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預料
叢叢樹影中,七八個騎着馬的人穿行而過。
“這裏有血。”為首的人是金濤的下屬,他注意到地上的異常,“沒有屍體,應該只是受傷了。”
到城外後,從紅杏坊出來的三十多個人分為三波,一波去密道口接從平陸莊園裏逃出來的仆人,一波去找夏真,最後一波是去找向承和金濤。
尋找金濤和向承的這隊人馬,先找到向承的馬車,但車上只有車夫和仆人的屍體。觀察車下的馬蹄印後,他們循着印記追了過去。
“如果是金濤他們受傷,那他們應該就在這附近,如此話怪不得蹄印從這裏開亂。”跟随來的镖師分析道。
兩個人騎着一匹馬本就走不快,再有人受傷,只能更慢,跑不過那就只能藏了。
缙雲的握緊缰繩,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我們散開找。”
其他人覺得缙雲有道理,随即兩兩結伴,作勢要開始搜索。
“要不你也跟在缙雲姑娘身邊吧,我一個人去将軍。”有人看缙雲是一介女子的不太放心。
“不用。”缙雲斷然拒絕。
提意見的人還想堅持了一下,可缙雲不光不同意還有發怒的趨勢,猶豫幾秒他只得作罷。
分散開後缙雲縱馬向南而行,有種奇怪的感覺指引着她。
快點,再快點。缙雲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恨不得此刻長出翅膀飛起來。
馬匹越過樹林來到湖邊,和缙雲同行的镖師被她甩在後面。
看着湖面,缙雲意識到什麽似的下意識的轉過頭,然後她看見了金濤,即使隔得很遠,她仍認出對方。
“砰——”
金濤護住受傷的向承,勉強擋住攻擊。
“有種單挑,群毆算什麽英雄好漢!”金濤大喊,試圖以此争取時間。
攻擊他的人聽到金濤話哈哈大笑起來,“小金将軍,你以為我傻?一對一你讓我兩只手我都打不過你。”
和能單槍匹馬沖進重圍,攪亂地方陣營的人單挑,在攻擊金濤的人看來無疑是找死。
金濤這人說好聽點是勇猛,說難聽點就是虎,他根本不知道怕是什麽意思。
但是再厲害的人都有被比如決出的時候。
男人臉上的笑轉為冷笑,大喝一聲,“殺了他!”
金濤面色難看,他其實有生路,只要把背後奄奄一息的向承丢下,他就能放開手腳搏一搏。
我不能這麽做。金濤攥着缰繩,向承是為他擋箭才受傷。就算不提這個,向承也是金濤的表哥,平時對他一直很好,他無法将親人扔下。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出現的馬蹄聲和飛來的匕首使得局勢颠倒。
那把匕首精準的命中男人的馬,下一秒馬便嘶鳴着把男人甩到地上。
男人的下屬見狀當即不再管金濤而是去保護自己的上司,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行動,其中一個被人跳上馬背,下一秒短劍從後面刺穿了他的心髒。
另一人則是被□□挑下馬去。
缙雲抽出短劍,把前面的人一推,拉住缰繩幾乎是立刻控制住馬匹。
金濤看着浴血的缙雲呼吸一滞,他的腦內滿是空白,只覺書裏戲中比喻女子的詩句詞彙都太精致,受不得面前的場景。
他看着她,如看一場風,帶着征服高山的轟鳴,咆哮而來又平靜而去。
“你沒事吧?”缙雲關切的問呆愣的金濤。
眨眨眼金濤終于回過神,他趕緊說,“我沒事,他有事!快去請郎中。”
向承的傷金濤只勉強止住血,具體傷的有多重沒人知道。
旁邊的镖師看不下去他湊過去提議,“要不把這位公子送回紅杏坊?”
金濤疑惑,“紅杏坊?”這時候去花樓有什麽用。
“城中內亂,我們是紅杏坊請來的镖師,後有位公子來到坊裏說金将軍你遇險,需要支援,我們便自告奮勇來了。”這位镖師顯然讀過書,三言兩語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明白了,按你說的辦,去紅杏坊。”金濤答應後又嘆謂,“沒想到宋聞野關鍵時刻挺靠譜。”
缙雲看事情解決,再次牽挂起薛英,“那先回去,其他的事再說,宮裏也亂了,我……”
“宮裏也亂了?!”金濤打斷缙雲的話,這皇宮可是皇帝在的地方,怎能可能亂?京外大營不去救駕?
