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聾子村（27）
巨蟒纏繞着他身體的力度越來越大， 蔣璎呼吸逐漸變得困難起來。
他知道7013現在情緒波動很大，也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但他快要無法呼吸了。
蔣璎擡手抓住身前的巨蟒， 微微用力将他向外拉扯， 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意識忽然不受控制地模糊起來。
明明周圍還是一片漆黑， 他卻仿佛看見了一雙金黃的蛇瞳，正在定定地注視着他。
一道陰柔沙啞的男聲， 一直在他耳邊親昵地呼喚着小璎。
蔣璎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感覺到巨蟒的蛇信， 正在輕柔着舔舐他的臉頰。
濕潤冰涼的觸感， 從臉頰轉移到敏。感的耳垂，又游移到下颚和脖頸，最終停留在他的唇角， 沒有再進一步。
巨蟒的動作小心翼翼，每一處都只是輕輕點了一下。似乎生怕動作幅度太多，會讓他生氣。
長久的沉默給了蔣璎喘。息的時間，他混混沌沌的大腦，緩慢地轉動起來。
他覺得7013應該很想親吻他。
巨蟒的鱗片一直貼在他的鼻尖上，7013只要吐吐蛇信，就能跟他來一個蛇吻。
即使想到蛇吻，蔣璎情緒依舊很平靜。
他其實并不怎麽抵觸和7013接吻， 或許是詛咒退化， 讓他腦子出了問題。
兩人僵持半晌，就在蔣璎以為7013即将黑化， 準備對他做些什麽的時候。
那條巨蟒周身冰冷強勢的氣勢， 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突然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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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繞住蔣璎的力度瞬間變小，操控他精神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7013将蛇頭放到他肩膀上，聲音低落地道着歉。
“對不起，小璎，我不該像剛才那樣對你。我不經你允許親吻你，是我做得不對。”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聽到他的道歉，蔣璎心情格外複雜。
蔣璎說不清楚他對7013，到底是什麽感情。
巨蟒救過他很多次，幫過他很多忙。他們相處的很愉快，還有着共同的敵人，一樣的目标。
有的時候蔣璎也會想，要是他以後有了安定下來的打算，想找個人共度餘生，7013就是他的首選對象。
對于和他接吻的事情，蔣璎本來就不怎麽排斥。
被蛇信舔舐過的地方，不僅不會讓他惡心，甚至讓他感覺皮膚在微微發燙。
在7013及時回頭，跪滑道歉後，蔣璎心裏僅存一點不滿，也跟着消失不見。
看着還在認真檢讨自己的7013，蔣璎覺得這人好像有些太過老實了。
白長了那麽大的個子，明明能力很強，卻不會放狠話，也不會耍心眼。
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在他後面，一邊小璎小璎地叫，一邊一臉腼腆地沖着他笑。
如果他是壞人，對巨蟒身上的資源動了什麽歪心思，7013早就被他拆成骨頭架了。
想到這裏，蔣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擔憂。
7013只是偶爾出現在他面前，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在到處亂跑。
真擔心他被人騙到連骨頭渣都不剩。
秦霍正在觀察蔣璎的表情，他承認他在剛剛的某一瞬間，确實動了強吻小璎的念頭。
他纏住蔣璎控制住他的身體，操控他的意識，讓他暫時喪失反抗能力。
連親吻的流程，秦霍都想好了。
他會用猩紅的蛇信，輕觸蔣璎柔軟的唇。瓣。而後在小璎呼吸間，将蛇信探入他的口中，讓蔣璎染上他的氣息。
