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京 沈以昭
夜幕深沉,星空高懸,夏夜裏的風拂過草尖與枝頭,帶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簾幔的晃動總算停了下來,半半床上的人兒疲累地半合着眼,胸口的起伏仍舊明顯。
許纾華昏昏欲睡,卻覺得有只滾燙的大手将她托了起來。
她擰着眉頭伸手去推那人,卻無力得連人都沒碰到。
那人過來捏了捏她纖細的手腕,呼吸間還帶着尚未平複的滾燙,“不想沐浴也要起來擦一擦。”
許纾華拗不過他,只得乖乖坐起身來,任由那人拿着手巾輕輕擦拭着肩上傷口周圍的皮膚。
“殿下,我們明日便要回京麽?”她問了這麽一句。
沈家的藥确實好用,她用了不過這麽幾日傷口便已愈合,眼瞧着快要長出新肉來。
“恩。承寧伯那邊都已交代好了。”眼下傅冉說着替她收拾好身上的每一處,這才又将人抱回到半半床上,蓋好被子。
“你早些休息,我還有些事。”這會兒他已然換上衣服,作勢便要出門。
許纾華費力地扯住他的衣角,嗔怪道:“夜深了,殿下有什麽話不能明日再說?”
“纾兒,”他無奈地喚了她一聲,俯下身來在她額上親了親,“乖。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許纾華像是極為不舍一般,又扯了扯他的衣角這才作罷,目送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夜色之中。
待外面恢複了方才的寂靜,她才費力地坐起身來。
“浣心。”她将人喚了進來,在床頭燃上一盞燈。
昏黃的燈光映在她的眉眼,襯得那原本的明豔多了幾分溫婉。
Advertisement
許纾華讓浣心拿了紙筆過來,匆匆寫了張字條。
“你将這個送過去,小心些,莫要讓太子發現。”
浣心點點頭,收拾完東西又給主子熄了燈,這才出了房間,本就瘦小的身形隐入一片陰影之中。
許纾華全無睡意。
她躺在半半床上睜着眼,思緒亂成一團麻線,無從下手。
今日她問過了傅禹有關暹族之事。
聽聞這暹族已是南境邊上的舊部,自從殷家占領了稷朝南境外的大片土地,立了頃文國,便下令誅殺了大部分的暹族人。
故而剩下的暹族人避世已久,如今再次出現實在是蹊跷。
“我知曉這些也是因了跟着沈老将軍去了邊境,那種地方向來是能夠聽得許多奇聞異事。”那會兒傅禹說得正起勁,“我還聽說暹族人擅長暗殺,但又不同于尋常的刺客,他們會用攻擊距離比較長的武器,并非近身刺殺。”
擅長暗殺,喜歡用長武器。每一點都剛好對上那晚混入的刺客。
只是她不過詢問了這麽一個問題,傅禹便和盤托出,從頭到尾都不曾對她有半分的懷疑。
刺客之事,以傅冉與沈以昭的洞察力,她所能發現的,絕對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可傅禹卻像完全不知曉此事……
到底是因為有人讓他這樣做的,還是說他壓根就沒有參與到其中?
她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在馬車上,這人進來得這樣及時,難不成是沈以昭……
許纾華眉頭不由緊鎖。
無論如何,她始終都不想讓沈大哥摻和進來,當初選擇問傅禹而不是他也正是這個用意。
更何況,沈以昭有着大好的前程,将來會成為傅冉得力的左膀右臂,若是摻和上她的事,說不定會失去疑心甚重的太子的信任。
這會兒她想得頭疼,幹脆也就不想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一行人按原路返回。
承寧伯因還要交接事務,并未能一同返京。
這次沒有其他的意外,途中行了小半個月,總算是入了翡京。
一去一回,将近兩個月過去,京中已快夏末,傍晚風中都帶了些許涼意。
遠遠便見宮門口有人相迎,瞧起來那陣仗不大,倒不像是皇帝皇後。
傅禹掀了車簾去看,眉頭不由一擰,“母妃怎麽來了?”
一聽是德妃前來迎接,許纾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傅冉。
宮中無人不知德妃與皇後不對付,兩人争寵數年,兩個兒子也都是十分受皇帝喜愛。
只是傅冉是嫡長子,上面只有個姐姐,自然身份尊貴,一出生便被封了太子。
傅禹就算再得聖寵,日後也只能輔佐稱臣。
也幸好,上一輩的事倒也不曾影響到他們兄弟倆的感情。
傅禹最黏二哥,傅冉對這個弟弟亦是照顧有加。
眼下馬車停在宮門口,傅禹先行下來,将德妃往一旁拉扯,“母妃您怎麽來了?”
許纾華被傅冉扶着下來,目光不自覺地從德妃身上略過,随着身旁的傅冉朝着那人躬身行了一禮,“德妃娘娘萬安。”
德妃名喚梁玥,早年是宮中伎坊的一名舞姬,出身不高,故而始終一副謙卑的模樣。
皇帝也正是看重她這樣,才會加以寵幸,再加之孕育皇子有功,這才得以高居妃位。
眼下梁玥朝着二人笑得溫柔,眉眼間尚能看出年輕時的不俗模樣,“太子殿下與許側妃不必多禮。”
傅禹正打算帶着德妃離開,卻反被抓住了手,“禹兒,母妃早便聽聞你與少将軍要回京了,怎地現在才回來?”
“我這不是半路遇着了二哥,”他說着看了一眼傅冉,“二哥是太子,我跟少将軍擔心路上不安全,便随行護送了。”
德妃的目光也朝着這邊看來,“确有聽聞南邊不甚安寧,殿下與側妃此行時間比預算要多了半個月,不知是否是出了什麽事?”
這話像極了試探,許纾華眉心不由一跳。
便聽得傅冉沉聲笑道:“勞德妃娘娘挂心,有六弟和阿昭的随行保護,我們這一路皆是安全的。不過是被承寧伯多留了幾日。”
“那便好,那便好。”德妃垂下眼念叨了這麽兩句,忽的嘆了口氣,“既是無妨,還請二位趕快去乾晖宮瞧瞧吧,陛下他……”
“父皇他怎麽了?”傅冉跟傅禹皆是緊張起來。
“自太子離京後,陛下的身子便不太好,前些日子更是開始咳血了,太醫院的太醫們無能……”德妃的話還不曾說完,傅冉已然快步朝着乾晖宮而去。
許纾華并不急着去看皇帝,畢竟她身上尚且有傷,德妃這兒倒是瞞得住,若是被太醫瞧見冷不丁被說破可就不好了。
傅冉瞞着刺客之事自然也有瞞着的道理,她也不是那麽沒眼力見的人。
眼下傅禹也匆匆跟着去了乾晖宮,皇宮門口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許側妃不與太子一同去看看陛下?”德妃笑着看過來。
許纾華勾了勾唇角,“妾身這幾日身子不便,怕是會有忌諱,還是不去添麻煩了為好。”
女子來癸水向來是件忌諱的事,想來德妃也并不能在此事上做什麽文章。
這麽想着,她接着朝德妃笑道:“今日有勞德妃娘娘前來,不知娘娘願不願意去東宮坐一坐?也好讓妾身盡一份孝心。”
梁玥有些為難,“這……”
“許側妃。”冷不丁有人沉聲喚了這麽一句,許纾華擡眼便見沈以昭不知何時已走上前來。
她擰了擰眉頭,不知這人為何一直沒走。
卻聽得那人接着說道:“太子殿下臨走前說您身子不爽利,囑咐微臣将您護送回宮。如今時間也不早了,微臣不便在宮中多留,側妃這便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