缙雲知道的不多,她把目光投向同來的镖師。
然而镖師對當前局勢知道的也只是皮毛,說也說不清,可他知道一點。
“那些世家貴人謀反了,皇宮的門據說是從裏面打開的。”
金濤一聽這話臉色當即變得很難看,要不是向承在身後,他都想快馬揚鞭直奔皇宮。
猛地金濤意識到什麽他急忙問缙雲,“發生這麽大的事,你不用去找薛小姐?”按理說現在薛英身邊無人能保護她。
缙雲理所當然的說,“朵顏在小姐身邊啊,有她在誰能傷的了小姐。”
“朵顏不在宮裏。”金濤戳穿這個現實,朵顏走的事他也是最近從宮中守衛那裏得知,本想告訴缙雲,但因宋聞野的胡攪蠻纏,他不得不長期留在平陸莊園,沒抽出空去找缙雲。
得知此消息的缙雲臉刷一下白了,她感覺自己的牙都開始抖,一股子強烈的恐懼感席卷而來。
她沒有說話,一揮鞭子疾馳而去。
“不用攔着她?”圍觀的镖師目瞪口呆。
金濤嘆了口氣,“攔不得。”
遙看皇宮的方向,金濤第一次感到無力,他只能祈願太陽生起後,一切皆如往常。
裹着雪狐裘的薛英在四名守衛簇擁下登上高臺,這裏是少見的能直接看到玉明殿的地方。
原本玉明殿本是普通宮殿,後因向輝覺得這裏寬敞才逐漸變成私下與朝臣見面的場所。
在叛亂發生的時候,向輝一如既往在玉明殿處理公務。
薛英漫無目的想着關于向輝的種種,她低下頭,借着地上四散的火光看到僵持的兩隊人馬。
“那是淑貴妃。”春柚顯然也看到了玉明殿前的形式,指揮的人竟然是金洬。
轉動視線,薛英也看到了身着男裝的金洬,對方正有條不紊的指揮着宮中忠于向輝的侍衛防守,而且沒過一會還會有個太監打扮的人玉明殿內走出來。
向輝比我想的要鎮定。薛英毫不意外的想。
這場叛亂雖發生的突然但從目前看,很可能還沒脫離向輝的掌控。
薛英猛地生出一股自豪感,她看中的喜歡的人,如此的優秀,她為此感到高興。
就在悲切上湧之際,一女子帶着一隊人來到這裏。
“我奉夫人之命而來。”拿出令牌,上面赫然寫着程字,這女子正是陳瑞雪。
原本看守薛英的四個侍衛互相看了看,全不知該不該把薛英交出來。
薛英擡眼掃了眼陳瑞雪,把目光又專注的放到廣場上。
陳瑞雪也不急,她見原本的守衛沒走,便讓他們留下來,并讓自己身後的人退到遠處。
“薛英小姐可有決斷”陳瑞雪問出一個令人意外的問題。
薛英這次轉過頭,但很快又轉回去,她比出手語,【誰讓問的】陳瑞雪回答,“她。”
【是有決斷】比完這句話薛英忽然看向春柚,她嘴唇微動,似要說出一個字來。
積累的默契讓正念着薛英手語的春柚讀出那個字,跑。
再轉頭薛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張弓搭箭,她的手穩得驚人,帶着白羽的箭簇脫手離弦,直沖玉明殿外。
而此刻皇帝還沒出來!
在衆人還未看清軌跡之時,那只從薛英手中射出的箭就穿透了俞澄昊的胸口。
被派過來看守薛英的四個守衛意識到她做了什麽後,齊齊揮刀向她砍去。
“跑!”沙啞陌生的女聲在不算大的閣樓爆發。
這有效的延遲了的侍衛們的動作,可是春柚沒有跑,她撲在薛英身上。
陳瑞雪則趕緊召集她帶來的人上來。
來不及了。陳瑞雪心中只要這一個想法,那就是至少薛英要活着。
“啊——”
一道淩厲的影子破窗而入,她從頂樓躍下來,如神兵天降,落地時強大的慣性使得兩個要殺薛英的侍衛直接被撞飛,還不等他們起身便被陳瑞雪帶來的人控制住。
影子沒有善罷甘休,如彎月般的刀毫不留情的向沒被撞飛的侍衛喉嚨上劃去,輕巧的像蝶翼掠過。
春柚感受到有溫熱的東西灑在她的身上,但她更能感受到身下薛英強有力的心跳。
我成功了嗎。她想,睜開眼卻看見雪狐裘被染紅的薛英。
“小姐……”春柚沒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她以為自己失敗了,就在此時她聽到。
“我,無事。”
瞪大雙眼春柚以為自己聽錯了。
“屬下來遲,還望小姐責罰。”朵顏半跪在薛英面前,她手上的刀還滴着血。
