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聾子村（5）

夏詩寧将自己今天的經歷， 全都轉述給了蔣璎。

她和蔣璎同時進入副本，但她降落的地點不是小賣鋪，是聾子村中心小學的教師辦公室。

那個小學教師很少， 整個四年級只有她一個語文老師。

因為她的任務要求裏， 有一個要求是做一名好老師。所以她幾乎一整天的時間，都忙着到處上課， 剛剛才找到機會離開學校。

不過中午和其他老師一起吃飯的時候，她聽見劉老師和王老師， 在讨論大量失蹤的女性。

劉老師在講最近發生的新聞。

這兩年也不知道怎麽的， 全國都在丢女人。

上到富家小姐， 下到平民百姓， 身份完全随機。

王老師在說他聽到的八卦。

住在他們樓裏的一戶人家，女兒剛剛十五歲，就跟班裏一個男生發生關系。

肚子挺起來沒幾天， 男朋友轉學跑了，男方家人不想承擔責任，暫時搬到了外地。

她未婚先孕，家裏人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接受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女生就失蹤了。

當時一直在偷聽他們談話的夏詩寧，小聲開口問：‘怎麽失蹤的？’

在枯燥無味的生活中，別人的經歷就是最好的八卦素材。

夏詩寧剛問出口，王老師就放下茶杯， 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分享這個故事。

‘那個女生失蹤前， 留了一封離別信。信上說她受夠了這個家庭，也無法忍受他人嘲諷的目光， 要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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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從懷裏， 拿出一張紙， 上面是別人抄錄的信件內容。

【我父親罵我髒，我母親罵我不要臉。他們說我給家裏丢臉了，讓他們在外人面前擡不起頭。我去學校，老師不願意理我，女生躲着我。男生用學來的詞罵我，說我是蕩。婦、是髒東西，所有人都在辱罵我嘲笑我。】

【以為這就是愛情，被騙到跟人上床的是我。睡完就被分手的是我，被迫懷孕的也是我。現在孩子還在我肚子裏，是我挺着大肚子。】

【我現在連打掉孩子，都會被人罵冷血。有人覺得還沒成型的肉球是無辜的，沒有人覺得我是無辜的。】

【可他們不知道，當初他求了我十幾次，我才同意他一次。提出上床的人不是我，我不是蕩。婦。這些人憑什麽說我髒，我哪髒。跟喜歡的人睡覺就髒了？未婚先孕就髒了？荒唐。】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人生會一夜之間，變得這麽可怕。我身邊的人都變成了怪物，神啊救救我吧，我好害怕……】

