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心 今日我只是你一人的
從晟輝門到東宮的距離并不算近,許纾華坐在步辇上,目光不自覺地瞥向跟在旁側的沈以昭。
這人剛剛故意打斷了她跟德妃的對話,到底意欲何為?
這幾日她越發得覺着沈大哥像變了個人似的,明明上一世也并未覺出他對自己有何特殊情義,怎地這一世卻怎麽都覺得不對勁……
正思慮着,便見那人冷不丁地擡起眼來。
沈以昭坦蕩地對上她的視線,“側妃可是有話要問。”
他既如此問了,許纾華便也直接開了口,“或許是少将軍有話要對本宮說。”
那人沒應,卻也不曾反駁,算是默認了。
許纾華會意,幹脆叫停了步辇,“本宮想走一走,你們在後面跟着吧。”
“是。”浣心答應道,擡手扶着主子下來,又将後面的一衆宮女太監攔下,緩慢地跟在後面。
許纾華與沈以昭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同朝着東宮的方向走去。
天色漸暗,夕陽的餘晖終究沒入一片夜色之中,将兩人的身影籠罩其下。
“沈大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她說着雙手攏在袖裏,指尖交疊貼在小腹前,規規矩矩又十分疏遠生硬。
身旁那人似乎是重重地呼了口氣,這才沉聲開口,“我知曉那晚你定是瞧見了什麽,不然也不會畫出暹族的暗殺符號。只是此事牽連甚廣,太子閉口不言自是有他的道理,我不希望你也摻和進去。”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
許纾華輕笑了一聲,偏過頭去看他,“說完了?”
沈以昭微怔,而後鄭重點頭,“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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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這些話,沈大哥是以什麽立場來提醒我。”
她明白沈以昭是個執拗的性子,若非讓他真正知道不可能,他絕不會輕易放棄。故而這會兒她也只能把話說得更絕一些。
“我……”那人說不出話來,腳下的步子也跟着頓住。
許纾華也跟着停下,大大方方地轉過身望着他,“這些話若是太子殿下讓少将軍轉達的,妾身自然會謹遵旨意。可若是旁的……有些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她所謂的“第二遍”無非是那句讓他思慮清楚。她既然已經嫁給傅冉,便再沒了其他的選擇。
上一世她選擇了相信那人,這一世就要将之前的一切都讨回來,再無心思去想旁的。
更不想因此而耽誤了別人。
這已然是第二次被她拒絕。沈以昭不由一哽,有些話便生生卡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
“少将軍若有時間,不如多關心關心令妹。”她刻意提起沈以纭的事,“如今陛下已然準備下旨為令妹賜婚,入東宮。只等沈老将軍回京了。”
沈以纭之事他自然早已有耳聞,只是這會兒被許纾華提起來,怎麽着都像是她在埋怨沈以纭要與她搶傅冉。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根根細針往他的心上紮,疼得分明卻又瞧不見傷口。
“好……”他垂下眼後退半步,“是微臣魯莽,還望許側妃恕罪。只是那些話……皆是出自真心。”
一句“真心”讓許纾華恍惚了一下。
她怔怔地擡起眼來,便見那人已然垂着眼不再看她,“殿下吩咐之事已完成,微臣告退。”
許纾華這才後知後覺,他們已然到了東宮門口,而沈以昭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宮道的拐角處。
“側妃,可是方才少将軍說了些什麽?”浣心過來扶她,低聲問了這麽一句。
“浣心,”許纾華笑着搖了搖頭,“你說我做錯了嗎?”
她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說得浣心有些愣怔。
“奴婢雖然不知側妃所指,但奴婢知曉您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太子殿下,為了侯府,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無論如何,這都已然所能得到最好的結果了。”
哪有什麽為了傅冉,她不過是為了自己。
許纾華垂下眼,唇角的笑容漸淡,“走吧,我有些累了。”
“是。”
為了江山社稷的穩定,皇帝病重之事到底還是未傳出宮去,只說是染了風寒須得歇一段時日。
故而朝中事務由太子代政,皇後垂簾輔政。
雖是如此,卻也并不顯輕松。
傅冉大多時候都是直接歇在宸昀殿,難得有空來湛芳殿看一看。
這日,許纾華正盤算着出宮去尋一些有關暹族的書籍,衣裳還未換好便聽得外面的小太監匆匆來報。
“側妃,太子殿下來了!”
