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俠機緣指百蟲
無需提防蟲子,聆久直奔隐千重所在的通道過去,認出那條小通道,點了火折子便沖進去,迎面便看見無力地靠着洞壁的隐千重。
“隐千重?隐千重!你怎麽樣?我把草藥帶回來了!”聆久仍點了小木條插在地上,将隐千重的身子扶正,焦急地叫他。
他臉色慘白,還透着些青紫,聆久心中一顫,比方才中毒更深了。
聽到聆久的喚聲,隐千重微微睜開眼,眼皮很是沉重。
他那條中毒的手臂已然失去知覺,動也不能一動,連帶他的半邊身子也開始發麻。若非聆久叫他拍他,他大概會永遠睡下去。
“隐千重?你醒醒!那草藥怎麽用?我給你解毒!”聆久瞧見隐千重這幾近昏迷的模樣,吓得冷汗直冒,不停地拍打他的臉叫他,心裏懊惱,早知應該先問過他草藥用法的。
隐千重努力睜開眼,極小幅度地晃了晃腦袋,似是想要看清楚些,半晌才道:“草和花碾碎敷傷口,根莖煮藥……”
說完他耗盡了力氣,再次昏迷過去。
“隐千重?隐千重!”聆久晃了晃他,他毫無反應,她只得繼續扶他靠在洞壁,心中焦急如焚。碾碎好說,可這地洞裏哪裏找煮藥的器具!
她翻遍自己身上,有把隐千重身上翻了個遍,卻完全沒有頭緒,急得滿頭大汗,而看隐千重的臉色越來越差,再過幾個時辰就要撐不住了。
她着急地原地踱步,幹脆先給他敷上藥,煮藥再想法子,實在不行把水囊燒了作藥爐!
聆久三下兩下将草藥的花葉拔下,正打算想辦法碾碎,卻突然再次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倏”地将草葉塞進衣服,站起來轉身,拔出刀,将隐千重護在身後,一套動作一氣呵成,瞪大了眼睛盯着通道口,瞧了一眼燃着的木條,考慮要不要将其熄滅。
然而待那聲音靠近,聆久卻覺得有些不對。
這聲音不似之前狂躁刺耳,數量似乎不多,且有條不紊。
她握着刀站在原地,借着火光眯眼看着眼前,看到了地面上一些斑斑點點的小東西,果然是洞中的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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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
聆久沒有動,看着那些蟲排着隊靠近,停在了距離他們一丈的距離。
聆久自看清了它們駝着的東西便沒閉上過嘴,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形容她那世界觀被刷新的心情。
過來的蟲子幾乎全是甲殼類,而他們一團團地靠在一起,駝在背上的東西穩穩地不會掉。
東西還不少,一個陶罐,罐裏一柄木勺,一個竹筒,裏面裝了清水。聆久見那陶罐裏似乎還有什麽東西,仔細一瞧,發現是些花草,露出的一角和隐千重解毒所需極為相似。
那些蟲子配合天衣無縫,将東西放到地上,便再次窸窸窣窣地離開了,消失在黑暗中。
聆久眨眨眼睛,好像明白發生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
眨了眼睛發現有什麽低落下來,她才意識到方才急得眼中蘊滿了淚。
她拿手背蹭了下眼睛,心中如臨大敵,這事堅決不能讓第二個人,尤其是隐千重知道!不然,她怕是要被笑死了!
隐千重情況危機,不論眼前情境如何離奇,她也實在管不了那麽多,端起地上東西,拿一堆小木條點了火,動作飛快地搭了個小架子,将罐中草藥取出,又拔了幾顆花葉,将清水和根莖一并倒入罐中,放在架子上。
她父親病逝前,常年病痛纏身,聆久熬藥幾乎熬成了習慣。這幾年沒再碰過這些,倒是還記得。
然而此時卻來不及慢慢來了,只能最快速度把藥熬出來,先給隐千重服了救命要緊。
根莖解決了,她盯着手中花葉,四下看看,實在找不到合适器具,心一橫,塞到口中,細細嚼了。
那東西畢竟是草藥,口感實在不敢恭維,聆久卻顧不上別的,眼睛不眨一下,只想嚼得越快越好,好趕緊給隐千重敷上。
……
隐千重自陷入昏迷,只覺得手腳麻木,頭腦昏昏沉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感覺毒一點一點地滲入肺腑,喘息也變得艱難。
他想要睜開眼,卻始終一片黑暗,心中滿是不甘和無力。
“千重……”冥冥中,他聽到什麽人在呼喚着他,聲音很熟悉,缥缈無邊,似遠似近,他四處尋找,似乎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
“師父……師兄……我要來找你們了嗎?我終究沒能……”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緩緩朝那身影出現的地方移動,越來越近,似乎再走一步就能看清他們的面容……
昏暗的光線照進他的眼中,依然有些刺眼。他閉了閉眼睛,看到火光和蒸汽,還有蹲在地上的姑娘。
她專心地盯着面前的陶罐,似乎數着時間。過了一會兒,她一擡眼,伸手将陶罐放到地上,取下蓋子,拿木勺挑出裏面的藥渣。
陶罐應是很燙,她不時地換手捏耳垂,口中念着“燙燙燙燙”,手上卻分毫不停,口中手上一塊扇着,将藥放溫了,這才端起來向隐千重這邊來。
一轉身,發現靠在洞壁上的人睜開了眼睛看着她,聆久險些沒拿住陶罐,三步并作兩步過來:“你醒啦!你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好些沒有?”