只不過秦霍很快就想起了影視劇裏的男女主。
偶像劇裏偶爾也會出現這個橋段，男主因為各種理由強吻女主，女主或是嬌羞或者憤怒，擡手給了男主一巴掌。
秦霍試着将他的小璎，代入到偶像劇女主的角色裏。
蔣璎多半會掄起槍托，先砸他一頓。然後再提着一人多高的骨刀，一臉冷笑地追着他砍。
秦霍想了想那個場景……
還是算了吧。
蔣璎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奇怪，不過好像沒有生他的氣。
秦霍無聲地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
他還在沉思，腦海裏忽的靈光一閃。
如果他們只是朋友，他為什麽總惦記着和蔣璎擁抱親吻，甚至做更親密的事情。
仰頭看向梳着高馬尾的漂亮男人，秦霍沉吟一瞬，突然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了。
他想要他們以人身相擁纏。綿，以蛇身相互纏繞。想讓他的朋友，成為他的愛人。
就像影視劇的男女主一樣。
這輩子蔣璎的心裏，只許有他一個人。
————
蔣璎抓住7013晃來晃去的蛇尾，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麽。
黑暗中隐隐傳來細微的哭聲，是柳泉君在抽泣。
最熱情最會安慰人的狗狗人，從一開始就被秦霍精神控制了。
她正呆呆地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發着呆。
柳泉君哭的聲音很小很含糊，蔣璎只能隐約聽見她在說對不起。
這小貓隊長權限太低，只能從她身上都露出這些信息。
柳泉君徹底沒了利用價值，留着還是個隐患。
蔣璎原本想将她直接殺死，在聽見那聲對不起後，他心中一動，眯起眼睛放下了手中的喵喵槍。
循着哭聲傳來的方向，蔣璎蹲在地上擡手揉了揉小白貓的腦袋。示意7013在保留柳泉君記憶的前提下，解除對她的精神操控。
在操控消失的瞬間，柳泉君愣了幾秒，側頭躲開蔣璎的手掌。
細碎的哭聲戛然而止，她仿佛再次變成了沒有感情的女戰士。
但7013湊到了蔣璎耳邊，說他看見柳泉君正借着黑暗的掩護，偷偷抹眼淚。
蔣璎站起身，垂頭看向柳泉君：“直到現在，你依舊認為你妹妹的死，是值得的麽。”
女隊長沒吭聲。
“你也是從實驗基地出來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未來聯盟從未将實驗體當成人。你家人死前沒有得到任何尊重，死後也沒有人為他們的屍體哀悼。”
蔣璎頓了頓，又将先前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柳泉君，直到現在你仍然堅信這樣的聯盟，真的能帶來你想要的和平？還是說你早就對聯盟起了疑心，只是你無法接受，自己親手将妹妹送進實驗室裏的事實。”
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蔣璎耳朵捕捉到了一聲哽咽的吸氣聲。
那聲音裏，充滿了愧疚和悔恨。
這讓蔣璎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7013和柳泉君，都是實驗基地裏出來的實驗體。
連實驗人員從小養到大的巨蟒，都背叛了未來聯盟。那親眼目睹妹妹死亡的小貓咪，自然也存在被策反的可能。
他假裝沒有察覺到柳泉君的動搖，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沉穩。
“現在他們可以為了殺死邪。神，犧牲幾百上千個實驗體。以後再遇到什麽損害集體利益的事情，難道還要再逼着其他人自我犧牲？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長久的和平，未來死在聯盟手中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蔣璎俯下身，對着地上的小白貓伸出手。
“跟我一起，我們去尋找真正的和平。”
蔣璎看不見柳泉君的表情，只能隐約看見一個小貓的輪廓。
現在沒人說話，周圍一片寂靜。只有陣陣怪物的嘶吼聲，不斷從身後的村落中響起。
