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哪有什麽阿鼓,這世上……

啓鳌的臉剎時白了, 他的手在抖,魂元不全意味着什麽,他當然知道。

這不僅意味着哪怕他現在把神跡湊齊,也無法複活阿古, 還意味着這麽長時間以來, 阿古的一塊殘魂不知飄在哪裏, 他的阿古經歷過什麽遭遇過什麽, 他都不得而知。而最得要的,缺失的魂元現在哪裏?他又要往哪裏去尋?

啓鳌狀似癫狂, 呵,連阿古的魂元都要騙他,明明表面是完整的, 誰能想到裏面卻空了一塊。

啓鳌一直堅持的信念開始崩塌,他以為他馬上就要成功,卻沒想到,在他最有把握、最根本的一環上出了問題。

狂躁的情緒在他心中翻滾,在他要再次暴走的時候,早就被他忘在一旁的他的十一徒,已煉化到看不清樣子, 只餘個模糊的人影的阿鼓,生出了異相。

正常情況,後面她該是連這個人影都維持不住, 消散在空氣中。可眼下, 人影确實維持不下去了, 一下子就散了,而空中卻留有一塊殘破的魂元。

啓鳌注視着這一異相,他驚住。腦中“嗡”的一聲, 一個想法直沖進來,刺激的他連靈力都快要控制不住,任它們在他周身亂竄,整個人像是被靈力所罩,除了他的掌心。

在啓鳌混亂到還來不及做出什麽時,下一秒,在他掌中裂開的魂元,猛地朝那塊殘破魂元沖去。

一大一小兩塊不完整的魂元,大的那塊被養在啓鳌的靈臺中,光澤水潤,自帶靈力。小的那塊剛遭遇過煉化鼎中的折磨,黯淡無光,一片死氣。

可是當稍大的那塊魂元接近小的時,小塊魂元像是獲得了重生一般,也漸漸有了光澤,兩塊魂元沒有試探,也不迫切,自然而然地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缺失的地方被補齊,裂縫被修複,而那剝離出的一息神跡,把這塊終于完整了的魂元包裹起來。

金光大聖,啓鳌極力想要睜着他的眼,不錯過任何細節,但他根本做不到。聖光過後,他快速捏訣,用道法盡快恢複已被照花的視物能力。當他終于能看清眼前一切時,巨大的驚喜砸向了他。

前方,什麽光都沒有了,只站着一個人,這人從手中幻出那一息神跡,認真且仔細地看着,看後就開始把玩,像是在把玩一個有趣的小物件。

她道:“咦?竟是不全的。”

啓鳌呵出一口氣來,他好像好長時間都忘記呼吸了,心跳聲劇烈且響亮,令他耳中只餘她的聲音與自己的心跳聲回蕩。

“阿,古。”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出來,生怕這是幻像,聲音大了會把它驚碎。

啓鳌聲音又顫又嘶啞,這一聲竟沒能讓攀古認出來,她尋聲而望,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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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一段記憶,游鳌宮大殿中,她連躺在床上的自己都不認得,被發現後玩命地沖出大殿……

兩段記記,墨淵可真黑啊,池是黑的,天是黑的,好在還有一輪月亮挂在上面……

三段記憶,她怎麽就成了啓鳌的徒弟了?她是欠了這對師徒的嗎,上一次被徒弟害死,這一次被師父害死。

四段記憶,哦,是為了拿到神跡複活她,這算什麽,阿鼓為了阿古而死?

一下子增補了好多的經歷,攀古也有些亂,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啓鳌死死地看着她,一下眼都不帶眨的,就見攀古漠然地看着他,聲音也是清清淡淡地:“拿來。那是我的。”

啓鳌本能地接話:“什麽?你要什麽?”

