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婚 “讓你受委屈了

清晨,初陽的明輝照進東宮,湛芳殿半半床上躺着的女人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

琥珀色的瞳仁輕轉,目光落在身側那人的臉上。

許纾華眉頭不由皺起。

已經有幾日了,她仍是無法習慣于自己已然重生回到五年前這件事,每每醒來都要怔上片刻。

再加之傅冉這幾日一直留宿在湛芳殿,許纾華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他,好幾次都險些動了殺心。

前世宣敬侯府衆人與她含冤受的苦楚她恨不得一一報還到這人身上!

只是她仍想不通,為何老天要給了她重活一世的機會,卻還是讓她陷入這身不由己的泥潭?

許纾華定了定神,坐起身來。

身旁那人也悠悠轉醒,手臂一攬,搭在她的腰上,指尖不安分地輕撫着。

她身子稍僵,沒動。

“怎麽起得比孤還早。”傅冉的聲音明顯帶了未睡醒時的困倦,懶懶的,尚且有着年少時的任性。

與許纾華記憶中,那個整日沉着臉色将自己關在禦書房裏的新帝并不相同。

她勾起唇角,握了握那人溫熱的手掌,垂眸勾勒着他掌心的紋路,笑道:“今日殿下要迎娶太子妃入宮,也該早些起來準備才是。”

提及此,許纾華眸色微冷。

前世便是這頃文國的公主殷秀沅當了皇後。尚為太子妃時便對她百般刁難,新帝登基後更是各種陷害。

傅冉與許家離心,斷然少不了殷秀沅在從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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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她定不會再重蹈覆轍。

正值初春,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屋裏有人徐徐嘆了口氣。

“不急。那頃文國公主昨日才到,一路上舟車勞頓,定要多歇片刻。我已讓六弟去接了。”

他說着擡手捏了捏她尖俏的下巴,眸色微沉,聲音極低,“再說,孤本就不想娶她。”

大手在她細膩的皮膚上摩挲了幾下,傅冉有意讓她躺下再睡會兒,許纾華卻已然不想再與他做那等親昵之事。

她幹脆挽上他的手臂,撒着嬌将人給拽起來。

“殿下,兩國聯姻本就是大事,您便是做也要做個樣子給朝中那些大臣們看,免得落人口實。”許纾華說着指尖纏上傅冉散落下來漆黑如墨的長發,琥珀色的桃花眼漾出勾人的笑。

“妾身親自伺候您梳洗可好?”

那人拗不過她,只得順從地坐起來,定定地望着她,“好,孤聽你的。”

日霞西沉之時,東宮前院傳來消息,浣心匆匆忙忙回到湛芳殿。

“側妃,大禮已畢,那頃文國公主的新婚鸾駕已到東宮門口了。”

隔着一道青山巒秀屏風,許纾華輕舞的身姿稍頓。

她轉過身來,輕聲問道:“都準備好了麽?”

浣心忙不疊點頭,“東西都備好了。只是,側妃您真的下定決心要獻舞了麽?您可是太子側妃,怎能公然給那些人跳舞……”

她說着聲音越來越小,沒了底氣。

人人都知許纾華是以才情與女紅名動整個翡京,也知當今太子十分喜舞好音律。

如今她家主子這般,便是擺明了要投太子所好,是為争寵。

堂堂宣敬侯府嫡女,又是當今皇後的外甥女,何等的清貴驕矜。太子妃之位被截胡又甘願為妾已是令人唏噓,如今又做出這樣迎合之事,實在是……

“側妃也不過是妾。”許纾華冷笑一聲,指尖的蔻丹在霞光的映照下泛着瑩瑩的光澤。

“況且,我何時說要給那些人獻舞了?”

“那……”浣心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麽,卻見許纾華已然再次起舞。

屏風上映出曼妙的身姿,屏風後的人兒舞步輕盈,柔美窈窕得不可方物。

“浣心,有些東西若是不争,便這輩子都得不到了。”

屏風後的人淡淡道了這麽一句,動作卻并未停下來。

浣心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垂着頭退了下去。

她雖然不知許纾華到底有何打算,但做奴才的總歸是要與主子同心,她既鐵了心要追随主子,便只奉命行事就好。

……

初春的風一入了夜便寒涼如許,湛芳殿院內,有身姿窈窕的美人着一襲藍紫色的紗裙舞于其中。

那紗裙長擺薄如蟬翼,随風而動時更是撩人心魄,像極了夜裏盛開的一朵妖冶的藍木槿。

許纾華聽着湛芳殿外喜賀的鼓點聲,舞步随之變換,寒風略起她的裙擺,月光灑落在發梢與肩頭。

指尖輕點,一旁的樂伎奏起曲來,宛轉悠揚,雖被那鼓聲蓋過,卻也還是傳入了某人耳中。

欲逃離酒宴的傅冉眉頭輕皺,轉而看向身側侍奉倒酒的李卯,低聲問道:“是從何處傳來了琴聲?”

李卯跟着傅冉數年,多少也練就得耳聰目明,對于樂聲也是有着相同的敏感。

這會兒他細細分辨了片刻,“回太子殿下,聽着像是從後院傳來的。今日傍晚時,确有幾名樂伎被召進了東宮,只是不知現下在何處。”

“何處……”東宮之中,除了他和方才入宮的頃文國公主,還能有誰?