過了半晌，一只柔軟的貓爪，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上。
握住那只小貓爪，蔣璎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他側頭蹭了蹭身邊的小黑蛇，試圖告訴他，以後他不用再孤軍奮戰了。
—————
柳泉君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既然決定了要叛變，她就幹脆叛個徹底。
這回都不用秦霍精神操控，蔣璎想知道什麽，她就說什麽。即使蔣璎沒問，她也會将自己覺得有用的信息，分享給兩人。
柳泉君先是給蔣璎解釋，為什麽未來聯盟內部成員，對聯盟自我犧牲理念的崇拜，會狂熱到如今這種程度。
聯盟的內部成員，只有一小部分，是老玩家升上去的。其餘的大部分人，都是聯盟常駐居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
柳泉君說如果蔣璎在北方大區的時候，多看看報紙、新聞、影視劇和路邊的标語，就會注意到一件事。
報紙上最大的标題，是某個玩家或者工作人員，在哪個戰場上犧牲，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聯盟官方媒體，會點名批評拒絕犧牲的個體。刻意扭曲事實，将這類人全都塑造成自私自利的敗類。
未來聯盟裏所有的文娛活動，都離不開一個中心主旨，那就是‘個體利益一定要為了集體利益讓步’
聯盟區域的電視臺和互聯網，由聯盟全權掌控。
柳泉君還記得她小時候，最常看的一個系列動畫片。
其中有一個故事，講的是媽媽給男孩買了一小塊蛋糕，男孩一個人吃正正好好。
幼兒園的小朋友們見到他吃蛋糕，紛紛向他要。男孩切了一半送給他們，但還有幾個孩子吃不到蛋糕。
這個時候，電視上會出現兩個選擇，問電視機前的小朋友，‘如果你是那個男孩，你會怎麽選擇。’
‘A：不給他們吃。’
‘B：分給他們吃。’
柳泉君兩個選項都選過。
選擇A，小朋友們會搶走男孩的蛋糕，圍着他轉圈唱歌，說他是自私自利的摳門精。之後再也沒有人跟男孩一起玩，媽媽也不再喜歡他。
然後會出現一個新的問題，問男孩要不要跟小朋友們道歉。
如果選擇道歉，那些搶了他蛋糕的孩子，會原諒他的錯誤。
如果選擇不道歉，孩子們會找到他的媽媽，揭發他的惡行。
男孩最終會變成孤兒，死在垃圾堆裏。
蔣璎：？？？
他錯愕地皺起眉：“這麽離譜的劇情，會有人相信？”
柳泉君和秦霍兩個看過動畫片的人，同時嗯了一聲。
雙方關系緩和，從敵人成為盟友，柳泉君就不再使用小貓的身體。
她重新變回人形，邊摸黑穿衣服，邊跟蔣璎解釋。
“你會覺得這個劇情離譜，是因為你和我生長的環境不一樣。你早教時期用的圖文識字卡片上，寫的什麽內容？”
那麽早的事情，蔣璎早就記不清了，但他見過超市裏賣的類似卡片。
努力回憶一陣，蔣璎回答道：“一般是看圖認識事物，像是蘋果、香蕉、小狗、小貓。”
柳泉君輕輕嘆了口氣，“我們這邊的卡片上，寫的都是犧牲、和平、戰死這類內容。”
蔣璎：……
好變态。
“那選項B的劇情是什麽？”
“選擇将僅剩的半塊蛋糕，全都分出去後，小朋友們會聚在一起吃蛋糕。因為蛋糕只夠那些孩子分的，男孩只能在旁邊看着。孩子們一邊吃蛋糕，一邊露出滿足的笑容，男孩看見了，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蔣璎一時語塞，陷入沉默。
要是男孩把僅有的一塊蛋糕，和小朋友們一起分着吃，那叫教孩子學會分享。
可一群小孩搶小男孩的蛋糕，男孩還要開開心心地由着他們搶，這叫什麽道理。
年齡稍微大一些，柳泉君開始看電視劇。
劇裏經常出現要求角色拯救世界的劇情，角色通常會有一個心理鬥争過程。
而他一旦選擇保命，就會妻離子散，衆叛親離。
選擇拯救，如果他幸運活了下來，劇裏的角色并不會怎麽稱贊他。頂多是他的親人朋友抱着他，說他們果然沒看錯他。
要是那個角色死了，其他角色會看着他的屍體，說上一句他死得其所。
7013還在旁邊點頭，稱他在實驗室裏，看的也是這種玩意，沒看過其他的。
等到了可以使用網絡的年齡，柳泉君在網上看不到任何反對自我犧牲的言論。
因為這類話題，被聯盟設置成了違禁語，根本發不出去。
