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年

三更已過,客棧大堂上仍是燈火通明,四個手執利刃的壯士在大堂內各踞一角,盯着正中坐着那老丈和婦人,面色漠然。簡陋的門板擋不住漠北的寒風,燭火被吹得飄忽躍動,在四周斑駁的牆上投下大片躁動的陰影。

剛剛險被黑衣人行刺的那個男人,正從二樓下到大堂中來,那些壯士見着他俱是收刀肅立,齊齊喚了聲“大人”。男人略擡手,向着驚魂未定的老丈和婦人道:

“成歡見過趙璧趙大人,小的們來的遲些,害大人受苦了,還請多多見諒。”

他這話雖說的客氣,但神色間卻頗為傲慢。那個被稱作是趙璧的老丈一看來人的錦衣短刀,便不禁暗暗皺眉,心底生出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的無奈,但面上仍舊做出一副恭敬樣子,連連拱手道:

“老朽還要多謝成大人出手相救,老朽和拙荊這廂有禮了。”

趙璧說着一揖到底,成歡上前虛扶一把倒也受了大半。

“哪裏哪裏,這都是下官職責所在,只是日前京裏有樁事耽擱了些功夫,讓大人和夫人受了驚吓,還望大人不要怪罪才好。”

“不敢不敢......”趙璧似乎還想客氣兩句,卻被一邊心急如焚的妻子打斷。

“成大人,我女兒她...她可有消息?”

“令嫒她......”

只是看成歡的神色,便已印證了心裏最壞的打算,趙夫人當即身子一軟昏死過去。趙璧連忙扶住妻子,自己卻也難掩悲色,頻頻舉袖拭淚。

成歡向一旁示意,于是有人過來扶趙夫人下去休息,成歡則親自扶着趙璧在桌邊坐下,這時旁邊侍立之人端過一只木匣,成歡親手捧了,遞到趙璧面前道:

“這是趙小姐的遺物,我們找到她時已經晚了。我已着人将她好生下葬,那個地方也寫下來放在匣子裏了,還請趙大人節哀,保重身體。”

“老朽快四十歲上才得了這點血脈,本想就此告老還鄉安度晚年,卻沒想如今竟落得家破人亡,白發人送黑發人吶......”

成歡在趙璧右首坐下,也不再勸,只端起茶盞來慢慢品着,等趙璧哭罷起身想要告辭的時候,突然伸手按在他的肩頭,無視他一臉訝異,用力将他重新摁坐在椅中,牽起一側嘴角冷冷笑道:

“趙大人,令嫒就這麽白白死了,你也不問清是誰殺的?又是為了什麽殺她?而我們,又為何要這麽千裏迢迢趕來救你這條老命呢?”

“你們......”

成歡的手緩緩離開趙璧發顫的肩膀,重新端起桌上的茶盅掀蓋細品。趙璧瞧不清水霧後面成歡的神色,他舉目四望,借着躍動不定的燈火看去,發現不知何時,大堂裏那幾名衛士已将他們腰間那柄狹長略彎的短刀緊緊握在了手裏。

“老...老朽年事已高,即便是知道殺害我女兒的兇手,也無力去為她報仇,而...而至于...至于她喪命的緣由,如今時過境遷,當年舊事恐怕段指揮也不會感興趣,還請看在老朽年邁,手下留情。”

成歡放下茶盞,将另一盞茶盅緩緩推到趙璧手邊:

“趙大人的難處下官略解一二,只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您看我們這幫弟兄日夜兼程,趕來就為着您口中這件舊事,起碼得要您親口說出來,至于感不感興趣,那還得上面說了才算。再說了,事到如今,難道您還要繼續為殺害您女兒的兇手守口如瓶,可憐趙小姐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竟慘遭非命,他父親非但救不了她,連為她報仇雪恨的勇氣都拿不出,啧啧...”

一番話聽下來,趙璧的臉色由白轉紅,再變作青灰,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燈火下看見他頭頂上白發叢生,似是下定什麽決心,他狠狠一閉雙眼,兩行濁淚順着面上交錯的皺紋,緩緩滑下。

荒原深處,沙暴漸起。在一塊巨石背後避風的地方,兩個人影正圍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相對而坐。

“那樓上的男人你們認識?”紅燭向明滅問道。

“不外是衛所的爪牙罷了。”

“我看他倒像是認得你?”

“聽說你帶趙家小姐去了揚州,她現在怎麽樣了?”明滅不耐她的含沙射影,反問她道。

“她呀,我送她去了個好地方,衣食無憂,永不受苦。”

明滅對紅燭輕飄飄的話自然是不信,可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問道:“真的?”

“明天見了堂主你自己去問他,那可是他親口吩咐下的。”紅燭裹緊毯子翻身要睡。

“墨焰好久沒回舊堂來了,這兒這麽冷,他那副身子,怎麽經得......”明滅自言自語的話不像是在問紅燭,紅燭閉上眼睛同樣也沒心思搭理她。

夜風漸盛,肌膚生寒,明滅一手抱着膝蓋,一手拿着根枯枝挑撥火堆,眼睛盯着焰心,思緒已不知飄到何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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