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長煙遠小舅舅,您以後也是诰命夫人……

如小舅舅那般靜如籽玉之人,也能領兵打仗麽?

煙雨坐在鏡前由着青缇為她梳發,青缇瞧着鏡裏眉眼和軟的姑娘,問道:“您擔心公子麽?”

煙雨搖頭說不,“起先在家中,我是擔心的,可昨夜我自己驚心動魄地走了一遭,就不擔心了。”

說到這兒,她忽的想起了昨夜那位奇怪的大人,心裏便有些惴惴不安,相比于昨夜出宮取藥,反而遇見那人更叫她後怕。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自己嵌進他的眼珠子裏去似的,說話時的嗓音也很吊詭,像是審問犯人,又像是在确認着什麽。

煙雨的肩背上就起了一層細細的栗,她抿了抿唇,将後怕的情緒暫時放下,只站起身同青缇一道出了暖閣。

昨夜的動蕩過後,坤寧宮裏一片安寧,內命婦們大多被放回了家,梁太主同皇後正坐着,見煙雨出來了,都仰唇笑了笑,喚她過來。

煙雨規規矩矩地向陳皇後行了禮,這才站在了梁太主的身旁,靜聽着陳皇後說話。

陳皇後昨夜便知道煙雨是誰,只是事态那樣緊急,她哪裏又有心境同太主說這個?

這姑娘同梁太主演的一出戲,她心裏比誰都清楚,陛下是她的親親夫君,東宮卻不是她親生。

昨夜陛下生死未蔔,誰也不知道前程如何,這小姑娘能走一遭,成則皆大歡喜,敗了,她陳皇後也不至于開罪東宮。

太子昨晚算是徹底垮臺,就看這一回吳王反叛了,倘或吳王也被收拾了,這立儲只能在餘下的幾個親王裏選,那麽她的親子魏王梁帆懸,是陛下唯一的成年嫡子,勝算很大。

她此一時的心情因着太子倒臺而舒暢,雖說吳王反叛還在攻城,可到底暢快了幾分,這便笑着看向煙雨。

“這孩子生就了一副招人疼的模樣,膽識卻過人,怪道魏王屢屢向本宮提起你。”

梁太主心裏就咯噔一下。

煙雨也覺得不痛快,她如今極為不喜歡被人說可憐啊,招人疼這些話,偏偏皇後娘娘還要這麽說,又提起魏王,就讓人鬧不明白了。

娘親說若是不懂得如何回答的話,就笑笑不說話,于是煙雨就假作不好意思的樣子,垂下了眼睫,梁太主便為她解了圍,笑着看向皇後。

“這孩子不怕生,待誰都赤誠。”梁太主有意無意地提起來她的親事,“好姑娘百家求,才定下了親事……”

陳皇後挑了挑眉,就覺得心裏郁塞起來。

琅琊公主再不懂事,到底是她陳皇後的親女兒,前些日子去顧府鬧了個沒臉,若非琅琊公主心灰意冷又往獅子嶺去了,她陳皇後勢必要尋太主說道說道的。

今日她剛起了個話頭,這梁太主就急忙說這孩子有親事了,可真叫她氣悶,合着就是瞧不上她陳皇後的兒女?

她笑着看梁太主,似笑非笑的,“什麽親事能比天家還要好?您姑母,您那孫子做不成我的女婿,幹脆賠我一個媳婦得了!”

梁太主瞧她越說越離譜,這會兒也板起臉來了,岔開話題:“老身看你還是不着急,金陵城牆都快被反叛軍的大炮打爛了,你還在這兒操心兒女親事……”

陳皇後這才住了口,到底心裏是有些不高興的,正低落間,忽聽見外頭有傳旨太監的聲音響起來:“陛下傳大長公主、盛煙雨觐見。”

白嬷嬷這便扶了梁太主,攜着煙雨一道往乾清宮裏去了。

煙雨知道要見皇爺,只緊張地手發抖,梁太主就問她:“可是害怕?”

煙雨緊張地嗯了一聲,小聲說:“我還沒吃早點,這會兒有些餓。”

在外頭不比家裏,過了那個飯點兒誰能想着給你留口吃的?梁太主就叫白嬷嬷給煙雨遞了一塊蒸兒糕,煙雨一口吞下,噎得差點沒閉過氣去。

乾清宮的寝殿裏,一室的藥草氣,仁明帝歪靠在龍榻上,昨夜灰暗萎黃的面容,今日有了幾分紅潤,可仍能從蹙緊的眉頭裏,看出幾分痛楚來。

他昨夜服下了合香片,吐盡了憋悶胸腔的毒血,緩了一個時辰才精神起來,直接下令親軍衛剿殺東宮護衛,活捉了太子及其黨羽,這才結束了一場宮變,他熬了一夜,到了晨起才沉沉睡下,這一時才醒來。

雖說外頭有十萬反叛軍,可到底比昨夜的險情緩上幾分,他今日也脫離了危重,雖知時日無多,好在傷痛緩解,人又舒坦幾分。

待見着自家姑母領着一個女孩子進來,仁明帝這才勉強笑了笑,叫太主坐過來。

煙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挪着步子站在了太主的身邊兒。

仁明帝同姑母說着眼下的身子狀況,“……即便撐過來了,也沒多少時日,朕的身子朕最清楚,全叫那妖道給害了。”

梁太主嘆了一口氣,“老身記得陛下小的時候,是個扛鼎的力士,底子好,好生調理一段時日就好了。”

“從前姑母便是最心疼朕,如今朕卧在病榻上,您的兒子孫子又在外頭為朕守江山……”仁明帝說着話,就看向了煙雨,眼神裏蘊藏了感激和贊賞,“您的外孫女,還在千鈞一發時,冒死為朕出宮尋藥,真真是忠義之家。”

他回憶着昨夜的險局,益發覺出來幾分這孩子的可貴來。

“羅映洲忠肝義膽,放了幾百人為朕出宮尋藥,卻只有這孩子以最短的時間,給朕尋來了,可見真是天選之人啊。孩子,你同朕說說,你是怎麽敢出宮的,又是怎麽迅疾地尋到這合香片的?”

