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貓爪子她大發雷霆,我表現出了極高……

到了夜裏,青缇在床邊小床上睡的香甜,煙雨卻望着小窗外的一輪月,總也睡不着。

那輪月亮被雲遮了一半臉,從煙雨的視線望過去,窗邊海棠花戴在月亮的頭上,溫柔地像是娘親的臉。

斜月山房每日的陰晴全指着娘親呢,她今兒大發雷霆可把煙雨給吓壞了,好在娘親的脾氣來得快走的也快,到了睡覺前,就高高興興地來哄她睡覺了。

明日娘親說要去一趟金陵府,大約是去打聽有關戶籍的事宜,她一定要聽娘親的話,乖乖地呆在家裏不出門。

煙雨暗暗做了這個決定,閉了閉眼睛,試圖讓自己睡着,可沒一會兒又睜開了。

小舅舅白日裏政務繁忙,這會兒應當睡着了吧。

像他這樣不愛說話的人,說不得愛在睡着的時候說夢話呢!

娘親說,每個人都是人前人後兩個樣子。比如她自己,在外頭文靜有禮,可誰知道她回了家能連啃三只醬鴨頭呢?

所以小舅舅睡覺的時候,說不得真的會說夢話!

煙雨被自己的想法給驚豔了,十分感興趣的往下想:小舅舅的聲音比清泉還要好聽,說夢話時一定更好聽。

小舅舅這樣的人,該說些什麽夢話呢?

今天她拿布老虎當人質,一定蠢壞了吧……

煙雨有點懊惱,一把把被子蓋到了頭上,藏進了被窩裏。

小舅舅當時應當沒在意她的蠢話吧?煙雨自己安慰了自己一句,又想到了小舅舅說的開祠堂祭祖的事。

小舅舅當時就去祠堂前站了一下,後來便走了——接着娘親就被放出來了。

煙雨的心砰砰跳:小舅舅說要開祠堂是為了幫助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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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吧!

芳婆說,前兒小舅舅入閣,就該去祭祖的,大約改在今晚去的?

煙雨想着想着就有點兒困了,可還是有些悵然若失:小舅舅那麽忙碌,說不得壓根沒把這些小事記在心裏呢……

這般胡思亂想,一夜就過去了。到了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山下就有人來下帖子,只說今晨顧家開祠堂祭祖,午間在河清院有宴請,請姑奶奶和姑娘一道兒去吃酒。

顧南音聽了不免納罕。

歷來顧家東府的家宴,不管是除夕還是中秋,萬沒有單門上山請他們娘兒倆過,如何今日竟有人來請?

這便叫住了那婆子,遞了三錢銀子,多問了一句:“敢問這位媽媽,是哪一位派你過來的?”

那婆子原冷着臉,接了碎銀子臉色就生動起來了。

“回姑奶奶的話,是二老夫人。”她知道的不多,只将今日見的聽的說出來,“二老夫人說姑奶奶也是家裏人,沒有不來吃酒的道理。”

她說罷,躬身道了聲謝,這便下山去了。

顧南音倒是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只覺得憋屈。

看來,二老夫人是不打算放過她們娘兒倆了。

昨日才說了要自立門戶,今日便言稱一家人了,倒是做戲的一把好手。

橫豎今日去不成金陵府了,顧南音嘆了一口氣,轉身回了山房。

煙雨起來時,天井裏升騰起了煙水氣,她洗漱過了之後,叫青缇支開窗,好讓屋子裏亮堂些。

“今日我要戴那只小貓兒爪子。”今日煙雨梳了元寶髻,又穿了一身兒玉色,其上繡了嬰粉色的暗紋,正搭配那只貓兒爪子的發飾。

青缇喜眉笑眼地為姑娘把貓兒爪子別上去,小貓爪子掌上的四抹嬰兒粉,襯着姑娘的面龐,當真是軟糯可愛至極。

顧南音看了一眼鏡中的女兒,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叫來芳婆吩咐道:“今日不管在哪兒,都把姑娘給我看緊了。”

