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靳的浪漫
第二十五章秦靳的浪漫
第二天一早,宿醉了的周岩硯被一晚沒睡的楚迎喚起來洗漱上班,周小老板扒着門框不肯去上班,楚大老板娘一塊砧板甩出來,差一點砸斷他的腳趾頭,吓得周岩硯頓時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上班去。
楚迎送他出門後,黑着臉撲進卧室的床鋪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水餃狀,被窩裏還殘留着周岩硯的體溫,以及徹夜熏陶的酒氣味,楚迎憋了十幾秒的氣,最後惱怒地一把掀了被子,坐在床鋪上氣得邊捶被子邊罵周岩硯,“就你事多!從小就你事多!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等到無辜的被子被她踹到地板上後,外頭客廳的門鈴也響了。
楚迎以為是周岩硯忘了東西,手腳并用地從床上滾下來,蓬松着一頭亂發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秦靳穿着一身正裝,驚愕地看了楚迎一眼,“撲哧”笑出聲。
楚迎頓時慌了手腳般上下整理自己的發型和衣服,她垂着腦袋直順頭發,從秦靳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她眼下微紅的那一抹皮膚。
“昨晚沒睡好?”秦靳替她關好門,聲音柔和,語氣裏的意味卻複雜難辨。
一對成婚三年的夫妻,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不僅是肉體,精神上也該是親密的,昨晚曾明示過讓她離開周岩硯到另外一間客房休息的秦靳問出這句話,楚迎不由自主便往歪處想,而且越想越尴尬。
“吃早飯了嗎?”秦靳又問。
楚迎搖搖頭,“還沒有。”
空了一個晚上的肚子恰好響起了“咕嚕”聲,原本就渾身不自在的楚迎頓時紅了臉。
秦靳微微笑,“咱們去吃點早飯吧。”
他用的是咱們,“咱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很神奇的詞,它不僅能瞬間将人與人的關系拉近,還能緩和一些人在一定場合裏的緊張感。
比如楚迎。
秦靳往客廳走,楚迎便跟在他身後,臉上神情顯然放松不少,她強詞奪理地詭辯着,“肚子咕嚕叫不一定是肚子餓,也有可能是肚子疼,想拉肚子。”
秦靳坐到沙發上,一邊笑一邊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粒糖果,剝開糖衣徑直塞進楚迎大煞風景的嘴裏,“結了婚也未必是真愛了,也有可能是陽奉陰違陰謀協議,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一粒圓滾滾的糖果卡在楚迎舌尖,卷不進去,也吐不出來,她怔愣愣看着秦靳,一時忘記回嘴,直到秦靳若無其事地俯身去抓桌上的電視遙控器,她這才吞吞吐吐問道:“你、你怎麽會有糖?”
“哦,從房間桌子上順手拿的,”秦靳頗不在意的模樣,“去洗把臉換件衣服吧,周先生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帶你去吃早飯。”
“嗯。”楚迎滾着嘴裏的糖果,轉身往卧房裏走。
秦靳說的那句話仿佛成了煙霧彈,炸開蓬蓬勃勃的迷眼,卻在兩個當事人不約而同保持忽視後,慢慢煙消雲散,留不下一點痕跡。
楚迎十萬火急奔到x市抓奸,換洗的衣物并沒有帶上,她站在卧室附屬浴室裏簡單洗了把臉,也不擦幹,任由臉上的溫水滾落,而後漸漸感到涼意。
從浴室的鏡子裏,楚迎清晰可見自己濕漉漉的一張臉,這般狼狽,她暗想,随即搖搖頭,拉下架子上的毛巾,胡亂抹了臉,又将頭發梳得差不多齊整了,這才走出卧室,朝秦靳走去。
秦靳看着她,淡笑着點頭,“走吧。”
走出酒店也不過早上八點半,秦靳問了句想吃什麽後,果然得到了個随便的回答,他也不多問,帶着人駛過兩個街角,在一家肯德基門口停了下來。
楚迎詫異地看着他解開安全帶,快速下車,隔着車窗玻璃和肯德基的大門玻璃,楚迎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靳點餐的背影。
秦靳很快抱着食物回來了,楚迎湊過去一翻,忍俊不禁,“外帶全家桶!秦靳,現在是早上八點半,你就請我吃這個?”
