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死不休

攀古每日都是在啓鳌的懷中醒來, 她若是想起身或是動一動,以她現在的凡體,做不到隐息不打擾到他。所以,啓鳌每次都會被驚動, 第一反應就是摟緊她, 如果他不松手, 攀古根本脫不了身。

鑒于啓鳌的這種行為, 攀古算是對他有了新的了解,清冷表皮上, 是他強勢掌控欲的內裏。

攀古自是不會給自己的凡體之軀找不痛快,她不會硬抗,只要輕輕撫上他的手臂, 幾個來回後,他就會慢慢地松開,這時她再說上一句,我餓了或是我渴了,啓鳌就會給她自由,徹底地放她下榻去。

在她住到游鳌宮的這段日子裏,可能是大祟已除, 進階大會也結束了,啓鳌變得極為清閑,他幾乎天天時時地呆在游鳌宮中。

攀古現在要吃三頓飯, 每次吃飯, 啓鳌盡管不吃也會守在她身邊。除去吃飯的時間, 攀古還會自去虛空境“修煉”一會兒,其餘時間就是在游鳌宮裏呆着。

雖然游鳌宮很大,但啓鳌的存在感也不小, 攀古覺得無論她在做什麽都能看到他,同樣地,自己做什麽他也都看的見吧。

知道他不喜她回束心宮,攀古就不回去,甚至對束心宮三字絕口不提,時刻提醒自己以游鳌宮為家。

這樣的時光過了月餘,攀古驚訝于自己體內燃燼的速度竟開始變慢了,原本她預計撐三個月都夠嗆,現在看來或許能撐到。

這日,攀古這個靈蘭山唯一要按時吃飯的人,正坐在小方榻上,挑揀着茶幾上的四道菜入口,外面有人恭謹地通報道:“弟子珠言,請師尊安,可否允入殿?”

攀古筷子一頓,這可真是新鮮,珠言什麽時候進游鳌宮需要通報了,她以前可是連內殿都随便進的。

坐在攀古對面,手持一本仙書的仙尊,眼不擡道:“進來。”

以攀古的凡體,珠言進殿的聲音都沒有聽到。攀古擡眼去看,珠言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極為恭敬地站在殿門與啓鳌所在之處的中間位置,揖大禮道:“弟子請師尊安。”

“吃飯。”

看傻了眼的攀古被啓熬這句提醒攏回了神,雖然繼續吃着她的飯,心思卻全在他們師徒的對話上。

“今日為何過來,不是禁了你的足?”啓鳌放下仙書問道。

珠言擡了下眼,雖只一眼,但該看清的她都看清了,師尊這是在陪着她用飯嗎,好一副溫馨家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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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低眉順眼後,她道:“師尊上次說,待弟子大好後方可解除禁足,弟子現已大好。”

啓鳌放下仙書,招呼珠言過來。珠言依言緩步走到小方榻前,跪坐下來。

啓鳌伸出手探查珠言的情況,沒一會兒,他放下手來,“階層已退回到天靈期,不要灰心,會再升上來的。”

珠言:“弟子不灰心,也不失落,能保住命已感念師恩。”

啓鳌掃了攀古一眼後,道:“既已好了,為師會擇日開啓會審,屆時,你二人之言都可放到明面上來說,”

“不用了,尊上。”

攀古只把筷子放下來,并沒有像珠言那樣跪好,她左腿豎起,左臂搭在上面,神态十分慵懶。

這感覺讓珠言有一瞬間的恍惚,如昨日世界情景重現,也是三人同處一個空間,師尊清冷漠然,自己小心恭謹,而攀古就是現在這樣,恣意懶散。

珠言手指緊捏衣裙,強壓下心中的不舒服,聽讓她不快的源頭道:“會審就算是開起來,我與薛祝對珠言的指控也都沒有證據,除非她自己承認,那不如我現在就問問。”

攀古轉向珠言:“是不是你殺了文茵,是不是你在大祟體內出手害我,想讓我出不來?”

珠言心中極其不願,但面上還是對攀古保持了恭謹,“不知弟子何時得罪了上仙,得罪了令徒,我倒想問上仙一句,為什麽要陷害我?”