傅冉撂下手中的酒杯,心中暗自思量。

大殿之內,衆人尚在飲酒,一輪接一輪地恭賀太子新婚大喜。

傅冉卻借口先行離席,轉而入了後院。

樂聲還在繼續,越靠近湛芳殿便越清晰。

“這曲子,我倒是在前年與父皇南下時聽得一二。”他遠遠地站在門口似乎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李卯候在他身側,“殿下可要進去看一看許側妃?”

那人沒說話,挺拔的身影負手而立,又聽了片刻。

“李卯,你說她在孤大婚之日召樂伎前來奏樂,是為何?”

“這……奴又怎會知曉。”李卯弓着身子,目光輕輕略過湛芳殿敞開着的大門,“殿下與許側妃青梅竹馬,自然是您才能猜得出側妃之意。”

傅冉輕笑一聲,眸色幽沉。

“可孤卻發覺,孤并不了解她。”

李卯沒再說話,便聽得太子淡淡開口:“随孤去鸾秀殿。”

“是。”

“側妃,夜裏風涼,您都舞了快一個時辰了,太子殿下怎麽還不來呀……”浣心急得跺了跺腳,小臉皺成一團。

她手臂上搭了件厚實的雪絨鬥篷,準備着随時給主子披上。

“不急。”許纾華笑着說了這麽一句,似是感覺不到疲累一般,舞步未有半刻停歇。

藍紫色的紗裙于風中輕擺,被泠泠的月光照得泛着瑩瑩的顏色,妖冶而美麗。

她與傅冉青梅竹馬,又曾與他度過短短一生,自是最了解他不過。

越是一反常态,他便越是在意。他愛的,從來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迷一般的感覺。

而非某個人,某個物。

許纾華早已認定,既得重生,她便要将原本屬于她的,全部奪回來。

而今日,只是個開始。

“太子殿下到!”忽聽得門口傳來這麽一聲,許纾華腳下一軟,整個身子便朝着一旁倒去——

“纾兒!”一片慌亂之中,聽得那人驚呼一聲,許纾華便已撞進了某人溫熱的胸膛。

有大手托住她纖細的腰肢,熟悉的溫度透過那薄薄一層的紗裙傳到她的四肢百骸。

許纾華幾乎整個人被傅冉抱起,他身上龍涎香的氣息萦繞在鼻尖。

她雙手攀着他的肩,蒼白的小臉上故作驚訝,“殿下……”

“這樣冷的天,怎得在院中跳舞。”傅冉這般說着,已然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進了屋。

浣心一見事成了,高興地将院裏的樂伎遣走,這才匆匆跟着進來。

許纾華被傅冉抱到了半半床上,還被那人用被子裹了個嚴實,只露出一雙凍得泛紅的小腳。

腳踝處已然紅腫起來,傅冉皺着眉頭吩咐屏風後守着的李卯,“去叫了太醫來。”

“是。”李卯匆匆退下,浣心端了兩盞熱茶進來。

“太子殿下,側妃,這是煮好的熱姜茶,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傅冉沉着臉色端了盞茶喂到許纾華的嘴邊,又兀自低着頭去瞧她腫得越發高的腳踝。

“若你當真不怨孤娶了別人,又何苦在這寒夜裏跳一曲《離君》。”

離君之思,唯有托風遣。

離君之怨,唯有埋骨枯。

這是前世她聽傅冉提及過的一首曲子,是為表達女子與丈夫相隔千裏的思念與憂愁。

許纾華微怔,捧着茶抿了一小口,明知故問道:“殿下聽過這首曲子?”

傅冉擡眼對上她情濃到恰好處的目光,輕笑一聲,“你選這首曲子的時候,莫非是覺着孤不曾聽過?”

眼看着那人的笑意不達眼底,許纾華垂下眼來,怯生生地跪在半半床上。

“是妾身的錯。妾身不該吃醋,擾了殿下與太子妃的洞房,求殿下恕罪。”

她說着便躬身叩頭,身上原本披着的錦被随之滑落,露出她被輕薄紗裙籠着的白皙肌膚,和玲珑有致的身段。

那人不曾說話,只捏着她的下巴擡起頭來。

琥珀色的桃花眼隐隐泛着淚花,媚而不妖,楚楚可憐,映出他沉着臉色的模樣。

聽得有人輕嘆了一聲,錦被重新攏回她身上,将人包裹起來。

傅冉擡起那只受了傷的玉足,搭在自己腿上,垂眸輕吹了吹傷處。

“讓你受委屈了。”

許纾華的心尖輕顫,目光落在那人滿是溫柔的臉上,忍不住恍惚。

前世她那般癡心予他,卻也從未聽得這人一句抱歉。如今她不過是小施伎倆,便聽得他這一句“委屈”。

真不知是該可憐從前的自己,還是該慶幸重生在了他對自己情誼最濃之時……

屏風後響起李卯的聲音,“太子殿下,側妃,孫太醫到了。”

聽得是孫慎平前來,許纾華不由鼻子發酸。前世若非孫伯伯在宮中對她的照顧,恐怕她早便死在了殷秀沅的投毒之下。

這會兒聽得傅冉沉聲應了一句,便聽到李卯又禀報道:“殿下,沈将軍今日凱旋,這會兒正與少将軍趕來東宮賀喜。”

許纾華一怔。

少将軍……沈以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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