秦靳沖她眨眨眼,随即遞了杯熱奶茶過去,笑道:“先喝點這個墊墊肚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楚迎疑惑地接過奶茶,腦子裏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一句被吐槽了許多年的奶茶廣告。
其實,做一杯奶茶也挺好的,起碼暖手暖胃暖心。
秦靳一路開車,過了大約半小時後,楚迎從椅子上微微擡起頭,便能看到車窗外蔚藍的大海。
“海!”楚迎歡喜地趴到車窗上。
“來x市不看海太可惜了。”秦靳也在笑,“等會兒,我找個停車位。”
X市臨海,又被一座島占據了大半的面積,這裏氣候宜人、經濟繁盛、一直以來都是出了名的旅游都市,秦靳雖只來過幾次,卻對這邊的大海念念不忘。
時值冬季上午,又非節假日,x市的海濱路人煙稀少,秦靳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和楚迎并肩走在寒風吹面的環島公路上,楚迎雖然怕冷,卻依然顯出歡喜雀躍的神情,秦靳快活地看着她,時不時柔聲催她往前走。
直往前走了将近二十分鐘,兩個人這才找到往下通往沙灘的石階,與環島公路一樣,此時的沙灘遠遠望出去也瞧不見幾個人影,楚迎許久沒見到大海,自在地跑了一會兒後被強大淩厲的海風吹了回來,她縮着脖子回到秦靳身邊,愕然地發現秦靳已經把野餐布鋪好在沙灘上了。
“哪裏來的?”楚迎蹲下來,指着沙地上藍白條紋的布問道。
“從沙裏挖出來的。”秦靳正經八百地開着玩笑,“你坐吧。”
楚迎依言坐下,卻在見到秦靳面前的全家桶後笑歪了身子,“藍天白雲,沙灘海浪,還有一桶全家桶,可樂雞翅薯條!秦靳,你太有趣了!”
秦靳輕輕笑了兩聲,将桶遞給她,“吃吧。”
楚迎也不跟他客氣,抓起一個烤翅,滋滋有味地啃了起來,秦靳看她吃得生動,也盤腿坐下來,和她一起吃。
海邊風大,楚迎凍得縮手縮腳,剛剛吃掉一個雞翅,卻哆哆嗦嗦地吐出了半口沙子,她呸呸吐了半天,最後一口還沒呸出來,就被自己樂壞了,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高舉着另一只烤翅,整個人卻已經笑得蜷縮起來。
秦靳看着她笑,情不自禁也笑出聲。
“秦、秦靳!你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啊!哈哈哈哈!你這一身西裝革履的,怎麽瞧怎麽人模狗樣,卻偏偏要大清早來海邊挨凍吃風沙!你就不怕被人瞧見,毀你一世英名嗎?我一定要把這樣的經歷寫進博客,日記名字就叫做‘秦靳世界奇妙之旅’!哈哈哈!”楚迎笑得眼角濕潤,卻依然止不住笑,她哎喲哎呦喚着肚子疼,卻依然高舉着那只耀武揚威的雞翅。
“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嗎?”秦靳突然笑問道。
“呃?”楚迎微愕,揉着眼睛的一只手不自覺停頓下來。
這樣狼狽的無厘頭的模樣難道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浪漫?
楚迎歪過腦袋,暗暗安慰自己道:一定是我早晨起床的方式不對。
“幾年前,我到過另一座臨海城市,那裏的海水很髒,沙灘上堆放着很多垃圾,有一個拾荒的老婆婆在岩石堆砌成的房子裏生火煮飯,有一天傍晚,我沒有見到理應從那石屋裏飄出來的炊煙,我就跑到海邊,正好瞧見老婆婆背着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大爺從石屋裏走出來,他們一路走到沙灘上,兩個人只留下一個人的腳印,最後,老婆婆把老大爺放在沙灘上,然後自己一個人返回石屋,抱着一個全家桶的盒子笑眯眯地走回來。”秦靳說到這裏,眼神瞥向野餐布上的黃色紙桶。
楚迎聽得入神,追問道:“那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那兩個老人就一起坐在沙灘上,等我靠近了,我才發現,那桶裏其實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張燒餅,老婆婆每吃一口燒餅,就會撕下一小塊喂給老大爺吃,那大爺看上去有點癡呆,一直抱着那個桶傻傻地笑。”秦靳說到這裏,笑容裏略略帶上了點困惑,他笑道:“其實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依然對這件事念念不忘,我只是覺得,那大概是我見過的最浪漫的故事了。”
那種感覺就像流淌在血管裏的鮮血,熱烈、鮮活、生動,與呼吸共存,與一生共久。
秦靳并不是不明白執着多年的原因。
那兩個老人的故事還有下文。
第二天,秦靳依然沒有看見石屋上頭袅娜的炊煙,他忍不住再次來到海邊,卻只見到老婆婆孤零零一人站在海邊的礁石邊。
秦靳問她,那個老爺爺呢?
老婆婆淡淡回了一句,死啦。
秦靳還記得自己當時的震驚,他問她,為什麽會死。
老婆婆卻笑了,露出一口黑黃的門牙,她說,人到了時候就會死,哪來的為什麽呢?
秦靳沒有多問,後來他離開了那座城市,離開了那片渾濁的海岸,離開了他心中最赤誠的浪漫。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經過記憶的洗禮,沙灘、海岸、相濡以沫的夫妻和全家桶的黃色紙桶在他記憶深處會與浪漫劃上等號,就像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突然這麽想帶楚迎來海邊。
雖然這一切拙劣的模仿看上去是那麽的匪夷所思。
“你念念不忘的不是這個記憶本身。”楚迎摘下手裏的塑料手套,塞進秦靳預備好了的垃圾袋後,這才站起身,面朝大海,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秦靳,你的記憶被篡改了。”
秦靳擡頭看她,笑道:“哦?”
楚迎回頭,笑得燦爛,“你現在還記着的,是被你過濾了的,浪漫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