那日還一口一個攀古,今天倒是上仙的叫着,攀古麻利地對啓鳌說:“你看吧,我說什麽來着,無頭公案。”

啓鳌不為所動,“公審是對靈蘭山各衆有個交待,我話已說了出去,如何說取消就取消。”

攀古忽然嬌軟了語氣:“我就是不想開嗎,不想到大家面前去,他們肯定會像看猴一樣地看我,最後惡人沒得懲罰,反倒是我被公開處刑。”

珠言連頭都沒擡,狠狠地閉了下眼,雙手覆着的那塊布料,皺巴地不能再看。她竟比以前還要堕落,至少以前不曾用這樣撒嬌的語氣與師尊說話。

啓鳌:“有我在,沒人敢那樣對你。”

攀古:“我不管,你就算開了審會,我也不去。”

珠言還等着她會如何被師尊斥責,卻聽到:“你不去,就沒必要開會審了。正好今日言兒也在,有什麽話你們說開了吧。”

珠言顧不上師尊會如此好說話,被攀古撒兩句嬌就妥協了的事實,她馬上道:“攀古上仙,弟子以前就尊敬您,以後也會,弟子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您只管提出來,我一定改。”

攀古笑着對啓鳌說:“既然是讓我們兩個解決,正好我也有些女子間的私話與珠言說,仙尊還是回避的好。”

啓鳌沒動,攀古又說:“你是不放心嗎,以我現在的情況,我能把你徒弟如何?”

啓鳌站起身來,對着珠言囑咐道:“攀古上仙為你師母,她現在又修為全失,言兒不可意氣用事,否則……”

啓鳌的威脅沒有說全,但珠言明白他的意思,趕緊保證了一通,啓鳌這才出了殿去。

殿內只剩她二人,攀古把腿放下來盤上,盯着珠言的眼睛說:“不死不休。”

珠言瞳孔一震,随即也反應了過來,她惡狠狠地瞪向攀古,“你不用激我,我不會在這裏對你動手的。”

攀古:“你可想好了,這次不抓住,以後,我不會再給你機會。天道境前結誓禮成,我作為你的師母、游鳌宮的女主人,想要害你,你恐防不勝防。”

“彼此彼此,我防着你的同時,你也要小心哦,看誰先死。”

攀古向後一仰:“各憑本事啰。”

珠言感覺到師尊的靈識,沖攀古行了一禮道:“弟子謝過上仙,您大人有大量,弟子感懷。”

攀古沒說話,只點了點頭,啓鳌見此情景,對珠言道:“既然話已說開,你且回吧。”

珠言:“是,師尊。”

從這天開始,攀古果然如她所說,一步都沒有再踏出過游鳌宮,珠言空有一肚子的計謀,也無處可施。她自知師尊幾乎天天都在游鳌宮中,覺醒後的珠言可做不出無召往那跑的事。

珠言只得一邊加緊修煉,想趕緊把階層重新提回天沖期,一邊又無比焦躁,攀古這是打定主意,力保與師尊順利締誓結侶。

珠言絕不能讓此事發生,她覺得自己之所以覺醒,就是天意讓她來阻止他們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攀古沒想到自己能撐到啓鳌所說的允誓日,這樣也好,就在那一日做個了結吧。

允誓日的前三天,攀古提出回束心宮,啓鳌這段時間,日日與攀古相守在一處沒有分開過,聽她說要回去,本能地想要阻止。

攀古笑着解釋:“是為了讨個吉利,我現在也算是個凡人,人界的規矩,新郎新娘,大禮前不能見面,要避諱。”

“避諱什麽?”啓鳌問。

攀古:“很多,如不這樣就不能永遠在一起,後代孩子也會出問題,”

啓鳌沒讓她說完,就問:“要不見多久?”

