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十一章
冬日裏落第一場雪時，墨老谷主回了落霞谷。
彼時，司影正為北冥烹茶。
倚湖小亭，落雪紛紛，小爐盛火，霧氣霭霭，青瓷白釉。
司影一襲玄色衣袍，在氤氲水汽中隐現。
北冥将身子陷入柔軟的寬椅中，側着頭，安靜地看。
眼前人專注的眉眼，有種褪去鋒芒的祥和。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司影微擡起頭，淺淺地微笑。
他手中的茶湯在光線下映着金光，傾瀉而下，給人以歲月靜好的錯覺。
北冥便想，若這一世，皆如此刻，那也便值了。
卻沒想，變故來的如此之快。
影一踏着風雪，帶着消息而來。
“墨老谷主已近落霞谷外谷，吩咐暗衛通知主上。”
司影眉目未擡，手臂微擡，茶湯如飛鳳，躍入青瓷杯中，盈盈蕩漾。
主人在此，并無他置喙的餘地。
他只是取過小盞，從容行至主人身側，跪地，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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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如流水，賞心悅目。
北冥卻只想嘆息。
他伸手接過茶盞，放在一旁，手指捏在司影被茶水燙得通紅的手背，似真似假的責怪：“怎麽這般不小心，還有，不是吩咐過，無事不必下跪的？”
使力将司影拉起身，将茶水以內力置溫，喂到司影唇邊喝下。
“地上涼，暖暖身子……”
微燙的茶水一直流到心裏，暖暖的如冬日裏的陽光。
司影恍惚想起，某個雨日裏，他羞恥地穿着侍奴的白衣，跪在冰涼的地上，接受主人的恩賜的茶水。
明明是相似的場景，卻是不同的心情。
那時無知無覺只是滿心的惶恐，此時，如何又感不到主人的垂憐之意。
就算外表不動聲色，還是內心忐忑，不然怎麽會讓茶湯濺到身上，還為主人奉上難以入口的滾燙的熱茶。
伸手，牽過驚覺自己的失誤，正暗自懊惱的司影，北冥起身，眸中暗藏着包容。
“為我更衣吧，一起去見師傅！”
掠過仍跪在雪地中的影一，北冥純白的披風和着司影的玄裳，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待兩人行至外谷，幾位殿主早已候在一旁。
各自行過禮，便都沉默。
雪徐徐地落，不過半個時辰，司影耳尖微動，好似确認了什麽。他眸光一閃，上前，撣落北冥披風上的積雪。
北冥轉頭，和司影對視一眼，兩人旋即迎出外谷，其餘四位殿主相随。
幾人方出外谷，只聽得茫茫雪霧中，噠噠馬蹄聲，空曠而悠遠。
那人意态灑然地坐在馬背上，暗紅色的大氅鋪撒在純白的馬背上，竟令人生出刺眼的錯覺。待行得近了，才看清那鋒利的眉眼，長眉入鬓，眸色幽深，那頭灰白的長發只是随意挽起，卻并不顯得衰老頹唐，反而別有一番說不出的韻味。
這人明明是風雪裏行來，卻好似坐于金殿華堂之中，自有一種久居人上的威嚴氣勢。
這廂北冥上前一步，還未來得及說話。
卻見一陣風自身旁掠過，待回神時，青衣早已撲到那人懷中，眼神晶亮。
“師傅師傅，青衣好想你！”他搖晃着墨離殇的衣袖，像個孩子般嬌憨歡快，“師傅這次回來有沒有給青衣帶好吃的好玩的？”
墨離殇寵溺地揉了揉青衣的黑發，眸中一片溫軟，“藍田暖玉制的棋盤棋子，青衣可喜歡？”
青衣的眸光一亮，臉上映出極純粹的欣喜來，一頭撲進墨離殇懷中，撒歡道：“只要是師傅帶的，青衣都喜歡！”
見墨離殇安撫好青衣，北冥流岚上前規矩地行禮。