煙雨穩住了心神,斟酌着說話。

“……臣女心裏雖然怕,可想到了天下萬民需要陛下,自然就生出了無邊的勇氣。”她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益發鎮定起來,“羅指揮使的兵士雖然豪勇,但要一家一家藥鋪醫館的去敲門,這便耽誤了一些功夫,臣女卻認準了一家相熟的醫館,徑自去了。也該着天命眷顧陛下,那醫館主人瞧着這幾日制成合香片所用的蟾酥被買空,就臨時喚人送了一盞來,這才制成了能解毒的合香片。”

仁明帝聽着就感慨萬分,“這間醫館的主人倒是個有眼光之人,待一切塵埃落定,該罰的罰,該賞的朕必要重重的賞。”

他說着,眼睛裏就露出了一些慈愛來,問煙雨道:“你目下可有什麽想要的?”

煙雨咽了咽口水,自然是想要銀子,畢竟娘親最喜歡銀子了,可這個實在說不出口,于是遲疑了一下。

梁太主就在一邊兒笑:“陛下,這孩子過些時日就要成婚了……”

仁明帝就了然了,“這麽着吧,眼下還在打仗,旁的賞賜什麽的,押後再說。朕先給你添妝,再封你個縣君。”

他想了想,“既然不日就要成婚,朕也為你那未來夫婿封個勳爵,你這個縣君是正五品,就給你未來夫婿封個正五品中大夫吧。”

梁太主在一旁眉開眼笑。

仁明帝也不曉得孩子同誰成婚,就一頓封賞,只是眼下親事還不曾定下來,倒不好直說了,這便笑而不語。

倒是煙雨,覺得十分高興,她謝了恩,大着膽子問:“臣女這個縣君是管哪個縣的啊?”

她問的一團孩子氣,仁明帝這下也笑了,原本這縣君一類的,不過是個虛銜,也沒什麽賦稅收入,既然她問了,仁明帝便笑着說,“金陵下頭啊,有個棠邑縣,朕就把棠邑縣封給你,不過那裏一年的賦稅十分了得,可不能悉數給你。它下頭呢,還有個冶山鎮,就把這鎮子上出産的礦産全給你了吧。”

煙雨萬沒料到能讨來這樣一頓厚賞,直喜的眼睛眉毛都彎了起來,連連謝恩。

仁明帝說了這一時話,便覺得耗費了大量心神,精神就有些不濟,梁太主這便領着煙雨告了退。

昨夜冒死那一趟,得了這樣多好處,煙雨随在太主身旁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在宮裏逗留了一天一夜,也該回府了,梁太主攜着煙雨上了馬車,聽着外頭轟隆隆的炮響,擔心地蹙起了眉。

煙雨便安慰梁太主道:“您別擔心,昨夜我聽說上元大營也調入了城中拱衛,您不是說,還有由各地趕來的護國軍都被調來了,一定不會有事的,再者說了,還有小舅舅呢……”

小姑娘說起小舅舅時,眼眉間就有幾分羞澀,梁太主看在眼裏,又喜歡了幾分。

“阿虞也不是神仙……”她嘆了一口氣,指揮馬車往聚寶門而去,“我看看阿虞去。”

金陵的街道已然空蕩蕩無一人,唯有士兵在城中各地駐防,金陵城內城十三門,吳王主攻正陽門與聚寶門,但由于駐防有力,吳王反叛兩日兩夜都未将此二門攻下,死傷無數。

此時外頭的攻勢将将停歇,士兵們正在城牆上加固防禦,又有絡繹不絕的士兵正向上補充滾油石塊,城門下,還有連綿的民夫隊伍正向城牆上運送着彈藥武器。

太主的馬車在城下停靠,煙雨跳下馬車,往城牆上看,尋找小舅舅的身影。

但見漫天彌漫的硝煙裏,那城牆無數的兵士或走動或原地休息,瞧不清他們的樣貌,煙雨便往前走了幾步,登上了城牆,卻見那城門樓下,破損的牆磚下,有兵士圍簇着兩人,煙雨慢慢向前走,便聽有清朗之聲傳來。

“石城門駐防空虛,這裏久攻不下,反叛軍極有可能繞至此門,清涼山大營立即要增補……”

衆将領領命而去,彌漫的硝煙裏顯出了一個颀秀清逸的身影,顧以寧站在城牆上向城外看,河中遍布了死傷者,反叛軍此番攻不下,後退五裏,倘或齊王大軍能夠在日落前趕到,便能将反叛軍收割殆盡。

他在城牆上良久站着,有如沉金冷玉一般的面龐上,沾染了血跡與煙塵,使他的溫潤多了幾分殺伐之氣。

顧以寧正自沉思,忽覺衣袖被牽動,他回轉了身,撞上了一雙靈動的大眼睛。

他的小姑娘認真地看着他,像是看不夠似的,眼神和軟。

“小舅舅,我為您掙來一個中大夫的诰命……”她心情很好,眼睛也彎了起來,突發奇想,“這麽說來,您往後是不是也成诰命夫人了?”

金陵有個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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