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追妻 失望

夜色沉了下來, 湛芳殿上下卻仍是一片歡喜。

主子有了身孕,便是有了倚靠,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後在宮裏自然也是能仗着幾分勢的。

只是太子看起來卻并非有多歡喜。

眼下他正擰着眉頭倚在床欄上, 手臂搭在懷裏那人的側身上,一副憂愁之色。

“母後送來的湯你可喝了?”

許纾華搖頭, 做出一副遺憾的模樣, “妾身尚未來得及喝, 估摸着這會兒還收在小廚房。”

她說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傅冉的臉色,轉而說道:“說來也是母後的心意,妾身這便讓浣心将湯熱了端上來。”

見她作勢便要叫人進來, 那人擡手将她又攬回了懷裏,“不必。”

傅冉眸色微沉,大手輕輕揉捏着她的小手,搭在她的小腹上。

“如今你已有身孕,吃穿用度上皆要萬分謹慎,即便是母後送過來的東西也不能掉以輕心。”

聽他這般囑咐着,許纾華幹脆在他懷裏翻了個身,擡起眼來去看他那并不能談得上欣喜的臉色。

“妾身有孕殿下不高興麽?”她有些委屈。

“自然是高興的。”傅冉垂眸望進她那雙琥珀色的桃花眼,指尖不由撫上她微微上挑的眼尾, “只是眼下瑣事繁多,又沒個能幫你打理東宮事務的, 孤是怕你太過操勞。”

許纾華眨了眨眼,“不是還有沈側妃呢麽, 交給她亦是不錯的選擇。”

傅冉眉頭微皺, “她一個被父兄寵過頭的小丫頭,豈能做得好這些事。”

這話聽起上是在嫌棄沈以纭年齡小不知分寸,可許纾華眸中卻不由閃過一絲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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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東宮之前, 她又何嘗不是個在父母兄長寵愛之下的小姑娘?

卻是從不見他這般心疼自己。

罷了,她問這些也不過是為了試探這人是否有意扶她為太子正妃。

旁的倒也無需多慮。

眼下許纾華斂了面上的冷意,笑着倚在那人的心口處,“殿下這般看重妾身,妾身定然不敢松懈,不負殿下所托。”

那人吻了吻她的額頭,“罷了,還是讓她來幫你分擔些,畢竟你腹中孩兒更重要。”

皇嗣自是重中之重,許纾華倒也不意外。

這會兒她又笑吟吟地問他:“不知殿下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只見傅冉皺着眉頭思量片刻,終是沉聲道:“女孩吧。”

許纾華眸色微沉,指尖輕輕撥弄着那人半披散下來的發絲,淡淡道:“妾身也是……”

只可惜,她眼下怕是并沒這個福分。

翌日一早,暖荷被浣心帶進屋裏時,許纾華正站在窗臺前擺弄着琉璃瓶中那一捧淡紫色的苕菊。

她手中還捏了一串火棘果,準備挑個好位置插.進去。

“側妃,暖荷帶到了。”浣心提醒道。

許纾華回過身來,朝着來人笑着招了招手,“暖荷,你過來。”

暖荷頓了一下,這才怯生生地應着“是”,走至了許纾華身前,“側妃……有何吩咐?”

“聽聞你跟着太子妃學了別致的插花訣竅,正好來幫我瞧瞧,這串果子插在哪兒好看些?”許纾華說着便将手裏那串火紅的果子遞給了她,面上笑吟吟的。

可即便是她笑得這樣親切,暖荷的手仍是止不住發抖。

她顫巍巍地接過那串果子,腦子裏哪還有什麽訣竅,只挑了個略顯空蕩的位置插進瓶裏,“這……這裏吧。”

許纾華點頭,“恩,确實是個好地方。”

她說着目光略過暖荷抖冒了冷汗的額角,在其周身繞了一圈。

這小丫頭的兩只手捏在一起,明顯是十分緊張的。

許纾華笑着回到了榻上坐下,暖荷便也跟着跪在她面前,咬了咬牙道:“暖荷叩謝許側妃不殺之恩。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承蒙側妃不嫌棄,奴婢日後定會對側妃忠心耿耿,生是側妃的人,死了也是供側妃驅使的鬼!”

屋裏默了一刻,許纾華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樣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會什麽禦鬼的妖術。”

暖荷還以為她是生氣了,一時間慌了神,“不、不是!奴婢……”

“浣心,把人扶起來。”許纾華擺擺手,垂眸抿了口茶,正起臉色來。

“那些表忠心的話你倒也不必急着說,本宮将你調入湛芳殿,是感恩你那日替我擋了太子妃的簪子。一碼歸一碼,你曾陷害本宮的事,本宮也都記着。”

暖荷瑟瑟點頭,“是……”

“方才那串火棘果,你放的位置很對。”許纾華目光落在那瓶插花上,“苕菊顏色淺淡,自當應有明豔的顏色來襯托出她的清麗,補上那一處的空缺。”

“而無論是哪一串果子,只要能夠适當地補上空缺,便都是對的。你可懂了?”