7013小時候看迷惑動畫片，長大後看迷惑電視劇。
柳泉君比他還慘，她上學期間，學生們每天都要在操場上喊口號。
【為了和平，犧牲個人！為了聯盟，奉獻自我！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和平，和平！奉獻，奉獻！】
聽到現在，蔣璎已經無話可說。
按照柳泉君的說法，玩家成為聯盟內部成員後，也要參加聯盟的集訓，接受集體教育。
他聽她說了一遍流程，感覺這和傳。銷洗腦現場，也沒什麽區別。
柳泉君能把洗腦包吐出來，是因為她親眼看見妹妹被打死，屍體像垃圾一樣，被人丢到一邊。
其他成員沒親生經歷過這些，他們依舊堅信聯盟是對的。
蔣璎抽出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這已經不是思想極端的問題了，未來聯盟能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怎麽可能在意世界和不和平。
聯盟高層這麽積極地追着邪。神和詛咒跑，一定有什麽別的目的。
————
女隊長沒有跟蔣璎他們同行的意思。
等找到離開裏世界的辦法，她就會脫離隊伍。
柳泉君準備盡快将副本內有兩個邪。神的消息，傳遞給總部的人。
時間拖得太長，總部會起疑心。
至于7013對她進行精神操控留下的痕跡，她也有辦法抹去。
她告訴蔣璎，以聯盟目前的科技水平，只能檢測到最近一次精神攻擊殘留的痕跡。
柳泉君有辦法找人再次給她來一波精神攻擊，同時确保不會威脅到她的人身安全。
等安全回到聯盟後，她會暗中收集更多的情報，給蔣璎傳遞內部機密。
她是個很幹練的人，蔣璎對她的實力很放心。
他們兩人之間尚未建立多少信任，蔣璎拉攏她，只是想賭一把。
賭贏了，可以獲得一個強力的內應。
賭輸了，也沒有太大影響。他是0號實驗體，金貴得很，聯盟舍不得失去他。
而7013原本就在逃亡的路上，大不了再被人追着跑一陣。
眼見該聊的都聊完，秦霍解除了對夏詩寧的精神操控。
被蒙在鼓裏的狗狗人一回過神來，立刻對着柳泉君汪了一聲，兇狠地沖着她呲牙咧嘴。
蔣璎沒跟她說柳泉君的事，女隊長被策反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他倒不是信不過夏詩寧，主要是擔心以後她們不小心遇見，狗狗人會不自覺地對着柳泉君搖尾巴。
解決了未來聯盟留下來的麻煩，蔣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聾子村副本上。
秦霍用尾巴尖按開他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他們在深淵邊上，耽擱了将近三十分鐘。
好在重要npc小警察，還沒有出現生命危險。
秦霍視線穿破層層黑暗，看見小警察在巨人怪物屍體上，割下了半截粗壯的手指頭。
他把怪物手指綁在背後，往左邊口袋裏，塞了一把地上的泥土。又在右邊口袋裏，放了幾塊臭臭花掉落的皮肉。
搜集完手邊能找到的所有證據，小警察緊張地舔了舔嘴唇，躲到了大樹後面。
遠處那只如同大山一般的龐大怪物，給了小警察很大的心理壓力。
他一邊徒勞地按動對講機，一邊試圖找到回到原本世界的辦法。
‘沙——’
‘沙——沙——’
一陣電流聲響起，正在按對講機的小警察，忽的愣在原地。
他看向手中的對講機，試着再次按了下去。
沙沙聲再次出現，聲音的來源卻不是他手中的對講機，而是頭頂。
小警察放下對講機，握緊配槍擡起頭，随即震驚地僵在原地。
大樹後面，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只三層樓高的怪物。
它四肢幹瘦，如同枯木，腦袋卻格外地大，仿佛随時會從脖子上掉下來。
在小警察仰頭看去的瞬間，怪物平整的慘白的臉，突然從中間裂開，如同張開一張嘴。
沙沙了幾聲後，怪物發出一個渾厚的男聲。
“不用怕，我是警察，我們來救你了！”
緊接着，它又模拟出了警車的聲音。真實到讓他這個警察，一時間都有些晃神。
在小警察錯愕的目光中，怪物面部裂開一道微笑的弧度。
“快過來，警察來救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