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甕
晨光黎時,鐘雪麟和槐亭回到汶城,城內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屋宇失火,門窗盡破,街道旁哭啼的孩子、凍餓的老人比比皆是。
鐘雪麟道:“看來官府又來過了。”
槐亭柳眉微蹙,道:“劫掠百姓,逼迫良民,與遼寇何異!”
“霍相為一己之私,視百姓于無物,天理難容。我主聖明,定會還百姓一個盛世王朝。”鐘雪麟說完,策馬向知州府馳去。
尋得一處空屋,兩人換了衣服,又做了簡單的修容,看上去就如年輕的公子帶着一名侍從。
鐘雪麟掏出那副哭喪的花旦面具,道:“槐亭,戴上這個,要等到有完全把握時才可動手。”
槐亭點點頭,戴上面具。
張府大門緊鎖,幾名漢子擠在門前,掄着拳頭用力捶門,要張延盛出來理論。
“還我妻兒來!換我大哥來!”
“把我大哥放了!狗官!”
鐘雪麟擠上前去,拉住一名漢子問道:“這位兄臺,發生什麽事了?”
漢子啐了一口,道:“狗官劫我妻兒,昨日五百名兄弟去理論,也被押了下來。狗官非要我們簽生死狀從軍,否則就要餓死人質,呸!”漢子看見槐亭,上上下下審視了一番,眼神戒備起來,問道:“你們是外地人麽?”
槐亭走上前來,道:“我是張知州的養子林逸清,你們若是相信我,不出今日,我便會歸還你們的親人朋友。”
知州府外喧嘩聲漸高,張延盛午睡不成,終于有些吃不消了。
“來人,這回又怎麽了?”
小侍衛小跑進來答道:“回老爺,據說有人自稱是林公子,現在正在府門外和鄉民對峙呢。”
Advertisement
張延盛縷縷胡須,陰陰地笑起來,“自稱是林公子?開門,讓他進來。”
圍在知州府門前的百姓越來越多,鐘雪麟和槐亭各持一把長劍,背靠府門,面對着越逼越近的鄉民們。包圍圈越縮越小,槐亭高喝一聲,一揮腕把劍掄圓了,在面前打了幾個劍花,劍風到處,鄉民們不禁向後退了幾步。
“我乃‘不敗書生’林逸清!誰敢無禮?”槐亭喝道。
“吱呀”一聲,府門開了一條小縫,槐亭對鐘雪麟使了個眼色,一側身閃了進去。
一名面貌清秀的男子立在門內,見了槐亭,眼中含笑,說道:“林公子方才所使乃是‘無量劍法’第一套,劍法精妙,非同小可。”
槐亭收起劍,道了聲“多謝”,心中納悶這男人怎麽會知道自己慣使的劍招?
槐亭問道:“我許久沒回來了,想先見見老爺,老爺在哪裏?”
男子笑道:“林公子真是多忘事,這個時候老爺當然在書房了。老爺聽說公子回來,喜不自勝,說待會便親自到公子房內相敘。”
槐亭點點頭,兩人便跟着那男子往裏走。
鐘雪麟和槐亭二人沒等多久,張延盛就來了。
“先哲,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和你兩個哥哥前兩天還在念叨你。”張延盛撚着胡須,樂呵呵地笑着,對槐亭臉上的面具也沒有表現出疑惑。
槐亭迎上去,道:“小侄從江湖友人處聽說,義父招募士兵,不惜扣押人質。此行有悖律法,小侄懇請義父,把人質放了吧!”
張延盛朗聲笑起來,道:“把他們放了?這可不行。”
槐亭眯起眼,說了一句“如此,還請義父三思!”
只見槐亭衣袖翻飛,身形微動,張延盛的侍衛還沒有什麽動作,槐亭一手扼住張延盛的脖頸,一把利刃緊緊地抵在張延盛的背心。
“不許動!”槐亭喝道。
張延盛面色慘白,忙喊道:“不許動,聽他的!”
方才帶兩人進來的男子從門口走進來,高舉雙手表示沒有敵意,他神情淡然自若,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問道:“林公子,別這麽大火氣,林公子有什麽吩咐,我們照辦便是了,先把張大人放下。”
槐亭往前緊了緊刀刃,張延盛痛嘶一聲,槐亭道;“馬上放了人質,一炷香之後,若還有人質在押,我便要了他的狗命。”
男子輕輕笑了笑,放下雙手,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公子為何如此關心那些人質?”
槐亭道:“少廢話,快下令放人。”
男子似乎沒有聽見她的威脅,自顧自地從桌上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道:“你們不是汶城的人,不是為了救親友;你們不是見義勇為的俠客,他們沒有這麽多心計……你們到底是為什麽而來的?難不成,你們是皇帝的人?嗯?”
鐘雪麟和槐亭均是一驚,槐亭陰下臉,道:“你不顧張延盛的命了麽?”
男子笑起來,道:“公子這是什麽話?張大人正好好地在書房讀書,不需公子關心了。”
槐亭一驚,向挾持着的“張延盛”看去,只見他留着一把青須,與傳聞中的花白胡須不同,槐亭馬上明白過來,此人不是張延盛,只是一個替身。張延盛為何知道自己不是林逸清,設了這個圈套給自己鑽?