暖荷自然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忙又跪下去叩頭,“多謝側妃指點,奴婢定當好生伺候側妃,将這空缺補上!”

“好。那今日起,你便和浣心一起在屋裏伺候吧。”

暖荷本以為許纾華會私下對她嚴刑拷打,亦或是分給她最苦累的活。

不成想一入湛芳殿變成了大宮女,這會兒激動得快說不上話來,“多謝側妃!”

“你既擇了新主,名字自然也要換個新的。”許纾華手背輕托着腮,偏頭思量着。

“奴婢的命都是側妃的,一切但憑側妃吩咐。”

她這話說得十分中聽,許纾華不由微眯了眯眸子,滿意地望着她,“你很聰明。日後便順着浣心的名叫敏心吧。”

“敏心叩謝側妃賜名。”

太子側妃有孕之事傳遍了後宮,各宮皆送來賀禮,湛芳殿的門檻都險些被踏破。

孫慎平更是日日都來為她請平安脈,親自熬制安胎藥。

“側妃,今日這藥稍苦些,您忍一忍。”孫太醫說着将一碗褐色的藥汁呈到她面前。

許纾華忍不住扯了下唇角,“孫伯伯都說苦,那定然是極苦了。”

她說着已然将那一藥都灌進了喉中,面色都不由得跟着泛白。

“側妃,吃口蜜餞壓一壓吧。”敏心忙端着一罐糖漬桔瓣過來。

許纾華擺擺手,“不必。這苦我還受得了。”

許是瞧着她臉色仍舊煞白,敏心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浣心沒好氣地給拉到了一旁。

“側妃說了不吃便是不吃了,你這副擔心的樣子又是做給誰看?”

敏心也不解釋,只垂下頭任由浣心将東西拿過去,又将人也給拉了出去。

“你去幫側妃準備沐浴,這兒有我守着就夠了!”

敏心低垂着眉眼點點頭,“好……”

眼看着人影遠了,浣心這才回屋,皺着一張小臉嘀咕,“側妃您既然不信任她,又為何讓她近身伺候?到頭來壞人還是奴婢來當……”

許纾華忍不住笑了一聲,将那一罐糖漬桔瓣賞了她,這才堵住了那張小嘴。

眼下孫慎平臉色微沉,“側妃,此事并不好瞞,你又何苦铤而走險。”

許纾華走至窗邊,望着那束花兒發怔,“我若不這般試探,又如何能引得那人露出破綻來。”

孫慎平嘆了口氣,“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孫伯伯,”許纾華轉過身來,“我自知不該将這種危險之事牽扯到您身上,可事發突然也只能這般。您的恩情纾華從不敢忘,您放心,日後凝兒無論嫁入哪家,我都會竭盡全力地幫她。”

“老臣并非奢求側妃的庇佑,只是——”孫慎平話還不曾說完,便見敏心匆匆進了屋裏。

浣心皺着眉頭要把人打發出去,卻聽她氣喘籲籲地報:“側妃,皇、皇後娘娘來了,正好遇上了沈側妃,兩人已到了湛芳殿門口了!”

“……”許纾華臉色不由一沉。

以沈以纭的城府,再加之對她的崇拜,自然是來賀喜的,可皇後便沒那麽簡單了。

她看向孫慎平,如年少時那般祈求地喚了一聲:“孫伯伯……”

孫太醫會意,“老臣明白,請側妃放心。”

陳湘語的聲音傳進屋裏時,許纾華正倚在榻上,孫慎平替她診着脈。

“從側妃的脈象來看,還算平穩,不過這幾日也需好生歇息。”

“多謝孫太醫。”

“孫太醫且留步。”皇後從屏風後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臉局促模樣的沈以纭,“給本宮講講,許側妃這腹中胎兒如今如何了?”