薛英扶着春柚和她一同起身,她松開弓箭,喘着粗氣近乎虛弱的問道,“你怎麽……回來了。”太久沒說話她幾乎控制不住舌頭。
“得知小姐與首領的安排後,”朵顏說到這裏頓了頓,過了幾秒才說,“我就回來了。”
她快馬加鞭連夜趕回努金,從哈努爾哪裏得知薛英的計劃,若是察林将所有的軍隊都調往前線,那哈努爾便用從薛英那裏得來的鬼将殺到察林部的王都,直搗黃龍,與此同時身在前線的努金部族人會反水,幫助寧國反誅北昌聯軍。
假如察林部沒有的把全部兵力放到前線,哈努爾要做的就是作為一把刀從背後捅察林部一刀,同時要扛住來自察林的壓力,以此換取日後借寧國之手滅察林。
目前來看事情朝着哈努爾最想要的結局發展。
哈努爾更是親口告訴朵顏,薛英原本沒有想讓任何人跟随她倒努金,是他怕薛英出事,才安排朵顏保護。
在薛英去寧國前,千機閣提醒過他們世家可能要謀反,不過不能确定具體時間。
屆時永平城一定會混亂,薛英若是落單,哈努爾為做戲懸賞她的萬兩黃金将是她的催命符。
“你不是啞巴。”陳瑞雪十分震驚。
薛英苦笑道,“以後,再說。”她現在說不了長句子。
三年前決定裝啞巴是為在努金部不被人發現異樣,口音比行為有時更能讓一個人暴露。
等未來她不用裝了,卻發現真的說不出話。
或許是報應,薛英想過,正應了巫醫郎中的話,心病所致,藥石難醫。
陳瑞雪沒追問,有件更重要的事讓她關心。
在俞澄昊死後,整個玉明殿陷入短暫的寧靜,随後開始爆發徹底的混亂,一些人意識到計劃失敗,開始狗急跳牆,想直接燒毀玉明殿。
最開始他們沒有燒玉明殿是因為無法接近,而現在俞澄昊死了,造反的人若是想活命,只能讓向輝跟着死。
唯有皇帝死了,他們才有機會逃過一劫。
薛英同樣将目光轉向玉明殿的廣場,她知道自己射出再多的箭也控制不住人的瘋狂。
“來了。”陳瑞雪喃喃自語一句。
身着輕甲的段非月騎着原本屬于她父親的駿馬帶着士兵沖入皇都,她的到來為這場叛亂做了個決斷。
“陛下有令,非謀者棄械皆恕之。”
高和适時的帶着向輝的口谕出現,這道金科玉律是一紙判決,更是終結。
金洬邁着沉重的步伐登上高樓,她一步一個血腳印。
“看來結束了。”倚在窗邊的俞明婵說道,“陛下又贏了對嗎?”
金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說,“你仍然可以在宮裏,俸祿不變,只是不能做貴妃。”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俞明婵笑着問。
見金洬遲遲不說話俞明婵明白了,“他根本沒有提起我。”她說的如此篤定。
金洬嘆了口氣算是默認,“你何苦?你是真不知俞家才是你和陛下之間最大的阻隔?”
“可沒有俞家,我又算什麽?”俞明婵反問道,“沒有家世,我又如何能幫他,能愛他?”
“所以你确實沒想過,陛下所需要的正是沒有俞家。”說完金洬跟着笑了,她看着俞明婵的眼睛認真的對她說,“俞明婵你很聰明,可你心中唯有自己,你對向輝其實無情,他只是你彰顯優越的物件,在這點上我一直很佩服你。”
俞明婵被金洬的話刺痛了,她張口要反駁,卻又覺得無所謂,“算了,替我向薛英小姐道歉。”
說罷俞明婵翻過窗戶,一瞬間翻騰的衣裙如展翅高飛的鳥。
至少這一刻她終于自由了,沒有家族的榮譽,也沒有個人的感情,她不用再選,也不想再徘徊。
一群仆人後知後覺的撲過去,然而為時已晚。
金洬立在原地不為所動,她看向沉默的柳倕兒說道,“你沒有告訴她。”
“不然她會說程二小姐。”柳倕兒淡淡的問,“是不是輪到我了。”
不等金洬回答,柳倕兒再問,“我想活下去可以嗎?”
“不以貴妃,不以的柳家的女兒,單單一個人活下去,陛下是不是能恩準?”
不同于俞明婵,柳家的滅亡對柳倕兒來說如枷鎖破裂,她只有一個想法,如果能活下去的話,她想為自己而活。
這時泛白的天界上露出一道金光,太陽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