他馬上補充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說,要什麽。”

“神跡。不是放入了我靈臺中嗎,在祂讓我不至幻滅時,我也在以肉身供養着祂,祂現在是我的。”

“祂當然是你的。”啓鳌說着從體內取出了神跡,他沒有直接交出去,而是把神跡緊緊地攥在手裏,然後一步一步地朝攀古走去。

他走的很穩,一步是一步,終于來到她面前,向她伸開了手。

攀古面無表情地伸出去拿,指尖蹭到啓鳌的手掌,這令他心神一蕩,蕩到心癢心酸。

他想握住她的手,不止,他還想好好抱抱她,但他不敢。現在,他只能忍耐。

神跡碎片到了攀古手中後,她把這片碎片與她剛把玩的那一息神跡,分別置于兩手。

拿着碎片的那只手合了上去,再打開時,碎片主體消失不見了。而一直與她殘魂相依的那一息神跡,她沒有放回身體裏,依然在手中把玩着。

啓鳌不知她為什麽這樣做,但為了她好,他還是說了一句:“不讓祂們合二為一嗎,你才剛複活,那樣會對你更好一些。”

攀古搖搖頭沒說話,忽然她向一個方向看去,啓鳌一直在全神貫注地注意着她,随她視線望去,她看的是倚在牆邊已經死去的那個墨淵靈修。

啓鳌心虛了一刻,見攀古朝那靈修走去,他随她走在後面。

攀古略彎了下腰,歪着頭看着允參,有關于允參的全部記憶在她腦中回溯。沒想到,自己那離體的一小塊殘魂在外游歷的時候,竟還結下了這段緣份。

殘魂再小也是她的,現在的攀古,身體裏不僅帶着有關允參的記憶,還有與他的情誼。

攀古直起身來,一直在她指間的那息沒有被她收起來的神跡,被她繞成了絲線狀,金色的絲線從她指間放出,輕飄飄地朝允參飛去。

啓鳌知道她要做什麽,急道:“不可。”

攀古終于肯看他一眼,道:“這本是你造下的孽,但也有我的因緣在其中,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見死不救。”

啓鳌深深地望着她,恨不得望進她目之深處,他記得她瞳孔的顏色、水光波動的樣子。如今顏色還是那個顏色,可他再也不能從她眼中看到那些波動,她雖在看他,目中卻如一潭死水。

啓鳌:“我不怕承孽果,在我決定這麽做之前,早已想好結果。殺人滅口,背人行兇,并不是要永遠欺瞞下去。我的目的達成後,自會給天道、天下一個交代。”

“如你所說,這是我的孽,全是我的因由,與你無關,你不要硬往自己身上扯。我還是那句話,你剛複活,神跡若是能早日合二為一,對你來說是為最好。”

攀古別過眼去,看向允參,神跡化為的金絲已把允參層層纏繞住,待金絲上面的金色全部消失後,絲線回到攀古手上。

這絲線一到她手上,馬上像是補足的能力一般,重煥金芒。阿鼓重新把這金線繞在指間,金線服帖地呆在她手指間,像是天生就長在那裏一樣。

攀古不去管祂,打眼去瞧允參。就見他身上的傷口消失了,允參慢慢地睜開了眼。

起先允參一臉茫然,而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全身猛地一震,右手似要去抓什麽。

攀古沖他道:“那把劍壞掉了,回頭我賠你一把。”

允參本以為自己還是被玄罡所傷的狀态,他想着撐着身體起來,不想,想象中的傷痛一點都沒有,他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允參驚訝于與他說話的人是誰,也驚訝于完好的身體。

這是在夢中,還是在幻境之中?

環顧四周,應該還是天道境的那個什麽第四界,他見仙尊站在那名與他說話的女子身後,允參戒備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問向要賠他劍的女子:“你是?”

此話剛一出口,允參心中被猛擊了一下,然後是他的腦袋。他明明看着那女子張了嘴說了話,但他已什麽都聽不到了。

腦袋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無數色彩與光斑飛速湧向他的大腦。

“啊,”允參捂着他的頭,從痛苦地申吟到大聲地叫喊。攀古想上前查看他的情況,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啓鳌幾乎是同時上前,一心護着她,順勢在後面扶了她一把,攀古溫和且堅定地推開了他的手。

攀古的注意力全在允參身上,而啓鳌的全部心神都在她的身上,只餘一分力在防備着驚變的允參。

終于,允參不再痛叫,他佝偻的身體慢慢地站直,站得筆挺,手也從頭上放了下來。他先是看了啓鳌一眼,眼中再無戒備與畏懼,只一眼他就把目光放到了攀古身上。

允參靜靜地看着她,什麽話都沒有說。那目光專注、複雜,還似有一抹惆悵裹雜其中。

允參看向攀古的樣子,令啓鳌非常的不舒服。攀古倒是沒在意,只問:“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允參慢慢地搖頭:“不知道。請教閣下大名。”