隐千重聽她問了這麽多,饒是沒力氣也沒忍住笑了笑:“好多了,只是渾身無力。”
聲音沙啞了不少,隐千重問:“我昏迷多久了?”
“整整兩天了。”聆久回答。
“兩天?”隐千重皺眉,“這兩天沒有蟲子來?”
他又看向陶罐,接着問:“這些東西哪兒來的?”
聆久面露難色,端起陶罐:“實在一言難盡。你先吃藥,我再慢慢跟你講。”
隐千重想要自己動手,然而渾身無力,完全無法動彈。瞧瞧那陶罐口子不小,應是不好喂藥,想這兩天都是聆久照顧他,便做好了臉埋陶罐灑滿身的準備。
然而下一秒他驚詫地看到,聆久并未将陶罐湊過來,而是自己仰頭灌了一口,在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含着藥湊近。
藥汁流過兩人唇齒的縫隙,苦澀的味道蔓延開。然而在苦澀之上,是唇上的柔軟,以及不小心碰到嘴唇的牙齒。
她喂完藥便離開,然而隐千重頭腦此時一片遲鈍,完全忘了吞咽,嗆得好一個咳。
聆久給他拍着背,語氣透着嫌棄:“怎麽比昏着的時候還麻煩!”
隐千重聽了咳得更厲害了。
好不容易等他咳完了,聆久再次打算猛灌一口,卻瞥見隐千重那極端古怪的神色。
“怎麽?嫌棄我?”聆久眯起眼,語氣危險。
隐千重忙搖頭,不敢不敢。
“我姑娘家都沒說什麽,你一大老爺們兒磨叽個什麽勁兒!”聆久嘀咕,再次将藥喂到隐千重口中。
隐千重聽到她的嘀咕,心髒突然重重跳了兩下,心中說不清的滋味。
四五口喂完了藥,聆久端走陶罐,又抓了一把花朵葉子,放入口中細細嚼了,吐在手中,輕輕擡起隐千重的手臂,将嚼碎的草藥塗在傷口上。
隐千重再次瞪大了眼。
這次聆久依然精準察覺,擡起頭來一記眼刀,意思怎麽?你敢嫌棄?
隐千重再次連連搖頭,不嫌棄不嫌棄我怎敢?
隐千重看着顏色正常多了的手臂,又看向轉身拿起水囊漱口的聆久。
這藥的味道隐千重是知道的,不論是藥汁還是草葉,都是一個賽一個的苦澀。他一天要換不少次藥,次次都要聆久入口。
她平日幹餅都嫌艱澀難咽,卻對着這藥眉頭不皺一下。隐千重又想起方才靠在他唇上的溫軟,心緒萬千。
正想着,聆久又拿了兩個漿果過來,靠着他坐,舉起果子問他:“能啃不?”
隐千重趕緊點頭,勉強擡起沒受傷的胳膊接過漿果。
“你……你別多想啊,你中毒那麽深,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了。”隐千重正慢慢地咬着漿果,就聽一旁聆久嘀咕。
隐千重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暫且先問出了滿腹的疑惑:“這些到底怎麽回事?”
聆久自然明白他在問什麽,聽到話題轉開也是松了口氣,便從懷中取出了那個盒子,講從她離開後發生的事情。
聽到前面隐千重還替聆久捏一把汗,莫名還有些心疼。然而聽到後面的那些,他的神色便越來越古怪了。
“所以你是說,這些東西,罐子草藥漿果和水,都是那些蟲子送過來的?”隐千重看着滿地的東西,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昏着。
“嗯,自從我被盒子裏那條蟲子咬了之後,它們就沒再攻擊我,反而幫了我很多忙。”聆久點頭,将盒子打開給隐千重看。
隐千重盯着裏面白花花圓滾滾的一條,想到手上的傷還是沒敢下手戳,想了片刻皺眉:“這莫非……”
“莫非什麽?”聆久問。
“莫非是只蠱蟲?母蟲之類的?”隐千重猜測道。
“蠱蟲?”聆久仔細瞧了瞧白蟲子,然而她也沒見過蠱蟲,不知該是什麽樣。
“你的意思是,我被它咬了一口,它就是我的啦?能讓這洞裏的蟲子全聽我的話?有這樣的蠱嗎?”聆久看了看手指上已經完全好了的傷口。
“南疆之地神秘,用蠱的族群基本都在這邊了,應是極有可能。”隐千重點頭。
聆久想了想,轉頭看向通道口,心裏想“來只蟲”。
隐千重見她轉頭盯通道口,便知她心癢想試試。
幾息之間,兩人便看到通道口爬進來一個小東西,爬到兩人跟前停下,動了動觸須,似乎正瞧着聆久。
聆久和隐千重對視一眼。
“回去吧。”聆久一揮手。
兩人驚嘆地看着小蟲一轉身子,如來時一般爬出了通道。
“真的啊!”目送着小蟲離開,聆久迫不及待地轉頭看隐千重,“那我以後豈不是能随意驅使蟲子了?”
“既是在這洞裏找到的母蟲,那應當也只能控制這洞裏的蟲子才是。”隐千重給她潑冷水。
“這樣啊……”聆久想想也是,倒沒有很失落。能驅縱天下蟲類的蠱,和随意操控旁人的蠱一樣不可思議,是不可能存在在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