相對于對青衣孩子似的溺愛，北冥覺得，師傅對他是嚴厲且期待的，不止是對繼承人的打磨和教育，還有一些他所說不出的，其他的韻味在其中。
但無論如何，不影響他對師傅的一片孺慕之心。
墨離殇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俊秀挺拔的少年，兩年不見，這個孩子似乎又長高了些，可能是心願得償的緣故，眉目間的戾氣淺淡了，似是經過細致打磨的璞玉，開始煥發出其溫潤清華的色澤。
叫了北冥起身，墨離殇的視線落在其後一身玄袍神色專注的人兒身上。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視，司影身形一僵，卻随即緩緩擡頭，極淡極淡地展出一抹笑來。
墨離殇不由一怔，他向來知道，司影是怕他的，初始時或許是由于刑罰苛嚴，多年調|教後，便是對上位者本能的敬畏了。而此時，這一抹笑意，竟滿是決絕的意味。難得令他回憶起初見司影時的情形。
那個倔強驕傲的少年，在他威壓和長劍的逼迫之下，死死地将年少的北冥護在身後，然後揚起滿是血跡的小臉，笑得肆意而張揚。
“除非将我剝皮抽筋，碾骨成粉，形魂俱滅，否則，我便是化成厲鬼，也會日夜護他，不準你傷他分毫！”
那時他便知曉，這人愛極濃，恨亦烈，除非徹底馴服，否則，留在北冥身邊，若有一朝反目，便是玉石俱焚的結局。
……
或許是墨離殇的目光太過幽深，北冥心中一動，側前一步，似是無意般擋在司影身前，對墨離殇笑道：“師傅一路勞頓，可是累了，岚兒已令人備好湯浴，師傅沐浴一番也好解乏。”
墨離殇深深看了北冥一眼，“不急，此番回來，卻是偶遇故人，便帶了故人之子回來，想必你也認識……”
見懷中青衣滿是好奇仰頭，北冥也面露疑惑之色，心中卻有了不好的預感。
卻見墨離殇拂袖繼續道：“蓮兒方才見路邊梅花開得好，說要折一枝送岚兒做禮的，算算此時也快到了。”
話音未落，卻聽前方一陣馬嘶聲伴着少女的嬌叱穿透雪霧遠遠傳來，一抹大紅色的身影閃電般出現在衆人眼前。
同是一身紅衣，卻不同于墨離殇的不羁，眼前少女的紅，似是如火般熱烈，在烈烈寒冬裏，決絕地綻開。
北冥眼中恍惚起來，記憶中性如烈火的女孩兒與眼前的身影漸漸重合。
火蓮……
馬速如風，轉眼竟沖至衆人近前，仍未減速。
變故突起。
衆人似乎能感到疾風掠過面前，吹起鬓發，正是危急。
司影迎身上前，飛身揮掌劈向馬頸，棗紅馬踉跄地踏前幾步，在衆人身前五六步遠處，轟然倒地。
馬上少女趁此機會連踏幾步，從馬上躍下，輕身落在地上。
火蓮吐了吐舌頭，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見衆人望來，少女頗有些不好意思，“馬驚了……”
此時司影卻無暇顧及少女如何，他疾步行至北冥身前，單膝跪在雪地裏，語氣頗有些不穩：“主人可還好？”
北冥無奈，拉過司影冰涼的手，将人拽起，“有你在，我哪裏會有事？
期間隐秘地在司影手心拂過，帶着安撫的意味。
司影這才向少女微微躬身行禮，恢複了冷然的表情，隐身在北冥身後。
這人，他也是認識的。
蒼冥府北冥風世交之女，幼年時他便知曉的，主人的未婚妻，他未來的主母。
火蓮，烈焰中盛開的紅蓮。
只是沒想到，多年之後，會這般突兀地，出現在主人和他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某影打算五一之前把畢設做完，所以這段時間更新會非常不穩定，請諸位大大體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