許纾華眉頭一皺,趕忙将那粗布衣裳換下,草草攏了一件底衫,倚在床邊佯裝出一副虛弱模樣。
故而傅冉走進來時,只見嬌滴滴的美人未施粉黛,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倚着床欄暗自嘆息着什麽。
他自然瞧得出她這是故作樣子給人看,這會兒不由得笑了一聲。
“可是誰讓我們纾兒受了委屈?”傅冉說着快步走過去,剛好見浣心捧着一大批錦緞從屋裏出來。
浣心正欲躬身行禮,便見那人站定腳步在身前。
壓抑的氣息傳來,小丫頭手腳都有些止不住地發顫,“太子殿下……”
“這是哪兒來的錦緞?”傅冉皺着眉頭問了一句,指尖輕輕挑了一下最上面的那層布料。
許纾華心下一緊,正欲說些什麽轉移那人的注意力,便聽他接着道,“這些樣式都太俗氣了,是哪個不長眼的送到了湛芳殿。”
他這話像極了在替她出氣,許纾華這才稍稍放心些,将話給接了過來。
“殿下還說呢,您這些日子不來妾身這兒,人家都料定妾身是失了寵,巴巴地送了這些低檔的料子來羞辱妾身。”她越說越委屈,還帶了哭腔,眼圈都紅了,俨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傅冉的目光總算是從那些布料上移開,過來将人攬進了懷裏。
“怪孤這些時日冷落了你,孤這不是來了麽。”他說着大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摩挲了兩下,像是安慰。
許纾華窩在他懷裏悶悶地哼了一聲,趁機朝着浣心那邊使了個眼色,這才擡起眼來去看那人。
“妾身不怪殿下。前朝事務繁忙,殿下日日操勞分身乏術,妾身心疼都來不及,又如何能因了這些小事埋怨殿下?”
這話顯然說進了傅冉的心窩裏,眼下他的大手捧起她的小臉,漆黑的眸子映出她怯生生的模樣。
“纾兒,你當真這樣想?”
“自然。”許纾華答應得痛快,順勢湊過去在他的唇角親了親,眉眼彎起好看的弧度,“妾身既然嫁給了殿下,自然要明白殿下并非是妾身一人的。”
聽得此話,傅冉眉頭微皺,正欲說些什麽,卻聽得她接着說道:“殿下是一國儲君,是萬民的殿下,自然要以百姓為重。妾身只要乖乖守在殿下身邊,能夠在殿下需要之時奉上一盞熱茶,也是好的。”
氣氛默了半晌,聽得窗外草木被風吹動,窸窸窣窣的聲音。
屋裏的床欄重重地晃了一下,輕薄的床幔散落下來,被午後的陽光映得泛着粼粼的光。
許纾華的指尖撫上那人的脊背,聽得他動情時低啞的聲音貼在耳邊。
“纾兒,今日我只是你一人的。”
她冷冷勾起唇角,指尖的力道忍不住更大了些,嗓音輕柔軟喏。
“可是殿下,只有今日,怕是不夠了……”
“側妃,宸昀殿那邊傳話來,說殿下今晚要連夜批奏折,不來了。”浣心回到屋裏,替主子試了試浴桶裏的水溫。
許纾華倒并不在意這些,只走到桶邊,又往裏撒了些花瓣。
“太子殿下公務纏身,我自然也不好多做糾纏。”她說着褪下身上僅剩的那件中衣,被浣心扶着坐進了浴桶裏。
水流淌進桶裏的聲音蓋過了兩人的交談聲,浣心警惕地看了一眼窗上映出的那道影子,壓低了聲音。
“側妃,那日您讓尋的書,奴婢已尋來了,放在您枕下。”
許纾華合着眼微微颔首,指尖輕輕撥動着桶裏的熱水。
“鸾秀殿那邊可有消息?”
“聽聞太子妃自從您與殿下離京後便不怎麽出門了,倒是有那麽兩次去了趟禦花園。剛好德妃娘娘也在那兩日去過禦花園賞花。”
看來她的懷疑不無道理。
許纾華輕嘆了一聲,指尖撥弄的動作停了下來,“明日挑幾樣從裕江帶回來的新鮮玩意兒,陪我去給太子妃請安。”
“是。”
翌日一早,許纾華收拾妥當便朝着鸾秀殿而去。
自從上次千蕊閣頭牌之事,許纾華始終心有餘悸。
殷秀沅的腳腕上紅色絲線般刺青令她不得不多想,更何況那死了的如滟身上也有相同的刺青。
再加之南下遇到刺客,回來後德妃有意無意的試探,期間德妃與那人也曾有過交集……
如今這些事情聯系起來,仿佛都離不開一個殷秀沅。
許纾華這般思慮着,已然走到了鸾秀殿的門口,卻見太子的儀仗正候在外面。
她眉頭不由一皺,心想着這會兒傅冉不應去上朝麽,怎得這些人都候在了鸾秀殿的門口?
難不成……
她下意識地便要進去看個究竟,忽地聽聞一清脆的聲響,像是什麽東西摔碎在地。
許纾華腳下的步子一頓,便有某人冷漠斥責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敢說你半分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