芳婆應了一聲兒是,又覺得不妥,“姑娘若是入了席,奴婢這般粗使婆子跟着伺候,委實有些不好看。”

顧南音思量了下,是這個道理。

“你在廊下伺候着,警惕些。”

芳婆應了,見姑娘姑奶奶都拾掇妥當,這便招呼着往山下去了。

今日的顧府有些過于喧鬧了。

耕心堂外植着許多株玉蘭,樹下又種了萱草,此時腳挨着腳的,站滿了人。

顧家東府的少爺小姐們都站在前一排,此時太陽初升,尚不算曬,若是到晌午,顧六爺還不過來,這些人便要遭罪了。

大老爺顧知誠正安坐在祠堂前的太師椅上,神情有些複雜。

昨夜顧以寧說要開祠堂祭祖,可到了後半夜也不見人。他派人請了幾回,到底得來個消息,只說第二日一早再來祭祖。

顧知誠這便命人加以安排,一大早就攜着東府上下在這裏候着,若是顧以寧再不來,他便有理由發難了。

他手微揚,喚來一名長随吩咐道,“再過一刻,若是顧六不來,便叫顧珙去請。”

顧珙乃是顧家長房的長子長孫,他去請西府的六叔,再合矩不過。

長随應了,顧知誠便往少爺堆那裏望過去,卻見顧珙歪着頭,偷偷地地向後看,那眼神惴惴不安,像是在擔心什麽。

顧知誠不免蹙眉,很是不悅。

正想把顧珙叫來訓斥一番,卻聽有急急的腳步聲傳過來,再一擡眼,就見數十位護衛開路,由西府那裏,緩步走過來一人。

他穿竹月色的瀾袍,其上繡着織金的雲團。他冷着臉,一雙明銳而靜深的眼睛望過來,像是江面升騰起了浩渺煙波,清冷入骨。

同東府打交道,顧以寧覺得十分不耐煩。

他對東府沒什麽感情,東府的兩位伯父,不過是逢年過節見上一面的近親罷了。

昨夜的随口一言,卻被那顧知誠當了真,不停地派人來請,甚至用上了賠罪一詞。

換做平常,他至多回應一句,絕不會答應東府的請求,只是昨夜不知為何,竟同意了第二日再行祭祀一事。

顧知誠見顧以寧竟如約而至,心下一喜,這便領着二老爺、兩房的兒子們迎上去。

“六侄兒入閣之喜,我這個應大伯父的,已然告慰過祖宗,今日六侄兒親至,正好親自同老太爺說一說。”

他說着,又喚了兩房的孫子們上前,人人都躬身齊喚了一聲寧叔父。

顧以寧長眉微揚了揚,随意向他們的後排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看見了那玉蘭花下,那個喚他小舅舅的小姑娘,正在玉蘭花樹下站着,迎上了他的視線。

顧以寧卻很快收回了視線,随着顧知誠,一道兒進了“耕心堂”

男子們都進了祠堂,女孩子們就都慢慢兒地往河清園走了。

煙雨今日這一遭來的莫名其妙,卻意外地見到了小舅舅,只覺得心裏撲通撲通亂跳。

小舅舅方才是看她了吧?

煙雨覺得一定看了,可那一眼實在太短暫,短暫到她都沒來得及向他笑一笑,就看不見了。

她向着前頭跟在幾位舅母身側的母親看了一眼,放下心來,聽着旁邊的女孩子們說話。

這一次來耕心堂,除了她之外,幾位客居的表姑娘都沒來,煙雨就沒了相熟的人。

長房和二房攏共有三個女孩子,長房的一個喚做顧珞,一個喚做顧玳,二房的女孩子喚做顧珑,都是同煙雨差不離的年紀,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礙着長輩們在前頭,女孩子們的聲音就很小,顧珞有些悵然若失地說起顧以寧來。

“方才寧叔父看過來的那一眼,我心裏驚心動魄的——”她很惆悵,“怪道程閣老家的程徑雪,為他尋死覓活的……”