許纾華佯裝才知曉她來,這會兒匆忙起身便要行禮,“母後萬安。”

皇後一個眼神,芸梅已然過去扶住了她。

“如今你有孕在身,又是頭一胎,應當小心着,行禮之事便先免了。”陳湘語擺擺手,兀自在榻上坐下。

浣心呈了茶盞上來,敏心則是垂着頭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站着。

孫慎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回皇後娘娘的話,側妃這些時日操勞,脈象有些虛弱,但不影響腹中胎兒,只需這幾日靜養便可。”

許纾華在一旁聽着,目光掃過一直沉默着的沈以纭,不曾說話。

“既是操勞所致,那便是因了東宮的事務繁雜。”皇後這麽說着想起方才那個跟自己一起進來的人,她撩起眼皮去看沈以纭,“倒是聽說沈側妃悠閑,也應當幫許側妃分擔分擔。”

沈以纭忙點頭應下,“是,妾身謹遵母後旨意。”

有皇後在,這人明顯乖順了許多,也并不敢像平日那般黏着許纾華了。

陳湘語今日來不過是探探底,目光時不時便要看向許纾華,“纾兒,如今你有孕了不便多走,便也不用去本宮那兒請安了。”她說着看了一眼芸梅,芸梅便從外面領了個嬷嬷進來。

“這是王嬷嬷,跟在本宮身邊多年了,知根知底,讓她來照顧你本宮也放心。”

許纾華心下一沉。

如今看來,皇後十分重視她這一胎,不然也犯不着再找個嬷嬷安插在她身邊……

這般想着她便也乖巧應下,正欲謝恩,卻聽得外面禀了一聲:“太子殿下到!”

皇後臉色微沉,轉過來淡淡地看了許纾華一眼,見她面露喜色,确是不知這人會來的模樣,這會兒眉眼才稍稍緩和了些。

“母後。”傅冉先行了一禮,轉而過去拉了許纾華的手。

“兒臣來的不巧,可是耽誤母後吩咐纾兒何事了?”

屋裏的氣氛頓時混雜起來,只聽得皇後笑了兩聲,“太子這話說得本宮倒像是個不知輕重的長輩。如今纾兒懷有身孕,我找人來照顧她還來不及,如何還吩咐她做事操勞?”

聽得說安排人來照顧,傅冉的目光落在了屋裏那個眼生的嬷嬷身上,帶了幾分警惕。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看向陳湘語,“母後安排的必定是好的,只是她屋裏剛添了人伺候,倒也先用不着這嬷嬷。”

他說轉而着看向沈以纭,眸裏的笑意微涼,“兒臣倒是聽說沈側妃那邊正缺個年齡大些有經驗的嬷嬷教導照料,不如母後便将人送去凝雲殿吧。”

“啊?”沈以纭的一張小臉都快皺成了一團,委屈巴巴地望着太子。她再傻也知道傅冉這是在拿她當盾牌。

奈何那人已然轉開視線,沒再看她。

眼下許纾華擰了擰眉頭,低聲提醒着:“殿下……”

傅冉卻不以為意,只安慰她:“無妨。母後不會生氣的。”

“……”陳湘語這會兒便是想要發作也不能,只能堪堪咽下這口氣。

最終那嬷嬷還是跟着沈以纭回了凝雲殿,皇後也悻悻離開。

屋裏只剩了他們兩人。

許纾華松了他的手,語氣裏透着明顯的不高興,“殿下方才何苦冒這個險,左右不過一個嬷嬷,倒也不必如此謹慎。”

今日皇後只是送個人來,她倒也好應付,可偏偏傅冉将人給趕走了,皇後難免會對她起疑。

日後若是再換了其他的,尋了個沒法拒絕的理由塞進她宮裏,怕是就沒這麽好對付了。

許纾華越想越是煩悶,坐在一旁不說話。

屋裏的氣氛頓時壓抑下來,傅冉的臉色也不甚好,“我說過對待母後要格外謹慎些。今日我這是在幫你,你竟還同我鬧起脾氣來?”

許纾華悻悻,“妾身哪敢同殿下鬧脾氣。”

“你不敢?”傅冉忽地冷笑了一聲,“這天底下怕是沒有你許纾華不敢的事情!畢竟在夢裏口口聲聲喚着‘陛下不要’的是你又不是我。”

許纾華的心猛地一顫,“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裝傻。”

屋裏靜默,屋外秋風卷着最後幾片落葉從庭院中吹過,只留下光禿禿的枝桠和一片蕭條景象。

“殿下既不信妾身,又何苦來演這庇護我的戲碼?”許纾華失望地看向面前那人,眼底泛了紅,“說到頭來,妾身都不過是被你們母子利用的犧牲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傅冉慌了神,“纾兒,我不是……”

這幾日他一直心緒不寧,朝中的重擔與皇後的施壓讓他喘不過氣,他心中又始終因此事郁結。

他明明知曉這事根本不可能跟……可他心中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壓抑到最後,終究還是在不适當的時候爆發了出來。

可許纾華早已不想聽他多言。

“殿下請回吧,妾身想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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