大的。”趙清持神态自若地說着別人家的八卦,驚得周岩硯摸了半天下巴,這才問上一句,“你怎麽知道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趙清持嚴肅說道。
楚迎嘎嘎偷笑,“那也不用連人家閨女跟哪個叔叔好都打聽得一清二楚吧。”
“诶,六六,你說他邱谷雨真的會因為這麽點小事找我麻煩嗎?”周岩硯用手背撐着下巴,難以置信地瞪着眼,“他好歹也是一介名流,殺雞焉用牛刀,他怎麽好意思呢?”
“他怎麽不好意思了?”楚迎與趙清持互看一眼,轉頭對周岩硯嘆道:“你沒發現嗎?他看你的眼神,早已經把你當做敵人了!”
那種嫌惡、侵略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趙清持嘆道:“所以我才問三哥,哪裏惹怒他邱谷雨了。”
“诶?”周岩硯大驚,“敵人?哪一方面的敵人?我經營的事業和他邱家八竿子打不着……啊呀!他對迎迎倒是很感興趣!一聽說周太太暈了,跑得比我還快!迎迎!他是不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把我當情敵了呀?”
楚迎抓起一捧拼圖兜頭砸向周岩硯,笑罵道:“胡說八道!我從來沒見過他!”
周岩硯哈哈大笑,拍開肩上的碎拼圖,正巧廚房裏吳素琴喊他過去幫忙,他便跳起身,興高采烈地跑過去了。
楚迎看着他的背影,無奈卻又好笑地搖搖頭。
“姐,你放心吧,我會小心照看三哥的。”趙清持安慰道。
楚迎剛想說話,周岩硯捧着一大碗白花花的稀薄蛋粥回來了,他将碗擱在趙清持面前,擠眉弄眼地笑:“六六,這是酒釀蛋,豐胸美容,媽媽讓我叮囑你多喝點,不夠裏面還有!”
楚迎作勢要把拼圖的底拖砸過去,周岩硯賊笑着逃回廚房。
趙清持眉毛緊皺,如瞪鬼神般瞪着眼前的“豐胸聖品”。
楚迎尴尬笑道:“呃……六哇……”
趙六六默默低頭,拎起調羹,撈起碗裏的雞蛋,吭哧咬了一口。
要說趙清持特意女扮男裝欺世盜名,其實是有些冤枉她了,從小到大,任何表格的性別上她都大大方方地寫着“女”,身邊如果有人主動問她是男是女,她也會毫不避諱地告訴你她是女人,名副其實的女人,只可惜,很多人往往因為她的外形打扮和行事作風直覺将她認成是男人,加之這些年在商場上的打拼,男人趙清持的名聲越來越響,女孩趙六六反倒成為了一個被忌諱的真相,越是如此,包括趙清持在內的所有知情人,對于大家心知肚明的真相反而越發束手束腳。
誰都知道趙六六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可是,誰都不知道該怎麽幫助趙清持脫下這層從小穿到大的假皮。
唯恐引發衆怒,唯恐徒增是非。
楚迎看着埋頭猛吃的趙清持,喉嚨裏仿佛塞了團棉花,吐不出,咽不下,“六六……你對趙……”
“姐!”趙清持突然擱下瓷碗,瓷碗敲在桌上,發出“铿”的一聲輕響,“我吃完了,我回去了。”
“啊?哦。”楚迎愣愣站起身,陪她一起出門。
院子裏只亮着一盞院燈,明晃晃地照在兩家之間的矮籬笆上,楚迎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着趙清持颀長清瘦的身影穿過籬笆,孤獨地、緩慢地往家走去。
“唉……”楚迎嘆氣,轉身正要回屋,院牆外突然傳來車子的歇火聲,沒過一會兒,突兀的門鈴便響了起來。
楚迎忙踩下臺階,朝院門跑過去。
院子外頭,秦靳站在門鈴邊,見到開門的楚迎,輕輕笑了笑,“周太太,我帶人負荊請罪來了。”
客廳裏,安導坐在沙發上,眼神執着地看着楚迎,堅定說道:“周太太,我為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但是,我一定要把小阮帶回家。”
楚迎頭痛,“安導,先前的時候,我可能無意中參與進了你們的家務事,對此我感到很抱歉,但是,軟……小阮是個有自主意識的成年人,她的決定不是我能左右的,你若真心想帶她回家,就應該拿誠意去打動她,而不是跟我說這些話。”
“嗯……”坐在安導身邊的秦靳替朋友解釋道:“周太太,是這樣的,他們兩人之前有過誤會,阮小姐又正在氣頭上,她的性格你也是明白的,說風就是雨,一激動起來,指不定要鬧出什麽事,她當初孤身一人南下來到f市投奔你,也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沖動之舉,安導擔心她又做出什麽傻事,希望讓她冷靜兩天,然後再勸她回家。”
周岩硯不解道:“這和楚迎有什麽關系嗎?”
安導嘴一張,就要開口,秦靳按着他的手背,對楚迎歉意地微笑,“周太太,這幾日能否請你不要與阮小姐接觸。”
楚迎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們這是要孤立小阮!在她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給她致命一擊!讓她乖乖就範!”
周岩硯趕緊拉住楚迎,“你看你,難怪人家要擔心!你和小阮湊在一起,一個狗頭軍師,一個悍勇先鋒,天能不塌嗎?”
“可是……”楚迎還想替軟趴趴說話,秦靳微笑着制止她道:“周太太,你與小阮相濡以沫的這幾年,一定能看出來小阮心裏到底有沒有安導,我想你一定也不希望兩個相愛的人因為一些誤會而遺憾終生吧。”
一句話說得楚迎啞口無言。
這些年,她知道軟趴趴心裏藏着個人,她為他寂寞苦痛,為他憤恨傷心,為他漂泊異鄉,唯獨不知道的是,這個男人是安導,他們的分離與自己有着真實而荒謬的牽連。
楚迎被自己心中的罪惡感狠狠一擊,頓時無話。
秦靳看着楚迎,眼裏欲語還休。
“我知道了,我這幾天會回老家。”楚迎擡頭,看向安導,“不管怎麽樣,小阮是相信我才會來到這邊的,如果你不能打動她,我還是會回來,并且站在她這一邊。”
“你……”安導瞪眼,神色淩厲。
楚迎脊梁一挺,鄭重地看了回去。
周岩硯婦唱夫随,也瞪了回去。
吳素琴不知何時站在他們二人身後,一人一個巴掌蓋在後腦勺上,“這倆傻孩子,真是的……哈哈……安先生,秦先生,不要介意啊……”
楚迎與周岩硯送客人出門,安導率先鑽進車內,留下秦靳站在門邊與他們兩夫妻道別。
“周太太,今晚的請求唐突你了……”秦靳抱歉地看着楚迎。
楚迎袖子一揮,笑道:“沒事,你們有你們兄弟的仗義,我們有我們姐妹的情誼,彼此體諒,世界大同。”
秦靳低低一笑,說了聲再見後,坐進駕駛座,倒車離去了。
“迎迎,你打算回老家住幾天?”周岩硯站在門壁邊,輕聲問她。
楚迎伸了個懶腰,嘆道:“我也不知道,明天過去,冬至過後回來吧。”
“那你打算住哪?你大伯家……不太方便吧……”周岩硯癟嘴,“要不給找家酒店?”
楚迎搖頭,哈哈一笑,“不是還有鄭阿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