顧珑是個細聲細氣的姑娘,小聲兒接了話,“那家的姑娘少爺都有些窩賴(1),可怪不到寧叔父身上。我可是聽說,寧叔父壓根沒見過她。”

顧玳點着頭道,“說起來也不是這一家,宮裏宮外,金陵府中,觊觎寧叔父的姑娘家能排到雁門關去。”

顧珞就想起一樁陳年往事來,“……寧叔父從前訂過親的,那位姑娘叫做呂節柯,家就在邊境的朔陽城,聽說是很端莊大方、溫柔娴雅的女兒家。”

于是女孩子們都想知道這樁親事為什麽不成了,連煙雨都悄悄豎起了耳朵聽。

顧珞卻吊起了大家的胃口,不說下去了,望了一旁的煙雨一眼,問起來,“從前沒見過你,你是四姑母的女兒?”

煙雨冷不防地被點了名兒,吓了一小跳,忙應道:“是。我叫盛煙雨。”

女孩子們其實對煙雨很感興趣,畢竟先前就聽顧珑說起過她如何如何絕美。

顧珑就問起顧珙的事來,“你同珙從兄是怎麽一回事?我瞧他昨日被打了個死去活來。”

聽到自己同顧珙的名字放在一起,煙雨只覺得犯惡心,慌的直擺手,解釋道,“我同他不認得,毫無幹系。”

顧珑只是好奇一問,聽煙雨否認便不問了,顧玳卻是和顧珙一母同胞,此時見這位客居的表姑娘一臉通紅的否認,像是很嫌棄自家哥哥似的,顧玳就不高興了。

“不認得?那如何我家哥哥卻說同你說過很多話,還贈過你一把傘?”

煙雨只覺得腦中嗡嗡響,氣的紅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為何這般說。”

顧玳哼了一聲,和顧珞、顧珑左右牽了手,快快地走到了煙雨的前邊兒,不搭理她了。

煙雨覺得很委屈,青缇在一旁扶住了她的肘彎,悄聲道,“姑娘別難過,橫豎咱們過幾日就走了。”

聽了這話,煙雨才有點開心起來,只在心裏暗暗盼着娘親快些打通關系,她們好一道兒搬出去。

進了河清園,酒席仍舊擺在花園子裏。煙雨仍被安排同顧珞她們一桌,這讓煙雨有些情緒低落。

左等右等也不開席,水榭邊上的戲臺子上唱起了《錦堂春》,姑娘們都跑過去看,煙雨不想去看戲,又不敢走遠,便攜着青缇在花園牆外的道上走一走

只是沒走幾步,就見月洞門外走來一人,因身量極高的緣故,他略低了低頭,再一擡眼時,就望住了煙雨。

煙雨有些意外之喜,不假思索地跑了過去,在他眼前站住,仰着頭喊了一聲小舅舅。

“您也來吃酒麽?”

顧以寧神情疏淡,嗯了一聲。

“你的母親,可還好?”

聽見小舅舅這般問,煙雨就有些淚目了,她認認真真地點點頭:“她好得很。”

她好得很。

這句話來回答長輩,有些過于随意了。

顧以寧點點頭。

大約是覺察到了自己的随意,煙雨連忙補了一句,“我娘親昨夜好生訓斥了我一番。”

她苦着臉,擰着小眉頭,似乎很是苦惱。

顧以寧垂目看她,有些探詢的意味,似乎在問她然後呢?

煙雨這便嘆了一息,惆悵道:“她大發雷霆,我表現出了較高的涵養。”

顧以寧的眼睛裏就有了細微的笑意。

煙雨歪着頭看他,忽的就起了頑皮之心,她一霎背轉過身,把發髻前的小貓爪子取了下來,接着又轉過來,笑眼彎彎。

“小舅舅,方才在那邊,您看見我了麽?”

她說話的時候一團孩子氣,顧以寧低了低頭,隐去了眼睛裏的笑意,“不曾。”

煙雨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睫,只是還沒來得及重振旗鼓,擡眼望他時,便聽清潤一聲,在她的耳畔響起。

“……倒是看見一只小貓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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