對着冰冷的沒有感情的信紙，傾訴完自己的痛苦和茫然後，那個未婚先孕的女學生，在信的末尾跟父母告別。

她說她無法再忍受這樣的生活，愧對父母的養育之恩。她要離開這裏，去尋找屬于自己的人生，去尋找樂園。

離別信的內容，邏輯清晰筆記工整，不像是被人恐吓，或者精神失常的時候寫出來的。

警方認為她是離家出走，而且生命沒有收到侵害，精神沒有出現問題，和最近的失蹤案無關。

因為離家出走是很常見的事情，再加上有限的警力，都集中在調查人口失蹤案和連環殺人案上。

警察沒有精力和時間，去尋找一個被氣跑的女孩。

再加上她父親還在跟她置氣，光靠她母親一個人四處貼尋人啓事。

導致女孩失蹤近一個月，也沒有任何消息。

————

除了女孩失蹤的事情，夏詩寧還将自己闖進小賣鋪後院，把臭花撿回家的全過程，跟蔣璎詳細說了一遍。

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蔣璎下意識回複道：【那個未婚先孕的女孩，叫小春花麽。】

夏夏：【不知道，王老師不清楚那女孩叫什麽。】

A：【她有什麽外貌特征？】

夏夏：【我問過，她因為遺傳的問題，頭發天生帶了點小卷，是自然卷。】

蔣璎比對了一下，确定那個失蹤的女孩，既不是小春花，也不是劉瘋子的老婆。

但這是游戲副本，玩家身邊的npc很少會說完全無用的信息。

npc王老師既然會跟夏詩寧說了這麽多，他口中的女孩，應該存在某種特殊性。

蔣璎将女孩的離別信，又從頭到尾仔細翻閱一邊，最後将目光落在其中的兩句話上。

【神啊救救我吧】

【我要離開這裏，去尋找樂園。】

神……樂園……

蔣璎反複嘟囔着這兩個詞，身子忽的一僵。

神樂園？

三大勢力之一的神樂園？

蔣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也不清楚這條隐藏線索有什麽意義。

将這條信息記下，蔣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夏詩寧的私信上。

老人在院子裏打臭臭花的時間，和他在自家院子裏，聽見‘呃呃’聲的時間基本吻合。

雖然他家院子和老人家的布局不同，但狗窩的位置變化不大。

夏詩寧提供了狗窩到臭臭花的方向和距離，蔣璎放下烤雞，順着她的描述走了幾步，正好停在黃瓜地裏。

那裏的細鐵絲上，還殘留着一小塊牛仔褲布料。正是他之前調查時，不小心刮蹭下來的。

接着室內窗戶透出來的光，蔣璎看着腳下平整的泥土，腦海裏閃過一個個念頭。

聾子村只有一個小賣鋪，夏詩寧卻找不到他。

臭臭花挨打時，兩邊同時響起聲音，他卻看不見臭臭花。

而且他在浴盆裏收集的發絲，就是在那段時間內消失的。

城郊環境一直不穩定，蔣璎每天忙着生存，學習成績很一般。

他在治安公司做打手，既不懂科學，也不精通物理。他只能依靠自己在閑暇之餘，從網絡小說裏看到的東西，進行合理的猜測。

一，這個副本存在平行世界，他們生活在兩個世界裏。

二，副本存在表裏世界，夏詩寧在能看見怪物的裏世界，他在看不見怪物的表世界。

三，他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但處在不同的時間線。

蔣璎認知範圍有限，除了這三條，他也想不到別的了。

至于哪條才是正确答案，用排除法就可以判斷出來。

蔣璎直接問了個最簡單的問題。

A：【你那邊是哪年哪天。】

夏夏：【1030年，6月8日，晚上9點23分。】

夏夏：【怎麽了璎哥，我們時間不同？】

第一回 合就找出正确答案，蔣璎心情很好。

他回複道：【我在1040年，6月8日，晚上9時23分。】

A：【我們不在同一個時間，你在過去，我在未來，所以你找不到我。】

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夏詩寧忍不住擡頭看向四周。

看着周圍簡陋的，頗具年代感的家具。她抿抿唇，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她手機又收到一條私信。

A：【你收留的臭臭花，現在在不在你身邊。】

夏夏：【在的。】

蔣璎原本想讓夏詩寧喊幾聲小春花，看臭臭花有沒有反應。

剛打兩個字，他又忽的想起，夏詩寧那邊是1030年。

小春花1040年失蹤，1033年才進入聾子村，那怪物不可能是小春花。

劉瘋子看着三十出頭，十年前他二十多歲，他倒是有可能在村子裏瘋了十年。

蔣璎問夏詩寧，臭臭花有沒有頭發。

夏詩寧放下手機低頭看去。

臭臭花剛剛喝完牛奶，慘白的沒有五官和牙齒的腦袋，正枕在她的鞋上。

它長相扭曲醜陋，夏詩寧有點怕它，全程背着狗耳夾着尾巴。

夏詩寧用眼睛看，沒看出臭臭花頭頂有沒有頭發，它腦袋上只有一朵黑紅色的花。

她對怪物伸出手，想摸摸它有沒有小毛茬。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動作，怪物仰起頭，漆黑的眼眶正對上夏詩寧的視線。