攀古一楞,見他剛才看自己那意思,她還以為他猜出自己是與他同出墨淵的阿鼓了。

允參聽着攀古介紹她自己,還把她那殘魂是如何與他相識在墨淵的也說了,最後告訴他現在她魂元歸一,是重生的攀古。

允參表面上靜靜聽着,但他其實根本沒在聽她講些什麽,因為這些他比她知道的還要清楚。他不僅清楚她說的這段經歷,他還清楚一些她根本想不起來的過往。

那是多少年前了,長久到允參也記不住具體年月了。只記得,天地初始,三界未分,哪有什麽上神以及妖魔鬼怪,更別提凡人了。

一切都在混沌當中,世界尚未生成。

而他生于一個夜晚,蓮花池畔,那地方現在想起來,可真像墨淵啊。唯一與墨淵不同的是,沒有人在他孕化而出之前,教會他常識與知識。

他以為天地間只他一個,但他後來發現,池中還有一蓮。蓮下躺着一個女子,他不懂何為好看,但就是覺得她很好看,比蓮花都好看。

最初的時候他很閑,閑到每天有很多的時間都在看着她。

後來他探索世界的時候發現,岸邊崖壁上,有他無師自通能看懂的仙書。他像一個渴極的人,孜孜不倦地吸收着上面的知識,當他把上面所說的仙法道術差不多統統了解了後,蓮下睡着的女子醒了。

她如出水芙蓉,比隔着池水看還要美,如她此時,隔着千年站在他面前這般,一點都沒有變。就連與他說的話都差不多。千年前她問他:“你為什麽一直看着我?”

千年後,她問他:“你為什麽一直看着我?”

攀古把自己如何成為阿鼓,又如何變回攀古的情況,大致說與了允參聽。可他聽完一點反應都沒有,一如既往地不錯眼珠地看着她。

允參的神識回籠,現實漸次清晰,他道:“可能是因為,上仙的神态與墨淵的阿鼓太過相似,令我想起舊人。”

他似有躊躇,“阿鼓,想是再也見不到了吧。”

“哪有什麽阿鼓,這世上只有攀古,阿古不是你能叫的。”啓鳌冷厲的聲音響起。

允參擡眼看他,這次啓鳌看的清楚,這小靈修确實不再懼他,他的眼神變了,他剛才的驚變舉止肯定有古怪。

允參未反駁,只道:“仙尊說的是。”

他嘴上恭敬,語氣與表情可不是,啓鳌陰沉着臉看他,現在換他眼中充滿了戒備。

攀古一句話沒說,不理他們之間的紛争,直接向外走去,啓鳌與允參俱是一楞,兩人馬上跟上了她,卻發現都想走在她身後。

不過啓鳌态度堅決,允參最後讓了他,走在了他們兩人的後面。

啓鳌根本沒想開口問攀古要去做什麽,只要她不離開靈蘭山,她做什麽都行。

只見攀古站到了上頂大殿,殿外有一口大鐘,那是只有仙尊才能敲響的,召集全靈蘭弟子的召喚鐘。

攀古走近大鐘,一直在她身後的啓鳌主動問道:“是想叫我幫你敲嗎?是想叫大家都過來嗎。”

攀古雙手扶在鐘杵上道:“不用。我自己來。”

下一秒,就見她只輕輕一推,剛還烏塗塗的鐘杵周身的仙符顯現了出來,而後直直地朝着召集鐘撞去。

“咚,咚,咚!”鐘響,滿了三聲,恢弘大氣,不絕于耳。

鐘聲剛畢,三個仙派的主派上仙以及部分弟子,出現在了上頂大殿前,與啓鳌一起,震驚地看着攀古。

三位上仙與衆弟子對于攀古能撞響只有仙尊、類神才能撞響的大鐘一事的震驚,不如她好生生地站在那裏來得震撼。

而啓鳌就是純震驚于她複活回來後,身份的轉變。他的阿古出息了,不再是上仙,而是仙尊了。他一直以來想推進的,有更多上仙能位列仙尊、類神之位的事情,終于有了進展,而進展最後卻是落在了一直對修煉最不上心,連天沖期都不到的攀古身上。

全場所有人,只有允參遠遠地站在一邊,微笑着看着攀古,她的榮光不過才現出冰山一角,這才到哪。允參更心慰的是,他的攀古終于肯邁出第一步,願意為覺醒做出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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