鐘雪麟往四下裏看去,窗戶都死死地栓着,若要從上面逃跑,侍衛只需片刻便會将兩人刺成馬蜂窩。
男子似乎看透了鐘雪麟在想什麽,鳳眼一眯,笑道:“把他們抓起來,押到地牢去,今夜我可要好好和這二位飲酒洽談。”
幾名侍衛沖上來,數十支長矛刺出來,架在鐘雪麟和槐亭肩上,把兩人壓得動彈不得。
清秀的男子緩步踱出門去,臨走前回頭笑着補充了一句,“忘了報上名號,真是失禮。小生姓林,名逸清。再會了。”
槐亭面色泛白,眼中有些驚慌,她側過頭來,對鐘雪麟說道:“主子,對不起,槐亭失策了,沒想到他本人就在府中。”
鐘雪麟定下神,對槐亭安慰地笑笑,道:“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知州府的地牢規模之大,着實讓鐘雪麟感到心驚,連地牢也修建得如此一絲不茍,張延盛的野心不容小觑。
兩人被分別關在了兩個單間內,隔得很遠,相互間沒法通信。
鐘雪麟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的監視,索性躺在床上酣睡起來,直到入夜後林逸清來時他才醒過來。
林逸清拎着一壺冰鎮的梨花白,對鐘雪麟笑笑,随即讓獄卒搬來一張方幾,自顧自地坐在幾旁,自斟自飲起來。
鐘雪麟看林逸清的模樣,知道他已經去找過槐亭了,想必是無功而返。
“小生可有幸與閣下小酌一番?”林逸清道。
鐘雪麟朗朗笑道:“好說。”舉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飲而盡。
“冬日冰酒,別有一番滋味。”鐘雪麟道。
“閣下不怕小生下毒麽?”林逸清一臉笑意。
鐘雪麟道:“林公子若是想要在下的命,何必如此周折?”
林逸清笑道:“閣下好氣魄,小生佩服。”
兩人相對而飲,天南地北地侃起來,不像是對頭,更像是相熟的好友。幾壺酒下肚,兩人都是面不改色,不禁都對眼前的男子抱了一絲敬服。
“小生行走江湖已逾五載,自恃識人頗準,閣下氣度豪邁,并非閣中之物,為何要入那官僚之道?”
鐘雪麟笑了笑,道:“此着恕在下無可奉告。”
林逸清道:“閣下若是有意成大事,不若與小生一起,推翻昏君統治,再創空前盛世。”
鐘雪麟聞言,緩緩放下酒杯,道:“林公子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豈能兒戲?”
林逸清道:“那便如何?等遼寇搶去我漢室江山麽?”
鐘雪麟道:“在下以為,林公子抱有反意,不為江山,只因一己之私吧?”
林逸清放下酒杯,笑道:“閣下猜得不錯。只要能推翻趙氏統治,小生不惜一切代價。”
鐘雪麟皺起眉,道:“林文欽一案證據确鑿,并無疑點,結黨罪按律誅三族,一切都是按則按律辦的,林公子此時再來追究,恐怕有些不公吧。”
林逸清笑起來,道:“閣下也把世事想得太簡單了。”
說完,林逸清又給鐘雪麟斟滿了酒,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姓鐘。”
林逸清道:“鐘大哥酒量好,氣度不凡,小弟與大哥相見恨晚,敬大哥三杯。”
三杯梨花白下肚,林逸清笑了笑,道:“大哥,小弟不願放你回去。只要大哥一句話,皇帝給大哥什麽,小弟就能給大哥什麽。”
鐘雪麟道:“林公子言重了,皇上什麽也沒給我,即便如此,我也絕不會背叛他。”
林逸清看着鐘雪麟,眼中清澈如一汪湖水,“大哥,趙桓羽有什麽好,讓你如此死心塌地地跟他?”
鐘雪麟默下來,不由得牽起一絲笑意。
皇上有什麽好呢?既不是溫婉如水,又不是活潑靈動,生了一副別扭的脾氣;別說體貼照顧人了,甚至不能自己照顧自己。
但自己就是對這樣一個人欲罷不能。
林逸清看見鐘雪麟神色間忽然閃現的溫柔,心中一滞,頓時了然。
“鐘大哥,既然無法共創偉業,小弟有別的事相求。”
“林公子請說。”
林逸清正了正顏色,道:“魏青麾下抗遼軍、晉王爺的襄平君,以及京城禁軍的數量、部署,不知大哥是否知道一二?”
鐘雪麟垂下眼睑,道:“無可奉告。”
“我就知道。”林逸清笑笑,為鐘雪麟重新斟滿了酒,道:“小弟花了許多人力時間,都沒能探聽到的情報,這是皇帝的殺手锏吧。”
“不幸的是,我想得到的,即使無所不用其極,也要得到。”林逸清道。
鐘雪麟一怔,林逸清接着道:“這酒裏放了苗人的蠱種,進入體內半個小時候就會孵化出紅笤蟲,紅笤蟲會鑽進血管,游向心髒,在紅笤蟲鑽進大哥的心髒之前,大哥大概有半日的時間來考慮是否要回答小弟的問題。”
鐘雪麟笑笑,道:“今日與公子相談甚歡,如今夜已深了,公子請回吧。”
林逸清輕笑一下,起身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