她吓得一機靈，正想收回手，怪物忽然挺起身子，将頭湊到她掌心下，輕輕蹭了兩下。

沒有眼睛的臭臭花，看不見夏詩寧警惕的表情，它以為她想摸摸它。

蔣璎等了兩分鐘，才收到夏詩寧的回複。

夏夏：【它頭頂特別光滑，我找不到毛發。而且它摸着不像人，身體特別軟，裏面都沒有內髒。】

蔣璎：……？

A：【你在做什麽。】

夏夏：【我在摸臭臭花！它好乖好可愛，雖然長得不好看，但我覺得它智商好像很高，和人差不多。】

夏夏：【嘶——它能聽懂我說話，它不會真的是人吧。】

夏夏：【我問它是不是人，它點頭了！！！我的天啊，一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A：【問問它，它可能知道些東西。】

夏詩寧揉揉臭臭花的腦袋，對着它大聲喊道：“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如果是‘是’或者其他肯定答案，你就點兩下頭，不是就搖兩下頭，不知道或者不重要，你就點一下再搖一下。”

怪物來回轉動腦袋，努力分辨周圍的聲音。

夏詩寧又湊到它面前緩慢地喊了一遍，怪物終于聽清了她的話。

它誇張地點了兩下頭，似乎生怕面前的人看不見。

夏詩寧松了口氣。

她想了想，貼在臭臭花臉上，大喊着問：“你是男的麽！”

臭臭花搖搖頭。

“你是聾子村本地的人麽！”

臭臭花又搖了搖。

夏詩寧略微思索，“你是未婚先孕，離家出走的女孩麽！你出走的時候，是十五歲！”

這回怪物沒反應。

夏詩寧正要再問一邊，一直安安靜靜的臭臭花，突然開始劇烈扭動身體。

它大張着嘴，口中不斷發出‘呃呃’的叫聲。

明明是毫無意義的音節，明明怪物不會流眼淚，夏詩寧卻覺得臭臭花在哭喊尖叫。

她輕輕拍着臭臭花的後背，搖着尾巴繼續問：“你是不是被騙到聾子村的？你以為來了這裏，就是來到樂園。”