“三日。所以我今日就要回去。”

啓鳌又不說話了,攀古:“主要是我對這次結侶有期盼,想着上次中間就出了差錯,這次難免有些患得患失。我想着重視一些,把禮數弄得全一些,是不是就會順利。”

聽她說着對這次結侶的重視,啓鳌舒坦又安心,加之她提起上次結侶之事,他自是有份愧疚留存于心,最終,他答應了。

攀古為了鞏固成果,她走到啓鳌身前,主動用自己的雙手拉起他的雙手,幼稚地左右搖晃了兩下,嬌嬌氣氣地道:“啓鳌你真好。”

啓鳌的心,顫了一下。他反手縛住她的手,變被動為主動,略一使勁,攀古向他撲過來。

他抽出一只手,牢牢地把她接住,按着她的頭,吻了下去。

直至吻到攀古的世界天旋地轉,她這凡體哪受得了如此激動的類神,感到意識要全滅之際,啓鳌終于放開了她。

在啓鳌懷中緩了好久,攀古才能站穩,她還是頭一次見他,不在雙,。修之時也如此激動失控。

啓鳌啞着嗓子說:“去吧。我與你另準備了嫁衣,允誓日之前,派人送去你束心宮。上次的那套不要穿了。”

攀古全都答應着,本要防着珠言,怕一個人回去的路上出事,想讓啓鳌叫她弟子來接,不想啓鳌想到了她前頭,告訴她,明祖已等在了外面。

攀古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游鳌宮,待徹底離了那方天地,她加快了腳步,如脫籠的兔子,與明祖朝着自己的窩奔去。

回到束心宮,攀古自知時間緊迫,三日裏她要做的事情太多,繼續上次沒有派完的寶器。這些已下了山的弟子,都知道師父要再與仙尊結誓侶,紛紛問尋當日是否需要他們上山來。

攀古趕緊制止他們,只說仙尊不想召太多人上山,有什麽祝賀之詞現在說就行,屆時不用到場。

辦完了這件事,攀古在第二日召了功禮與薛祝上山,除卻這二人,她還叫來了明祖、老十七、老六十、以及一零三。

薛祝可算是逮到師父了,他幾次欲闖游鳌宮,都被明祖的大局觀與啓鳌在宮外下的大法禁制所擋,好不容易見到人正要劈頭蓋臉地告訴她,雙,。修算個屁,就算是雙,。修了,也不用非得結侶。

薛祝的一腔說辭還未來得及施展,就聽攀古道:“有件事我要與你們坦白,先說好,不許罵人。”

說到這兒,她特意掃了一眼薛祝,“你們若是罵我,我就說你們欺負墜了仙的師父。”

“師父,到底出了什麽事?”明祖一臉嚴肅地率先站了出來。

攀古心虛地略低了頭,小聲道:“我,體內天火柱全部焚燼,天靈根骨圓寂了。”

功禮聲音發緊:“不是寂滅嗎?”

攀古咬了下唇:“是圓寂。”

此話一出,攀古對面的六個人,無不大驚失色。

薛祝忍不住脾氣:“怎會這樣?是啓鳌那個老賊!我找他去!”

攀古早有準備,雖然她現在是沒本事以修為靈力制住徒弟,但她有法器。右手一甩,一透明罩體毫不費力地把薛祝罩在了裏面。

無論薛祝使出什麽道術都破不開這罩子,到最後,他只剩瘋狂拍打。

攀古對他說:“省着點力拍,這寶貝原本就是打算留給你的,拍壞了你以後就沒的使了。或是想看着它賭物思師父,也做不到了。”

不知是被哪句話戳到,薛祝住了手。

攀古又說:你壞我好事,我這些日子的所有籌謀不是全要白費。冷靜下來聽我說。”

攀古很少如此嚴肅,倒也不怒自威,“允誓日,功禮與薛祝不準上山,呆在你們的道林宗與正一館,平常做什麽還做什麽,沒了師父而已,日子還要過下去,這沒什麽。”

“至于明祖、召視、加福,還有子祥,你們這時候下山太過反常,只記住一點即可,允誓當日,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要插手。”

被點名的明祖四人跪下,明祖道:“師父若是不能明示,弟子不能保證當日能做到袖手旁觀。”

“弟子也是。”

“弟子也是。”

“弟子也是。”

攀古嘆了一口氣,“就知道你們會這樣,我也沒想瞞着你們,我本在除祟的第二日就想告訴你們的,自覺再活一二個月算是好的,但得益于仙尊無意中幫忙吊着這口氣,一吊就吊到了現在。可燃燼終還是要來的,能撐到今日已是極限,我累了不想撐了,正好借允誓日,帶上珠言那個禍害一起上路。”

