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情

山石另一面居然立着一座墳茔，月光照在玉色的墓碑上，明滅看見“程陳氏遙之墓”幾個隸書镌刻其上。成歡坐在碑前的石階上，靠着墓碑，正就着一個酒壺喝酒。

“當年我剛進衛所，春闱舞弊案已結，那時我只知此案牽連甚廣，卻不知顏家也被牽扯其中，等我知曉了事情始末，那時候我就想，顏家的小丫頭一定也死了吧，發生了這樣家破人亡的事情，她要是活着，一個人在世上該多麽孤單。可是後來，”成歡忽然擡頭，沖着尾随而至的明滅笑着，“我又希望你能活着，即便是一個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剛在墓碑邊站定的明滅，突然對上成歡的目光，他的那些話聽在耳中，十年的日日夜夜仿佛從眼前滑過。正如他所言，靥兒一個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活着，可又有誰知道她顏靥還活着，那些知道這個名字，能夠證實她曾真真切切活過的人們都已經死了，所以那個追随墨焰活下去的人叫明滅，而靥兒，她終究還是随着那些疼她愛她的親人們一起死去了。

可是後來，她遇見小雁，遇見薛岳，還有眼前這個男人，他們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記得顏靥，還有人希望靥兒能好好活着，她業已冰冷的心裏流過一絲暖意，酥酥麻麻的，被心跳扯着，一下一下的痛。

明滅壓下眼中潮意，輕聲問道：

“那你呢？當年你雙親健在，難道那個莊主之位就真的比人倫親情都重要？”

成歡的笑意像是被揉進一把黃連，他搖搖頭，又灌了口酒：

“江湖上不乏編故事的高手，程風算是一個。”

他将酒壺緩緩傾瀉，讓酒液順着石階流入墓碑前的泥土。

“陳遙是我娘，當年那本秘籍就是她偷的，而她之所以這麽做，全是為了救我。”

“救你？”

“沒錯，因為當時我那個滿嘴仁義道德的爹正準備殺了我。”

成歡的語氣輕描淡寫，可明滅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世上還會有想要殺掉自己親生骨肉的父母，即便是這些年她殺掉的那些人，無論多麽的惡貫滿盈，死到臨頭的時候也要求着她放過他們的兒女。

似是猜到明滅心中所想，成歡又沖她笑道：

“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程風并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而他要殺我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個。”

成歡的語氣雖然輕，但眸子深處的痛色卻愈加深沉：

“那個人從小就對我嚴格管教，動辄大聲呵斥，他從沒抱過我或是對我笑過，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我嫡子的身份，對我報以厚望才如此對我，但原來竟是這樣......”

成歡低沉壓抑的笑聲聽起來更像是嗚咽，明滅走過去，拂掉地上的薄雪在他身側坐下，用沉默陪着他一起回到那段塵封的往昔。