怪物扭動半晌，靠在她懷裏，緩緩點了兩下頭。

————

蔣璎邊烤雞邊等回複。

幾分鐘後，他收到了私信。

夏夏：【臭臭花就是王老師跟我聊過的女孩，她未婚先孕，又被騙到了聾子村。】

A：【能問出是誰騙她麽。】

夏夏：【問了，騙她的不是熟人也不是陌生人。】

A：【？不是人？】

夏夏：【嗯……我其實沒太問明白。我怎麽總覺得她的意思是，沒人騙她，但她确實是被騙來的。】

A：【被報紙上的虛假宣傳，或者別人派發的傳單騙了？】

夏夏：【不清楚，我的問題估計刺激到她了，她精神特別不穩定，從剛剛開始就在亂叫。】

看了看夏詩寧對臭臭花的描述，蔣璎一時語塞。

如果一個人被挖掉眼睛、拔掉牙齒、割掉舌頭砍掉手臂，截下胸腔以下的身體，再挖空體內的內髒，将她整個人埋進土裏。

那她還有可能活着麽？

不可能，即使臭臭花曾經是人類，現在她也成了真的怪物，再也沒有回到人類世界的可能。

蔣璎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朵臭臭花的運氣還不錯，碰到的是夏詩寧，不是他。

因為生長環境特殊，蔣璎遇到危險容易應激。

夏詩寧看見怪物從土裏鑽出來，第一個反應是往後躲。

蔣璎會下意識拔槍，給怪物來個一槍爆頭。

趁着秦霍還沒下來，蔣璎抽出一根煙點上。

這個副本裏的怪物，似乎有點特殊。

以後他如果遇到怪物，要學會克制自己的本能，免得傷害到無辜的臭臭花。

夏詩寧退出聊天軟件，跑去照顧臭臭花。

她說她家裏正好有一些土豆，她準備把土豆做成泥，這樣臭臭花就能吞咽下去。好歹不會再餓肚子。

蔣璎在想聾子村的裏的人，為什麽要把臭臭花埋土裏。

難不成是因為那種怪物，可以從土地裏吸取養分？可她好像沒有根。

小樓二層的次卧裏，秦霍站在床上，墊着腳小心撕扯着牆上的報紙。

報紙貼的太高，他小孩體型夠不到。

他正想變回成人體型，又想到這樣會引起蔣璎懷疑。

走到窗戶邊，秦霍撐着窗臺，看向院子裏的年輕男人。

蔣璎心情似乎很差，獨自一個人，抽了五六根煙。

他低垂着頭，額前微長的頭發，随着夜風微微飄動。

有幾根發絲，黏在他被咬得殷紅的唇瓣上，将秦霍的注意力，直接吸引了過去。

蔣璎生的太過漂亮，無論是包裹在衣服下的身體，還是總是帶着嘲諷笑意的臉龐，看着都分外迷人。

即便他喜歡穿過分保守的衣服，還會将扣子扣到最頂上，他依舊容易讓人産生非分之想。

盯着蔣璎的唇瓣看了半晌，秦霍隐隐約約弄清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他想擁抱蔣璎，親吻他的唇瓣，再做一些……

腦海裏的畫面戛然而止，秦霍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然後該做什麽？

他仔細回想起影視劇裏的情節。

男女主親過嘴後，兩個人會抱住對方，蓋着被子在床上滾兩圈。

接着劇情就到了第二天。

秦霍煩躁地抿抿唇。

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電視裏只演了這麽多。

将混亂的思緒收起來，秦霍轉頭看向四周。

他看見村長和村長兒子，正在往小賣鋪的方向走，一會要來找蔣璎的麻煩。

秦霍知道他的朋友能處理好這件事，不需要他插。手。

只是這個副本比他預想的要危險很多，他甚至隐約察覺到了神明的氣息。

蔣璎不可能是神明的對手，一旦難度超過蔣璎的承受範圍，他就變回大人，過去抱……幫幫他。

秦霍垂下眼睑，遮住眼中複雜的感情。

他在想為什麽蔣璎每次副本，都比別人要難。

會不會和蔣璎隐藏的秘密有關？

蔣璎坐在院子裏的小馬紮上，邊給雞刷醬，邊回想今天發生的事。

夏詩寧為了做狗崽們發布的支線任務，過去拔臭臭花。引來老頭打臭臭花，又把她丢到了垃圾池。

導致十年後小賣鋪的院子裏，不會再有臭臭花。

而這個變故出現後，本該留在浴盆裏的金色發絲，也跟着消失。

這說明劉瘋子的老婆之所以會進入這間小院，很可能就是因為這裏藏着一個臭臭花。

現在時間線改變，臭臭花沒了，劉瘋子老婆沒進過小賣鋪院子。

那未來會發生什麽變化？

她還會不會失蹤，劉瘋子還會不會變瘋？

而且身處未來的他，為什麽能聽見過去的聲音。

是游戲特殊設定？

蔣璎滿腦子問號。

他正想把烤好的雞拿下來，外面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賣鋪的後門被人推開，村長和村長兒子邁步走了進來。

他們手上還抓着一個小男孩，正是他收養的幼年金大。腿。

村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剪刀，抵住幼小可憐的四歲小孩。

村長兒子看向不遠處的柔柔弱弱的小寡夫，挽起袖子，獰笑着威脅。

“你兒子在我手上，你要是敢反抗，我就捅死他。現在跟我去樓上，你要是想在院子裏，我也不介意。”

蔣璎：……？

哇哦，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