“我的仇我自己報,不需假手于人,這是我做為曾為上仙的最後的尊嚴。

攀古義正言辭,但心裏想的是,哪有這麽嚴重啦,就是在死前把自己物盡其用了,不想把你們牽扯進來而已,但若是不套上些大詞,怕徒弟們不聽,震不住。

明祖還要再說什麽,被功禮制止了,他一直不言,是在把所有挽回辦法都想了一遍,最後發現,無解。

體內焚燼,天靈根骨圓寂,上神在世也無力回天。這些,不止功禮知道,其他五位師弟也都明白,事情來的太突然,他們只是不能接受現實而已。

功禮一撩衣擺,猛地跪到了地上,他道:“弟子遵師命,但師父可否把當日計劃告之,讓弟子們幫師父看一看想一想,有沒有什麽疏漏的地方。”

“嗳,還得說是我的大徒弟,阿祖,平日裏屬你聰明多思,今日怎麽反倒看不明白了。”

攀古愛憐地道:“莫亂,莫慌,還是那句話,不過是沒了師父而已,我當了你們這麽多年的師父,早當夠了,你們全都一身的本事,且身背束心宮弟子的身份,從今往後該擔的重任都擔起來,不可辱了師門名號。”

攀古望向殿外庭院,“世界不是永恒的,上神都能覆滅,我只是個上仙,終是有壽數的,早去早了,不求你們光大門楣,但求能讓我閉的上眼。”

攀古撤了薛祝的光罩,他也“嗵”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時,徒弟們都冷靜了下來,知道事到如今已不可逆,按師父的意願陪她走最後一程,才是他們應該做的。

攀古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說與了徒弟們聽。六人聽後皆不語,師父這是算計了多久,他們無論如何正推反推,都找不到漏洞。

好久之後,薛祝道:“師父這算偏心嗎,明祖師弟他們,可以見證師父的最後一程,而我與大師兄,卻連這最後一面都不得見嗎?”

功禮:“我不想見。明祖師弟、召視師弟、加福師弟、子詳師弟,辛苦各位了。”

明祖:“不讓上山也好,去到現場也罷,師父想把明祖放在哪裏,想讓明祖做什麽,弟子全都依您。”

攀古看看老大與老七,又看看明祖四人,一時也不知更委屈了他們誰。

徒弟們都很成熟聰明,倒沒有哭哭鬧鬧的場面出現,這就不得不讓攀古想起她那個愛哭愛鬧的小徒弟。

她說:“道祈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

攀古:“我走後,不要忘了他,雖他名義上不再是束心宮弟子,可你們終歸是有一份同門情誼在。”

衆徒弟沒有意外地答應下來,攀古知道即使她不囑咐這一句,他們也不會不管道祈。

薛祝走的時候,主動拿起那個剛才罩了他半天的寶器,他說:“師父給我的,我就拿着了。不過不是為了留個念想,是等着你哪日親手來取回。”

雙方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攀古還是答應了他:“好。”

功禮與薛祝行了叩拜大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束心宮而去,但他們都不似來時禦行,而是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攀古看着二人背影直至消失,心下念叨:很好,就要這樣,向前看別回頭。随後又撇了撇嘴,沒良心的,也不知回頭再讓我看一眼。

為保攀古計劃成功,明祖四人在允誓日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守在師父跟前,一是絕不給珠言下手的機會,二是此時的每一秒相守都格外寶貴。

終于,允誓日還是來了。

一早,就由游鳌宮的二弟子夜靈子,把新的嫁衣送了過來。

攀古高興地收下,夜靈子又傳達了一些仙尊的話,說是師尊會親自到束心宮來接她,從這裏二人一齊上天道境。

攀古說知道了,送走了夜靈子,她把嫁衣換上,然後招明祖過來:“你心細手巧,來,幫我畫個花佃。”

師父從來不弄這些,可她此時卻主動要求,是想着一會這裏……明祖想不下去了,他穩了穩手說:“好。”

一切準備就緒,攀古站起身來,朝殿門走去,身後跟着四位弟子。

她站定在殿前,眼見啓鳌來了,她回頭最後望了一眼束心宮,不舍只是一瞬,攀古很快收拾好情緒,笑靥如花地面對朝她越走越近的啓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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